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谁非？》吕佳曦

4、那年夏天

　　那是一个夏天的下午。那个夏天发生了一些事。先是我被保送到七中。（我们那儿最好的一所中学。）然后，程叔新买了一套一厅四室的公寓，豪华装修，准备在我和冬妮放暑假时搬家。后来考虑到新家离七中和冬妮的小学太远，就决定让我们平时还住在老房子，等周末和放假的时候回去住。刚听说要搬家的时候，我还紧张了半天，找了好多理由。离学校太远就是其中的一个。还好，程叔一听见会影响学习，马上就同意还住这里。中国的家长，总是把学习看得最重要。太好了，还能跟龙希一起。哈哈哈。
　　那天下午，我、龙希、冬妮刚游完泳回来，一路上有说有笑。一上楼就听见个女人边敲门边焦急地叫嚷：“龙智贤，你快开门。龙希是我女儿。不是你女儿。”听到这句话，龙希的脸色一下刷白，甩开冬妮的手，奔过最后几节台阶，大声嚷道：“秦芯瑜，请你不要在这里大吵大嚷。当初不要我们的是你。你得到了你想要的。就不要太贪心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龙希对人叫吼。平时的龙希对什么都是淡淡的，没有特别喜欢的，也没有特别讨厌的。除了一样，他爸爸。那女人听见，也怔了一下，小声说道：“龙希。。。”。话还没说完，龙希就打岔道：“秦芯瑜，你不要再说了，你这样会吵到邻居的。你好歹是谢天霖的老婆，不要随便到处认儿认女的。我们可从来没有你这么有钱的亲戚。快回去吧，我记得你的女儿是叫杨逸婷吧。我可是姓龙。”说完便转身拿钥匙开门进屋了。留下一脸苍白的这个叫秦芯瑜的女人。她表情尴尬，看见我们，对着我们笑了一下，与我擦身而过。该死，又是这种微笑，虽然苍白无力，也无奈，但是还是让人挪不开眼，我也只好回了个尴尬的笑容。怎么龙希身边的人都有这样的微笑。我是不是笑起来也是这样，待会儿我要对着镜子好好看看。冬妮似乎被这样的龙希吓住了，愣在我旁边，什么反应也没有。是啊，我也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龙希，凶悍而冷漠。我摇摇头，拉着龙希进屋去了。
　　真难得，程叔竟然也在。我恐怕有三四天没见他了。想必我妈和程叔也听见了刚才精彩的对话。我坐下来喝着冰镇的酸梅汤，扇着折扇，冬妮也坐在我旁边小口喝着酸梅汤。程叔已经开始和我妈讨论起刚才的事了。
　　“不知道龙希口里的谢天霖是不是报纸上的那个谢天霖，如果是，那就精彩了。那可是这里第一个炒股票的人，听说赚了不少。现在又开始搞房地产了。资产早就上亿了吧。”程叔说道。
　　“恐怕不是，那么有钱的人的老婆怎么会在这里出现。”我妈接着说。
　　“不管怎样，这个龙希的家庭背景倒是蛮复杂的。以前以为她无父无母。现在这个爸爸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又来了个自称她妈的。真是复杂。”
　　“不过龙希这个女孩真是不错，成绩年年第一，人也长得漂亮，也孝顺懂事。是我见过的女孩子最乖巧伶俐的了。”
　　“孩子是不错，可是也别让她动不动就往我们家跑。小峰也大，别让别人说闲话。”
　　“都是孩子，有什么闲话。再说邻居间串串门还能增进感情呢。而且龙希在学校也挺照顾我们冬妮的。自从龙希来我们家做作业，冬妮的成绩不是越来越好了吗？”
　　程叔没说话，算是默认了。我心里挺不舒服的。程叔对龙希有偏见，爸妈离婚了（这是我根据各种信息，自己猜的。）又不是龙希的错。于是我站起来，就进屋去了。我妈问我干嘛去？我说天热犯困，想睡会儿，就嘭的一声把门关了。我心里只顾想着自己的疑问，把今天表现异常的冬妮给抛到西天去了。现在想来，冬妮的计划是从那时开始萌芽的吧。那年她只有7岁啊，一个7岁的小孩就已经有了这样心计。这世界还有什么让我希望的？我总认为这世上还是会有单纯的人的，像我们家的冬妮。可是事实说明，没有一个人是单纯的，没有一个人是简单的。单纯的表象只不过是为了达到目的的手段而已。连龙希都感觉到了吧（因为她们使用了同样的手段），只有我还自欺欺人的执迷不悟。
　　那天，龙希晚上没有像往常一样过来看电视，我们都知道原因，所以我没有过去叫她。可是从那以后龙希就再也不肯过来了。
　　很快，九月来临了。我进了中学读初一，而龙希继续在城小念六年级，冬妮也念四年级了。由于不在一所学校，而龙希晚上也不过来了，实际上我很少见到龙希。冬妮也不像往常一样谈论龙希了，听妈妈说龙希也没有和冬妮一起去上学了。我想可能是冬妮觉得自己已经大了，可以自己去上学了。大概有一周没看见龙希了，在上楼、下楼的时候我都会期盼着忽然碰见她的可能。终于，在周五的下午，我骑车回家的路上，看见了走在我前面的龙希。为了能提早回来，我告诉体育老师我扭脚了，便请了假赶回来，就是为了能等龙希放学。远远地我就注意到一个穿着长袖白衬衣，红色校裤的女生在前面走着。我刚开始并没有认出龙希来，因为当时虽然是九月份了，可是白天仍然有30多度，一个穿长袖长裤的人走在街上是有点“不正常”。我觉得这个人很可笑，不免多看了两眼。结果我注意到她竟然背着和龙希一样的粉红色书包。这个颜色在当时是很少见的，大多数的人都背大红色或者蓝色的书包。“不会吧。。。？”我使劲蹬了下脚踏板，赶上前去。果然是龙希。我在她面前停下来，跟她打招呼：“龙希，干嘛穿这么多？你不热啊？”
　　“还好，你今天好早喔。”龙希冲着我浅浅一笑，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病了吗？说话有气无力的。”
　　“嗯，有一点。”龙希埋着头，和我并肩走着。
　　总觉得那里不太对劲，可能是病了吧。我也没有多想。后来想想，这个时候龙希眼里流露出来的无助是我从来没看见过的。你可以说龙希的眼神是冷漠的，是疏离的，是淡漠的，但你绝对不可以说她的眼神是无助的。可那时我的的确确看见了这样的眼神，可不知为什么我却把它和生病时眼中的疲惫混为一谈。不知道我那时如果安慰了她，帮助了她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可是就算我知道了我又能怎么样呢？我那时只不过是个13岁的孩子，一个孩子能做出什么改变别人命运的事呢？于是，就这样错过了命运的一个个细节，直到最后不敢且不堪面对的结局。
　　“学习还好吧，好久没和你一起做作业了。保送应该没问题吧？”我和她和她谈着一些有的没的。还是老样子，除了和她讨论作业外，和她说话，心跳还是会加快。有时候甚至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往脸上去了，赶快用手摸摸----还好，不烫。继续假装沉着地聊着。
　　“不知道，应该还可以。”龙希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完了，下面该说什么呢？鼓励，鼓励！“你肯定没问题，不是次次都是年级第一吗？”
　　“或许吧。谁又能说得准呢？”龙希淡淡地说，听不出她是有点感怀还是随便说说。
　　很快就到家门口了，龙希冲我淡淡一笑，就开门进去了。我对着她家的门愣了几秒，也开门进屋了。家里一个人也没有，我从冰箱里翻出根雪糕放在嘴里，吹着呼呼的风扇，心里出现的是龙希那张有着淡淡微笑的脸。
　　以后的那几次仅有的见面也差不多这样，龙希淡淡的笑容经过自己脑子的加工变成了心里那甜甜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