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星光》柳惜过

11、11浮月之章

　　到了八月，这边天气热得不行。半夜，林微人被热醒了。睡前才发现他房里的空调坏了，要修也只能等第二天。剧务送了台风扇过来救急，他便将就着睡下，结果睡得汗流浃背。无奈只好起身。在窗户旁站了一会，月色如霜，视野并不开阔，看到的都是建筑物，那些住宅零零落落亮着几盏灯，他突然有种冲动想出去走走。
　　轻轻推开房门，看到客厅台灯还亮着，他微微怔了一下，走近一看，见徐朝飞正弯腰往机器里塞片子。听到声响，徐朝飞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小声的说：“我吵到你了？”
　　林微人摇头：“没有，我是热醒的。你怎么还不睡？”
　　“晚饭那会，我让人帮忙带的片子《夏燃》不是到了么，心里一直惦记着，睡不着，就起来了。”徐朝飞说着按了播放，坐回沙发上，拍了拍身旁，一脸笑嘻嘻的，“既然都醒了，就一起看吧。”
　　林微人倒了杯水，在他旁边坐下，一边问：“你不是在电影院看过了么？”
　　“好片子值得一看再看。”徐朝飞扬了扬眉。
　　之后看到何殷跟纪棠儿的对手戏时，徐朝飞才再度开口，他眼里有异样的神采：“在我心中，现在的影视圈他们两个是最好的演员。”
　　林微人捧着水杯，没有作答。他不像徐朝飞，说起电影如数家珍，“最好”这个答案过于绝对，起码对他这个才刚涉足的人来说，太虚幻了。
　　但何殷、纪棠儿的表演确实惊艳。
　　有一幕是纪棠儿演的小笛倚在门边，似笑非笑的看着夏燃。
　　林微人心中忽然一动，像感应到了一般，他身边的徐朝飞也坐直了身子。
　　“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地方很像《雪人》？”问话的是徐朝飞，他的声音带了些激动的颤音。
　　林微人重重点头，纪棠儿跟元念心的身影在这一刻竟然有重叠的感觉。
　　“第一次看我就隐约有这种感觉……嗯，果然是因为兄弟，所以多少会有影响吗？”徐朝飞像是自言自语的说着。
　　“兄弟？”林微人捕捉到这个特别的词汇，疑惑的看向他。
　　“你不知道？章扬跟章沛虽然岁数差了十岁，但两个人是亲兄弟。章沛早期的作品，都是《雪人》的风格，到了最近十年忽然就改走悬疑惊悚路线。章扬倒像是接了他的接力棒，把他早期的风格延续了下来，只是感情表现方面更为尖锐，所以也自成一派了。”徐朝飞解释说，他的表情也有点困惑，“章扬以前的作品并没有章沛的痕迹，这部《夏燃》怎么就带上了呢？”
　　“既然是风格延续，难免就会有前人的痕迹吧？”林微人盯着屏幕，说道。
　　“不，章扬跟章沛感情不合是公开的事，他性格骄傲，根本就不把兄长章沛看在眼里，他拍的电影早就突破了章沛的风格限制，又怎么会奇怪的走章沛的老路。”徐朝飞皱着眉，停下了谈论。
　　接着两人便沉默着看完《夏燃》，也许是心理作祟，林微人总觉得影片中纪棠儿的一举一动都带了《雪人》里面元念心的影子。应该不是纪棠儿的问题，而是这部影片的拍摄手法，实在是太像《雪人》了。像是一部致敬片似的。
　　“你出来了。”他正想着，徐朝飞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侧响起。
　　他抬眼，看着屏幕里的少年，觉得很恍惚。
　　“演得真好，你以后肯定会很出名，最佳新演员。”徐朝飞侧着头，戏谑道，这一届的电影颁奖典礼上林微人凭借《夏燃》捧回了最佳新演员奖，但因为拍戏的缘故，未能亲临现场领奖。
　　林微人觉得尴尬：“不是的，我当时……”
　　徐朝飞打断了他的话：“你自己可能不知道，你光是站着，就能入镜了。”
　　“说得好神奇的样子。”林微人笑了。
　　徐朝飞眨了眨眼：“你以为每个人都能坦然的站在镜头面前的啊？你看你的眼神，以后在杂志登上硬照，大概不知有多少人会默默盯着看。”
　　“好了，这话题打住。我听起来头皮有点麻。”林微人作出投降状。
　　徐朝飞忍不住笑出了声，意识到此时天还未亮，又赶紧压低声音：“你脸皮可真薄。”
　　“那自然是比不得你了。”林微人戏谑道，指了指播完自动出仓的影片，“你还要继续看？”
　　“不了，要休息一会。下次再跟你一起看，下次我们看章沛的《远山》，那部戏是何殷主演的，他当时也就20岁，凭着那部戏拿了金像奖。厉害吧？我得向他学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徐朝飞说着就热血沸腾起来。
　　林微人忍不住又笑了。
　　但《远山》一直搁着没有看。

　　《起飞》这部戏从暑假拍到了寒假，约莫半年，终于杀青。其实作为一部成本不高的电影，拍摄半年，时间上算长了。
　　这时剧组已经在B城，便去了卓衡自家的饭店采风堂举行杀青宴。卓衡向来以美食家自居，他亲自写的菜单，一上菜，大伙都埋头大吃。
　　“我平时是太亏待你们了吗？”卓衡哭笑不得。
　　“下次出外景，把你家厨子带来就得了。”不知是哪位进谏，话音一落就获得众人叫好。
　　“这个，也不是不能考虑。好，先来敬我们这几个未来的大明星一杯吧！”卓衡笑吟吟的举起酒杯。
　　因为他这句，林微人三人这次被灌得够呛。
　　剧组前辈谆谆教诲——以后这种事可多了，现在先让你们有个准备。
　　幸好，散场时还有意识。
　　他们在寒假要补习进度，所以都有留校。从采风堂走回去，也正好醒醒神。
　　站在门口，徐朝飞忽然伸手拢了拢李可染的大衣领口，替她把围巾裹紧。雪落无声，他们之间并没有言谈。林微人却觉得他们在那短短的几分钟内交流了很多。
　　之后三个人并排走着，讨论着要不要去前面的小超市买瓶热饮喝。
　　这晚的雪下得有点大，脚步陷入雪地中，深深浅浅的。
　　林微人伸手呵了呵气，被这北风一吹，别说醒神，脸颊都刮疼了。他一抬眼正巧就看到另一边有人正往采风堂的方向缓步走去。
　　他看着那人的身影很眼熟，直到那人抬头扒了一下刘海，他才认出是兰臣。他们好久没见了，顿时，他止住了脚步。
　　他看到兰臣也转头过来看他，接着兰臣就走了过来。
　　“小舅，你怎么来这边了？”开口的是李可染，她奇怪的看着兰臣。
　　兰臣拍了拍肩上的飘雪，说：“跟卓衡约了见面。你们回学校？”
　　他说着，视线停在林微人身上，见他依旧是去年那模样——漆黑的眼眸，白皙的面容。
　　扯了些家常话后，兰臣就离开了，他的目光不经意般再次掠过林微人，林微人看了过去，眼神一时碰撞在一起。
　　这感觉像过了一段漫长的时间，但事实上只有极短的几秒钟。
　　他们静默着各自转开了视线。
　　那一瞬间的颤栗，让林微人不觉伸手摸了摸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