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谁非？》吕佳曦

2、龙希的眼神

　　那天刚放学回家，我妈就叫我到楼下去买盐。我下楼在楼梯口的时候看见了这个男人。我注意到他的原因是楼上楼下二十几家人我基本都见过，但是却没见过这个陌生的男人，于是我便多瞧了他几眼。他大约30刚出头，一看就是个爱干净的人，白衬衫没有一点瑕疵，黑皮鞋一尘不染，白白净净的脸，还是个爱笑的人呢。看我盯着他看，就裂开嘴给了我个温柔的笑容。对！就是这个词----温柔。笑得我挺不好意思地，我也回了他一个傻傻的笑容。装傻总是保险的。哈哈哈哈。等我买好盐走到家门口的时候，他就站在龙希家门口。我正犹豫着要不要问他是谁，冬妮就砰地把门打开了。“哥哥怎么怎么磨蹭啊，阿姨还等着做饭呢！”刚说完就发现了站在龙希家门口的男人。“找龙希姐姐吗？”冬妮对他说，“她要过一会儿才回来呢。今天所有的班长都开会呢。”那男人冲着冬妮笑笑说：“是吗？谢谢了。我是龙希的爸爸。”我和冬妮都愣了一下，而冬妮更马上提出了我心中的疑问：“可是我没见过叔叔啊？”那男人脸上有些尴尬的表情，脸也微微红了，不过仍然微笑着说：“那是因为我刚从外国回来。你们以后就会常常见到我了。”冬妮还想问些什么，我赶快打岔：“快把盐给妈拿去，待会儿没得吃可别说我磨蹭。”东妮赶快接过我手中的盐，进屋了。我说了声：“叔叔再见！”也进屋去了。转身的时候偷偷瞄了他一眼，他仍然微微笑着。我心里嘀咕着：“除了和龙希一样白白净净的，其他地方没一点像的。”蛮怀疑他是龙希的爸爸。
　　屋里冬妮已经开始嚷嚷刚才发生的事了：“我看见龙希的爸爸了，是个长得很好看的叔叔呢，有和哥哥一样好看的笑容呢。”我真受不了冬妮。以前觉得她文文静静，不爱说话，原来是因为不熟。现在相处的日子久了，发现她跟一般的小女生没什么区别，爱闹爱笑，有时也让人头疼。自从有其他年级的女生让她转送东西给我以后，我便成了她心中最帅的人。不过我收到的东西从来都是人尽皆知，因为她会炫耀给所有她认识的人，比她收到了礼物还开心。不过还好妈妈没说什么，只是告诉我不要随便把他们扔掉，别人也花了一番心血呢。冬妮的声音还在耳边：“他说他去过外国呢。龙希姐姐的爸爸真厉害。。。”妈妈听了只是笑笑，说道： “家长终于出现了，孩子一个人蛮可怜的。”
　　那天晚上我没有机会见到龙希，心里总是惦记着她爸爸的事。这个女孩给我的感觉有点诡异。我已经忘了为什么总是注意她的一举一动。那时9岁的我是怀着怎样的想法呢？现在想来，可能是比较起那时其他的女生，她是不同的。没有父母接送，总是一个人，和周围邻居没有交情。最让人搞不懂的是刚才还看见她和班上的女生有说有笑的，一转身，笑容全没了，对我也一样。见到我时冷冷的，只点一下头。要不是冬妮非缠着她不可，我看她是不会和我们去上学的。吃完饭，冬妮在外面看电视，是个关于什么熊的动画片，她每天必看的。妈妈在洗碗。程叔还没回来。我一个人在卧室里，眼前放着数学题，手里转着自动铅笔，一副认真学习的样子。实际上什么也没有看进去，心里一直想着龙希的事。我面前那堵墙的另一边就是龙希家，可是墙太厚了，隔壁的什么声响也听不见。我还试着用杯子贴着墙听，什么也听不见。哎，房子虽然老，可是一点儿也不偷工减料，厚实的红砖墙，隔音效果太好了。就这样过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7：30，和平时一样，龙希已经站在门口等我们了。和平时没什么不同，冲我和冬妮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我们并排走着，没什么好说的。我不禁有点怀疑我有没有见过昨天那个男的，一切只是我梦见的。我正犹豫着要不要问龙希，冬妮已经忍不住了：“希希姐，我昨天看见你爸爸了。”有个妹妹真是好，我想知道的都不必我自己问，她就会替我问了。龙希抬起头，脸上看不出是惊讶还是高兴，只是淡淡地说:“是啊，我爸终于回来了。都去了快两个月了。” “是去外国吗？真好。”东妮眨巴着眼睛问。“我在美国的爷爷两个月前去世了。” 龙希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竟觉得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兴奋。我不禁多瞟了她两眼。表情还是一样，难道是我多心了。“多不起，龙希姐姐。”听见龙希的爷爷去世了，冬妮有点难过，听说冬妮的爷爷也很早去世了。“没关系，我也没见过他，跟一个陌生人没什么两样。要不是为了遗产，我爸也不会去。”我和冬妮都惊讶地看着她，可她脸上的表情依旧，什么也看不出。“我要先去廖老师的办公室。再见。” 龙希说完就往办公楼去了，平静依然。我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有些茫然。“龙希姐姐怎么这样？”冬妮看着我，不解地问。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拍拍她的肩膀，说：“快进教室吧，要不然你又不是最早的了。”看着冬妮走进一年级一班，我也转身向楼上走去。心里也想着同样的问题：“龙希怎么会这么说？”
　　因为各个班放学的时间不一样，我等到冬妮就和她回去了。回家的路上会经过一个菜市场，很挤也很乱，我紧紧握着冬妮的手，在人堆中寻找通路。冬妮忽然拽住我的衣袖，我看她，她朝我嘟嘟嘴：“龙希姐姐，还有她爸爸。”顺着她的目光，我惊讶地发现龙希正站在那个男人旁边，而那个男人正在挑西红柿。我惊讶的不是这个场景，连龙希自己买菜我都看过。我惊讶的是龙希看那男人的眼光，好像这个世界只有他存在着，她谁也看不见。我从来没有在龙希的眼中看见过这种光彩。以前在龙希的眼睛里什么也看不见，平平静静的，没有任何波动。我没见过她悲伤的时候，所以不知道她悲伤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她笑的时候，给我的感觉总是假装的，一点也不快乐。不管她的嘴咧得多大，笑声又多响，我都觉得那是假的。（当然也可能是我自以为是，因为跟她一起笑的人好像一点也不觉得那是假的。）更多的时候，我看见的是没有表情的脸，没有感情的眼神，好像谁跟她都没有关系。所以，当我看见这样的龙希的时候，我有些惊讶，我没想到能在龙希的眼中看见这样温柔。我有些怔住了，定定地看着她。现在想起来，如果说龙希真的曾经爱过一个人的话，那么龙希在这个世上只爱过这个男人。龙希把她所有的爱和希望都给了这个男人，这个将来会毁了龙希一生的男人。龙希发现了我注视她的眼光，而这时冬妮也冲着他们喊道：“龙希姐姐，龙叔叔。”那个男人抬起头，给了我们一个温柔的微笑，而更令我惊讶的是，龙希也冲着我们微笑。那种笑容是我从没见过的，是真真正正的发自心底的笑容。我忽然发现，这两个人的笑容竟然如此相似，都是温柔的。我不得不承认他们的的确确是父女。天底下也只有有血缘关系的人的笑容才会如此的相似。冬妮拖着我蹦过去，而龙希也向她爸爸介绍到：“她就是经常关照我的小邻居，妹妹叫程冬妮，哥哥叫程峰。我们还是一个学校的。”他爸爸冲我们点点头，笑着说道：“谢谢你们了。听说你们的妈妈对我们家龙希也很好，我哪天会登门感谢的。那今天叔叔请你们吃糖饼。”说完，付了西红柿的钱，一手牵着龙希，一手拉着冬妮，向糖饼摊走去。我跟在后面，心里有点不舒服，我记得我告诉过龙希我姓杨，叫杨峰，不姓程。虽然我妈说过段时间会改成程，可是现在我依然姓杨。而且我还不承认程叔是我爸呢。搬过来3个月，见他的次数还没以前多，真不知道我妈为了什么嫁给他。冬妮转了个凤凰，高兴得不得了。而我就要了个糖饼，花里胡哨的玩意儿，我不喜欢。一路上，龙希都是笑着的。我忘了糖饼是什么味道，也忘了后来的很多事，但唯独龙希这个时候的笑容牢牢地刻在了我的心里。那么温柔，那么甜蜜，让人有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的感觉。就是为了能再次看见这样的笑容，以后的我竟然付出了那么多，即使走上了不归路，我都没有后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