《花容无双[GL]》唳玥

77、第六十六章

　　“其实，他们两个，谁都没有醒过来吧。若不是这样，师傅又怎能这般安然的，在这里跟我进言呐。”
　　“徒儿果然聪明，都被你看出来了。”
　　如果我聪明，就不会在最初的开始，没能认出紫来。更不会在莲颐陪一个顽皮少年，去看那漫天的繁星。如果我聪明，早该自我了断，何必在最后连累再三，害的东来跟爹爹为我陪命。我若是聪明，这世上便再没有笨人了。
　　“对不起……师傅，我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温柔的上前来替我掸走了发间落雪的龙渊，只是淡淡一笑。
　　“无论你做了什么决定，为师都第一个支持你。只是，至少要问心无愧，对不起谁，也不要对不起你自己。”

　　师傅离开之后，我看了一整夜的雪。就这样安静的站在庭院里，任由细小的雪花慢慢的覆盖在自己的发稍，双肩，手掌，最后融入地面的积雪中，为这刻骨的寒意添上一笔。我想了很多很多，从一开始到现在，所遭遇的种种，都清晰无比的浮现在脑海中，轮流播放着。从紫来到君无双，从白少昀到天上昀，由爱转恨，又由恨转爱。对小白是说不出的歉意，加上东来强迫给予的恩情，更是无法自拔。对无双则是爱到深处的眷恋，灵魂和躯体都与之合而为一的所属。这期间爱恋纠葛，岂是短短一个晚上可以想清楚的选择。
　　——你希望是谁？
　　自私的奢求，自然只有一人。
　　可是若是黎明破晓时分，转身呼唤我的那一个声音，不是归属于那一个人的，那么我又该何去何从呢？
　　尊重上天的安排？笑话，我花容雪既然已经脱离命运的轨道，大难不死的活了下来，就不该继续卷入命运的洪流之中，被其所玩弄了。
　　那么，与其是等待，不如让我自己来作出选择。
　　雪夜之中，寂寞落魄了一夜，看破了红尘中的纠纷，不过一个小小的情字而已。
　　抛开了这个情，于情于理，都会好过一些。
　　“师傅，我决定了。”
　　我要好好的活下去，不为谁，仅仅只是为了自己。
　　而欠下的债，就轮到今生在佛主面前，我为你们众人祷告了。

　　花容雪走了，在黎明到来之前，在君无双苏醒之际，消失在了王城中，只留下了一封信，摊在屋内的桌上。不顾失血过多的身体急忙赶来这边的君无双，在拿起了那封信之后，凝视着空无一人的床铺整整一分钟，一分钟之后，放下了手中的信，朝着外面狂奔而去。
　　而慢了一步赶到的天上昀，用颤抖的双手慢慢的打开了折好的信。上面黑色的墨迹还未干尽，只见清香的墨香顺着清秀的字样迎面而来。
　　给第一个来见我的你：
　　这辈子，不要再交自己的命运于上天。上天很不公平，这点我比谁都清楚，它给了我想要的东西，却一直不让我拥有它。到了真正得到的时候，却是要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但是我很庆幸，没有再失去你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人。我不想再有所亏欠，可是偏偏上天又不给我这样的机会，所以，我只能选择离开。
　　如果来的人是小白，那么对不起，我还不了你的情，更还不了东来的理。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这样残酷的实话我还是必须要说。可是如果留在了无双的身边，我会愧疚一辈子。所以这样对你们两个人都是一个公平的决定，请让我为了我自己而活，而我也会用我剩下的时间，为了你们的平安和这个国家的繁荣而祈祷。你会是一个好君王，相信我。
　　如果来的人是无双……突然间就有种想哭的情绪写不下去了呢。我不想说对不起，因为我爱你，很爱你，非常爱你。在我二十岁的那年遇见了你，是我今生最幸福的记忆。无论是悲伤的还是快乐的，只要是你给予我的我都不会忘记的，会把它们当作我最珍贵的宝物埋藏在心底。如果可以的话，还希望和你一起去旅行，看看这大好的河山，跟美丽的风景。不知怎么的，还想和你一起去看朝阳，看日出，看日落，然后携手到老……君，去旅行吧，替我走遍这山山水水，要吃尽每个城镇的风味小吃，要玩尽所有稀奇的玩意，把这个江山之前绑住你所失去的东西，统统都要回来吧。我希望你能够自由，因为我已经做到了，自己来选择自己的人生。
　　最后，还是想要说，谢谢你们，陪伴我渡过了这么长的时光。
　　真的谢谢了。
　　落款的花容雪三个字，烙印进天上昀黑色的流淌着泪水的眼眸中。
　　既不回头，何不相忘。
　　既然无缘，何需誓言。
　　今日种种，似水无痕。
　　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冲出离宫的刹那，君无双的心已然四分五裂的分散了。眼前浮现的都是伊人昔日的音容笑貌，历历在目，清晰的仿佛再次经历一次同样的场景似的。她在忘川湖的白莲之上舞着，挥剑在黑暗中化下了自己的名字，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躲在一旁准备伺机而入的自己，才是被那位佳人侵入了内心的门扉吧。她一路奔跑着禁不住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个虚空中的幻影，最终还是落了个空重重的摔倒在地上。被擦破的手腕隐隐作痛的感觉已经被内心的痛楚完全覆盖了，她努力想要爬起来继续往前走，却因为虚弱的身体支撑不起全身的重量继而再次跌倒。
　　“可恶……”
　　一拳头砸向地面的君无双，头一次感到这般的无助。却在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前响起。
　　“需要帮助么，我的公主殿下？”
　　一席黑衣的龙翔，牵着云绮出现在君无双的面前，微笑着单膝跪下，将他温暖有力的手伸向君无双，又体贴入微的替她披上了一件雪白的貂毛披风。
　　“外面很冷，如果小君要出门的话，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
　　从怀中掏出一条紫色的发带细心的替君无双系起散乱的长发，龙翔又弯腰拍落君无双衣襟上的灰尘，象一个温柔的兄长对待自己即将远行的小妹一样，在她的额前落下轻轻的一吻。
　　“你走吧，不要再回来这里了。剩下的一切，我都会打理好的，毕竟这是我一直想要的权力，我会好好的辅佐太子的，所以，你尽管可以放心。”
　　“龙翔……”
　　“请不要对我说，对不起。”
　　“嗯……那么，再见。”
　　在龙翔的搀扶下爬上马背的君无双，握紧了缰绳，附在白马耳边低语道：
　　“云绮，带我去你的主人那里吧。”
　　马儿仿佛心有灵犀的长啼一声，立刻向着王城的大门跑了起来。逐渐凝视着消失在城门的紫衣女子的背影，龙翔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像个婴儿般的放声哭了起来。从暗处走来的龙渊，走上前来慢慢抚摸着自己弟弟的背，却是笑着赞许道。
　　“这么多年，你总算长大了，翔。”
　　如果不能爱上一个人，那么就学会成全那个人吧。
　　这样，总会有一个人得到幸福。
　　你说对吗，我的傻徒儿？
　　如果你不能学会成全你自己，那么谁都不会快乐的。你也好，她也好，他更是。
　　多少年前，他曾经被那个笑容所救赎。
　　在得知花蓉咏死讯之后，他离开了北翔家漂泊在外，没有归所的每日虚度在各地的酒馆中，醉生梦死的残活着。直到花咏夜派人找到了他，带着一个婴孩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请求他做这个婴孩的老师。当时闻到酒气熏天的气味，小丫头就嚎啕大哭了出来，哭声震耳欲聋，害得龙渊一个没坐稳一屁股栽到了地板上。这下酒也醒了，人也看清了，花咏夜竟大胆的将这婴孩丢到他怀中让他照顾，然后潇洒的离开。龙翔试探性的捏了捏婴孩柔嫩的脸蛋，小丫头居然抓住他的手指掰弄了起来，瞬间就破涕而笑。
　　这么多年，他一直不能原谅师兄抢走了蓉咏师妹。曾经三个人在一起，是那样的自由那样的快乐，却被花咏夜的告白毅然打破了平衡。尔后蓉咏师妹出嫁，诅咒浮现，他不忍亲自目睹心上人一点一点衰弱的模样，逃出了师门回到了北翔家过着王爷般的生活，却是一日都没有遗忘，自己被扼杀的爱恋之心。
　　如果当时先告白的人是自己，会不会结局就不一样？
　　懦弱如自己，只不过是逃避了而已。
　　“没能够改变蓉咏师妹的命运，既然如此，就让我改变你的命运吧。”
　　冲着自己咯咯笑着的婴孩，北翔龙渊许诺下自己的誓言。随后展开的一切命运的安排，却是他区区一届凡人无法控制的洪流，从那一日发生了变化，也许很早以前，这已经是命中注定的相遇了。
　　那是发生在花容雪七岁时候的事情，龙渊本答应在她生日那天带她去逛集市，却被关爱女儿的父亲阻拦下来。一气之下花容雪自己偷偷从院墙翻出去，在跟云绮去京城的路上，年幼的小雪还无法驾驭好这匹雪白的良驹，摔下马背之后只能哭哭啼啼的往城里走，结果进城之后天也黑了，集市也统统收摊关门了。失望极了的小雪只好蹲在角落里抹眼泪，华灯初上的京城街道，来来往往的人们竟然无一人问津。
　　哭累了，肚子也饿了，小雪揉揉咕咕叫着的肚子，抬起头却发现不知回家的路，刚刚止住的眼泪瞬间又哗哗的掉下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张带着紫藤花清香的方帕递了过来，见小雪丝毫没有动静，方帕的主人便自行的给小雪拭去了泪水。
　　“女孩子哭起来最难看了，我可见不惯象你这么丑的哭相。拿着，不要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了。”
　　陌生的紫衣少女站在小雪面前，严厉的语调却夹杂着几似温柔。小雪接过方帕，肚子却又不听使唤的叫了起来。
　　“饿了吧，喏，给你，热腾腾的桂花糕。”
　　油纸包着的刚出炉的甜食，让小雪迫不及待的塞进了口中。桂花的香气和糯米的酥软，三下五去二就被小雪吞进了肚中。看着小雪如此狼吞虎咽的模样，紫衣少女只好把怀里的另一份也大方的送了出去。
　　“你慢点吃哎，完了……这下可好，留给翔的那一份也被这个贪吃鬼扫干净了，这下只好光喝酒没有垫底的了～”
　　紫衣少女苦恼的挠了挠头，瞧见把自己买的食物吃了个精光的小丫头一脸欢喜的盯着自己看，连忙摆摆手示意再没有了。
　　“你家大人呢？怎么放心把你这么小的一个孩子丢在大街上，莫非是不要你了？”
　　“才不是呢！是小雪自己跑出来的，因为师傅他说话不算数！今天是小雪的七岁生日，小雪想要逛市集吃好多好多好吃的东西，可是爹爹却关了门不让小雪出去……”
　　说到这里，又是低头泪水盈眶。紫衣少女急得直跺脚，没办法只好抓住了小雪的手，牵着她在夜晚的街道上穿梭了起来。
　　“你可别再哭了啊，我算是服了你了哪来的这么多眼泪……不就是吃好东西么，我来带你去。”
　　这边小摊上拿了糖葫芦，那边店里端了碗米酒，这边蒸锅里捞了个蜜汁叉烧包，那边糖人老爷爷手中转了只小兔子糖人，一圈逛下来，小雪的手中嘴里都被塞满了食物，乐得兴高采烈的小雪正准备问身边的姐姐接下来还要去哪里时，身后传来了师傅冷冷的声音。
　　“小雪。”
　　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垂下头的小雪，忍不住抓紧了身旁紫衣少女的手。
　　“知不知道你这么任性，会让为师跟你爹爹都担心的。”
　　“她已经认错了，就不要多责备她了。”
　　抢着说话的人便是紫衣少女，她拍拍小雪的头，露出灿烂的笑容。
　　“小雪要乖喔，以后不能再到处乱跑了喔～”
　　说完她就松开了手转身准备走，小雪见状泪水又在眼角边打转，紫衣少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忘了说一句，生日快乐。”

　　同来接人的龙渊擦肩而过的君无双，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去向坐在酒楼等得早已不耐烦的龙翔的身边。
　　而那条紫色的方帕，在花容雪的怀中揣了很久很久，直到那一日麒麟山庄的一场大火，将她房中的东西烧了个一干二净。
　　亦包括，那条方帕。
　　她们的相遇，就在这里刻下了历史的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