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余晖燃尽（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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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斯巴达的船只平安到港，众人终于能够踏上陆地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士兵们面面相觑，在短暂的沉默后，压抑已久的情绪爆发出来，人们抑制不住地欢呼起来，一扫沉闷的氛围，周遭都洋溢着快乐的气息。
卡斯托尔面带笑意，他站在桅杆旁微笑着注视着自己的士兵，内心的焦虑即便微缓，却也依旧带着一丝忧虑。
他很清楚，这并不是结束。
他从未像此刻这般清楚的意识到，这是神明的时代。
人类从来都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与神明平起平坐。
这次海上的灾难来自于神明，最终又被神明所救，而这其中，人类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
无关紧要，不被注视，随意舍弃。
他们是猎物，是诱饵，是被施舍的对象，唯独不是猎手。
卡斯托尔记得滴落在海水里的鲜血的颜色，暗红从残肢下晕染开，将透蓝的海水一点点遮掩住。
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他的半神弟弟已经下去整队了，卡斯托尔注视着他健硕的背影，忽而又想起了自己离开王宫前与母亲相顾无言的场面。这是他第一次这般与母亲讲话，也是他唯一一次泄露自己关于这方面的态度。
波吕杜克斯是他的弟弟，他也不需要更多的弟弟了。
“这种教训，一次就够了。”
他低声对自己说。
身为斯巴达王国的指定继承人，卡斯托尔有着更加隐秘的心思，不为人知的念头一直压在他的心底。而如今，这份模糊的想法日渐清晰，足矣惊骇世人的念头在此时此刻露出了他的冰山一角。
他想要与神明抗衡。
以人类的身份。
而就在他明悟自己想法的瞬间，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又来了。不带任何感情的注视落在了他的身上，神明的视线中满是漠然，但这并非仅仅针对他这个大逆不道的人类，而是对这世间万物都一视同仁的漠视。
卡斯托尔放缓了呼吸，迅速调整心态，微微放松他应激时紧绷的肌肉。
他知道那是谁的视线。比起那些不将人类放在眼里而肆意妄为的神明，这位无偏无颇的态度，更让人容易接受些。
拥有着钴蓝色眼瞳的大王子带着轻松宽和的微笑转过身来时，看到的便是那位被神明附身的女孩从阴影中走出来的场景。
隶属于神明的幽蓝色瞳孔此刻已褪去，露出的空洞的眼眸映着苍天，亚麻色的长发垂至胸前，发丝微卷，温柔又无害，阿多尼斯牵着她的手引领着她向前。
当安西娅转头看向这边的时候，卡斯托尔却在那一瞬间感受到了真切且不容忽视的注视。
神明似乎已经离开了，但那股充满了压迫感却并不含恶意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和那天给他的感觉一模一样。
他的面色微顿，也平静地抬眸望了过去。
二人视线相交。
安西娅带着温柔又疏离的笑，不偏不倚的视线空茫游离，她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奇异地让人感觉到她在看你。
不，这不是她。
是祂。
卡斯托尔终于明白了这其中的违和感从何而来。神明从来没有就此离去，祂一直在这里。
祭品向神明献上了自己的眼睛，于是祂就能毫无阻碍地看到世间一切。即便此时此刻占据身体的是身为人类的安西娅的意识，这双眼睛也是属于那位神明的。
卡斯托尔僵在了原地，在感到毛骨悚然的同时，强迫自己一寸寸地移开了目光。
他意识到，从一开始，神明就注视着一切。祂不言不语，从头看到了尾。
【祂到底在想什么呢……】
卡斯托尔的思绪不受控制地向外延伸，他在感到无形的压力以致窒息的同时，思维却越发的清晰。
【那些神明，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你怎么了？”波吕杜克斯拍了拍自己兄弟的肩膀，见他没反应，又奇怪地四下看了几眼。
卡斯托尔回过神来，他看到那个被神明关注的女孩朝他笑了笑，纤细的身形看起来羸弱无比。
“没什么。”斯巴达的大王子回头看着自家弟弟神情张扬的脸，相似的面庞提醒着他，他们是血脉相连的兄弟。
但波吕杜克斯与他又是不同的。
半神的身上流淌的神的血脉。
【神明到底想干什么呢？】
卡斯托尔目光沉沉。他伸手搭在波吕杜克斯的肩上，力道不大，却莫名让人感受到了份量。
兄弟二人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东西。卡斯托尔性情内敛，将这些想法压在心底，波吕杜克斯却没顾忌许多，大大嘞嘞地向那边看过去。
“阿多尼斯！”他朝那边喊了喊，“这里！”
拥有着无与伦比的美丽容貌的男子转过身来，带着浅笑的脸庞似乎泛着柔光，但与他一同而来的那些人却不会心生轻视，他们知道，这个男人拥有着可与怪物对抗的力量。
若论起行军打仗，波吕杜克斯自信自己不会输给任何人，因此此刻也极为放松，非常热情的邀请阿多尼斯继续与他们同行。
“所以你们去雅典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他瞥了眼跟在阿多尼斯身后的女孩，即便已经见识过附身其上的神明的威能，此刻却依旧难以对其升起敬畏。
波吕杜克斯双手抱臂，仗着对方看不见，便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无声地挑眉示意。
事实上，他对阿多尼斯他们的行程毫无兴趣，他比较想知道的是，安西娅居然要去雅典，那她又为何要绕道来到斯巴达。
斯巴达有什么引起了祂的注意呢？这趟行程中，唯一与以往不同的，便是海上发生的一切了。
神明与信徒失去了联系，海洋带来了灾祸，直到祂将目光投注于此，命运便从此刻开始重新编织。
“雅典是雅典娜守护的城邦。”轻盈的话语语调平和，站在阳光下的女孩细声细气地开口，光芒落在她的眼底，一向无神的瞳孔中折射出绚烂的光彩，“不要再向前探究了——在你还没有下定决心放弃一切以前。”
她看向卡斯托尔和波吕杜克斯两兄弟，唇角的笑容几乎无法抑制地慢慢扩大。
祂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作者有话说
第98章 余晖燃尽（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