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章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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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丹阳的日子有些无聊，尽管前方捷报频传，但孙策却始终失了消息。
周瑜深知，这乱世中行军打仗，有时候没消息总比有消息来得要好。
虽然自己也可以想象那个人定是一马当先地冲锋陷阵，然后大胜而归，最后又是和诸将喝个痛快。甚至这时候这些表情，周瑜即便是见不到，也能想象。只是，不如在他身边，真真正正地能看着来得好。
孙策为人爽朗，平日私底下里全无半分主公架子，常和将士们在军营中打成一片。士民们见了他，都不会称呼他的官号，而是直呼“孙郎”。他自有一种独特的魅力，士民见之，莫不尽心，乐为致死。
但周瑜明白，让自己心甘情愿地呆在孙策身边的，不仅仅只是因为孙策的这种魅力。
那一夜，孙策说的话，到底是入了他的心。
周瑜心思玲珑，一点即通，孙策言中之意，他怎么会不懂？
而事实上，他对孙策，也早就不止是存兄弟之情了，那日听闻孙坚逝世，他恨不得背生双翼，飞到对方的身边；而后听说他投奔袁术，已经按捺不住想追过去。当得知孙策到了历阳地界的时候，他从未有一刻如此感谢上苍，让孙策来得这般巧。他策马扬鞭向他奔去的时候，心是“砰砰”直跳，就像从灵魂深处跃出的声音，不断呼唤着想见他，想见他，这又岂会只是普通的兄弟情义？
被孙策拥入怀中的瞬间，他当真有一种若相逢可换，上穷碧落下黄泉亦在所不惜的动容之情。若无相思入骨，哪来这巨大的喜悦，哪怕是万国与万国的尊荣都无法相比拟的呢？
只是，那晚思绪纷乱，他实在不敢潦草地应了他。第二日，却已经是分别在即，孙策不提这事，周瑜也自然陪他装作若无其事。而后，他就率部回到丹阳了。
没过多久，袁术便派自己堂弟取代了周尚当丹阳太守，周瑜只好随叔父回到了寿春。
这下，当真是连前线的消息，也很难得知了。
周瑜并不忧心孙策无法攻克江东，他相信这个人，即便是问鼎天下，逐鹿中原，他是也无人敢当其锋的“小霸王”。周瑜只是很想念他，就像无数个不在孙策的身边的日子那样，恨不得到他的身边。
所幸没多久，袁术又派人来找他。他知道周瑜是将帅之才，希望能将周瑜收纳为自己的将领。周瑜自知袁术不足为谋，但也不好现在就撕破脸皮立刻拒绝，于是，他顺水推舟，向袁术要求到居巢上任。也正好借口上任，等到江东大定，自居巢回到吴郡，也算是摆脱了袁术的纠缠，回到孙策的身边。
袁术不疑有他，虽然对居巢位置太靠近吴郡有些不悦，但似乎大有来日方长的意味，也就答应了，并且让他近日去上任。周瑜心中大喜，表面仍然不动声色与袁术周旋一番，才率部前往居巢，然后从居巢直入吴郡。
建安三年，周瑜再见到了孙策，那人听闻自己归来，便带着二十来人亲自前来迎接自己。
翻身下马，又是一个热情洋溢的拥抱。险些让他喘不过气来。
直到他松开了手，周瑜才真正看清楚了他。——孙策没多大的变化，分别这些日子的风霜露宿并没有在这张丰神俊逸的脸上留下过多的痕迹，他还是和以前一般爱笑，笑起来的时候好像周围都会晕开一层明亮的光芒。但眉目之间已经隐隐带着不怒自威的大将气度，想起来，如今他已经是讨逆将军了，又在自己没有看见的地方，为他们彼此的梦想铺路。
孙策从崛起到威震江东，是在那么短短几年之间，那么迅速，就好像真的没有这个男人办不成的事，攻克不了的地方。周瑜看着他兴致高昂地拉着自己细说分别以来的事，仍然像是个献宝的孩子，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真正已经成长为可以谋求天下的一方霸主了。
正因为如此，此时此刻的孙策，让周瑜觉得，他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孙策。
是那个晚上，会对自己“即使拥有大好河山，坐拥千军万马，也不如此刻你就在我身旁”的男人。
垂目微笑，周瑜忍不住回握男人的手，孙策仍在激动地说着些什么，一下子愣住了，回过头来，他抬眼，说。“伯符，这江山如画，我与你共赏。”
孙策怔住了，任凭他心中已经勾画过无数幅他们重逢的画面，然而他也料不到周瑜会对他说这句话。
他上上下下地又仔细打量了周瑜一遍，这人犹像当初与自己分别的那天那样，一身白底红纹滚金边的袍子，不像个行军打仗的将领，倒显得温文儒雅，谦谦君子。依然不穿戴盔甲，不束发，只是腰间多了一把佩剑，衬得他整个人英气逼人。
那把剑孙策当然是无比熟悉，当时与周瑜临别在即，他亲自将这把古剑送给他。此剑的剑鞘古朴典雅，透露这几分与周瑜相衬的温润之感，剑身轻盈，剑刃泛微光，色如沧海之水，遂取其名为“青冥”，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注4]
他一直就觉得像周瑜这样的人，就应该执剑。挥洒出来即使是血花漫天都有着说不出来的优雅出尘。周瑜没有拒绝，接下了之后就一直带着，孙策目光落到这把剑的时候，心里总是有说不出的欢喜之情。
他虽没有明说，但见剑如晤，怕是周瑜不会不明白。
既佩带在身上，便说明周瑜那晚到底是没有真正彻底地拒绝自己。
如今想来，兴许是那天晚上一时之间情动之际，难以自抑的话，是吓到了对方也说不定，但此时此刻，周瑜却说江山如画也要与自己共赏，想必这该是对方给自己的答案了吧？
想到这里，孙策不由得笑得越发开怀，他揽过周瑜，朝众人说道，“周郎英俊异才，与我有总角之好，结骨肉之亲，昔日在丹阳，他率领兵众，调发船粮于我，使我大事能成。后为我还镇丹阳，让我阵前杀敌，全无后顾之忧。如今归来，我当真如虎添翼，待江东大定，便挥师北上，一会曹操！”
随行军士莫有不受孙策鼓舞的，当即高呼“孙郎”“周郎”，周瑜顿时大为窘迫，却没有挣开孙策，只是低声在他耳旁说道，“你都说什么呢……”
“我说得可都是真的！”孙策倒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凑到周瑜耳边，“你我难道不是总角之好，不结骨肉之亲？”
周瑜不再应声，扭开头去，向众人微笑，也懒得再看身边之人。他就知道，孙策这话里头，估计就是这句说得最为情真意切了。如此当众耍流氓，居然还能鼓舞人心，上天果真带他甚厚。一时之间，心中复杂滋味，实在不足以为外人道。
夜里，孙策推门，周瑜正好坐在窗边不知道想些什么。撑着下颔，披肩的长发掩去了他的神色，安静地坐在月色之下，周身却莫名地流溢着光华。孙策有些失神。他一直觉得这个男子是那样淡定倦媚，低眉抬目之间顾盼流光，笑起来的时候更是有一种让人为之惊艳的华彩。
没有遇见他之前，他不相信一个男子可以有着这样一种神秘的吸引力。周瑜生得秀美，与孙策那种英气逼人的俊逸截然不同，却从来不会给人一种柔弱的感觉，反而是一种风流的资质，谈笑间，尽是运筹帷幄的自信。他会经常忽略周瑜生的漂亮，而经常想到周瑜在千军万马前从容不迫的指挥调度。——天下奇才。莫过如此。
“伯符，你都看够了么？我这张脸，你还满意不？”不知道什么时候，周瑜已经回过头来，对着自己微微一笑，眉目间，满是戏谑。
孙策先是一愣，接着，只好摸摸鼻子走了过去。“看够了，而且很满意，非常满意。”
“哈！”周瑜也不生气，但其实孙策知道，周瑜从来都不喜欢别人说他生的漂亮之类的话，却不知道今天怎么忽然有了兴致开这种玩笑。
“公瑾，之前袁术找过你吧？”一时之间，也找不到更好的话题，孙策自床边坐下，就开始宽衣解带了。
“嗯。”周瑜点点头，走过去，孙策也很自然地挪开了些。他便弯下腰开始脱鞋子。“袁术觉得我有将才，想将我收为己用。我当时也有所顾虑，不得已才虚与委蛇。”
孙策也脱了鞋子，躺到床上去。闭着眼，仿佛在想些什么。半晌，他睁开眼看着床边的周瑜，“为难你了，公瑾。”
“这又有什么。袁术少谋寡断，我本就不怕他察觉什么。你把后方交给了我，我自然会让你没有任何后顾之忧。要脱离袁术，不过也是顺水推舟罢了。”周瑜坐到床上去，看着孙策，“伯符，我不需要你为我担心。”他俯身，挨到孙策的身旁，这样暧昧的距离连气息都纠缠到一起去，孙策稍稍有些出神，然而身体的本能已经更快一步顺势将人拥入了怀中。
周瑜自然是没有拒绝，安静地靠在孙策的怀里，对方的心跳很稳，那种周遭都是孙策的气息的感觉，莫名地就让他感到安心。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孙策忽然翻身将人压在床榻之上，他借着昏黄的烛光仔细看着眼前这个人，大概是有些羞涩的缘故，周瑜脸上泛起了薄薄的红晕。“公瑾……”他唤着他的名字，声音低沉而沙哑，周瑜的目光从清晰到模糊，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他当然知道孙策眼中那种炙热露骨的神色表达了什么，但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拒绝这个人。因为他是孙策，而他是周瑜。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得到周瑜的应允，孙策自然不再顾忌，他向来行动力十足，攻城略地绝不含糊。一时之间，缠绵悱恻，缱绻万千。——孙策做梦都想得到的一切。
忽然便明白，为什么千军万马都比不上那个人在自己的身边，因为拥有了这个人，就仿佛已经拥有了天下一般。江山如画，即使江山如画又怎么比得上这一刻来得真实，来得珍贵？
而后，两个人日子依旧。孙策带他江东儿郎征讨杀敌，周瑜随军，时而出谋划策，时而并肩作战。平日里闲暇之际，该喝酒的时候孙策去与众将喝酒，周瑜不参合，就坐一旁喝茶，看着他们；常有对谈，也不说军中要务，都是些天南地北的胡扯；或是安静下来的时候，孙策便听周瑜吹吹笛子，弹弹琴，偏生周瑜再好的造诣都能让孙策很不给他面子地睡过去，周瑜也不恼，下次孙策再提出要求的时候周瑜还是会顺了他的意。
夜里两人总是睡在一起，孙策有时候精力旺盛些，便是要与周瑜纠缠一番，周瑜偶有反抗，但大多都是随便他去了。肌肤之亲让两人之间亲密得仿佛再无间隙地结合在一起，那种溶入骨髓一般的滋味，常常让人蚀骨销魂，流连忘返。
这些日子，让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在舒城的时光。
那个城里都是些小青石路，遍开十里桃花，他们相携走在路上，有时候甚至会嬉笑打闹。那里没有忧愁，也没有战乱。舒城的日子就如同这个城的名字那样，给人以一种舒适安逸的感觉，即使很多年以后，他们还是会将那段时光放在自己生命里最幸福的一部分里。
而另一部分，就是在这里。即使是战火纷飞的年代，也仿佛没有什么能阻止他们在一起。
江东双璧，雄姿英发，正是男儿成就功名霸业最美好的年华，时人莫不赞叹。好像当真只要他们在一起了，世上便没有成不了的事。而那些盛名之下的温存，则是两个人心照不宣的，仅仅属于他们独有的幸福。
这些，世间又有什么可以与之相比的呢？
作者有话说第3章 章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