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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桃李树之32 ...

  •   接下来的日子里大家浑浑噩噩得过且过,客家五蛮为专门照顾蛮女和小婴孩而扎堆候在医院里,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懒得过问,好像一切都无所谓。其间医生宣布蛮女完全脱离了生命危险的好消息,也无法激起客家五蛮沉睡已深的情绪,我们如同听到一件毫不关已的事件。即使后来医生悲伤地宣告蛮女大脑撞击过重无法排除精神疾病存在,今后生活将难以自理,客家五蛮也是心如死灰面无表情恍若不闻。是的,所有一切都不如听到衰气鬼的死那么令我们震惊与悲痛,强大刺激令我们的神经已然麻木,只要蛮女不死,什么也已然不在乎。
      但是迟钝并没有持续多久,大约过了十来天,也就是小男婴离开保温箱的第二天,蛮女开始进入康复阶段的时候,吴德派人送话来了,问我们是不是忘记了蛮贼父子搭上奈何桥的那一只脚。我们毛骨悚然冷汗直冒,说句良心话,我们真把父子俩给忘记了,因为那些时日里,没有谁提起过他们。失去衰气鬼的痛苦让我们沉沦麻木无法自拔,很有看破红尘一死百了的冲动;真不敢想象,假如蛮贼父子的双脚全部踏上了奈何桥,对我们会是什么样可怕的后果!是的,当初为了抢救衰气鬼和蛮女生命而奋不顾身的我们,现在需要为十五万高利贷去舍生忘死了。
      心情沉重,万般难受,可是我们只能忍痛含悲,在吴德下达的最后通牒生效之前,把小婴孩送过去,以抢回蛮贼父子悬在奈何桥上的那一只脚。虽然我们明白,这只是暂时的缓和之策,但小男婴末可卜知的明天,给了我闪喘息之机。两个孩子去承受苦难,换取得客家六蛮千方百计挣扎挣钱的时间;孩子,是我们边缘人苟延残喘存活下去的最后希望。
      祝老师,您大概不曾经历过悲惨事故,当然无从体会我们那痛不欲生的心情。我们无地自容,因为我们无能到不得不送两个孩子下地狱。我们总想为小生命做点什么,可是不晓得能做些什么。我们唯有给孩子买了一些奶粉。黔驴技穷走投无路,羞愧难当撕心裂肺!
      “孩子啊,你前世犯下什么罪孽啊,害得今世不得超生?”蛮赌痛心疾首地呼喊,“现在送你去受苦受难,你能不能大难不死熬过去活下来啊!”
      我们沉默无语,眼泪滚淌过憔悴失色的脸。小婴孩声嘶力竭地啼哭,大概他也预知到自己不幸的命运。
      “兄弟们,今后会是什么状况,谁也说不清,既然我们走上了不归路,无论如何得永往直前同舟共济生死与共!”蛮赌沉痛而坚决地说,“大家都应该记清楚,孩子的左背腰有一块小椭圆形的胎记。是我们把孩子送进了地狱,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们之中只要还有一个人活着,就得把孩子从地狱里救出来!”
      大家无话,怀着无比悲壮的心情抱着孩子走出医院,走身地狱之门。我们已经身无分文,――赖家父母给予的那笔钱立即就交给了医院,连坐公交车的钱也掏不出来。那样也好,正全心意,因为无法割舍小婴孩,总想多抱他一会,多看他一会,多跟他说一会话;我们徒步走了两个多小时,一点也不觉得累,也没发现身边有什么变化,只仇恨时间过得太快,因为夜幕降临了,地狱大门也向小婴孩张开了。
      “好,好,你们总算来了。”吴德正躺着抽大烟,他乜斜地看着我们,嘿嘿笑着说,“你们讲诚信有义气,阿亮那小子交朋友确实在行。孩子抱过来让我看一看。”
      我们站着不末动。孩子已经贴在蛮猪怀里熟睡。吴德待了一会不见动静,“咦”一声坐起来,冲着蛮猪叫:“你聋了吗!抱孩子过来让我看看!”
      “吴总,孩子我们抱来了,但你得先让我们看见黄文亮黄期豪。”蛮赌镇定地说,“请你先放了黄文亮。”
      “哦,你们不信任我?放心吧,阿亮父子在这儿过得很好。”吴德轻哼一声,朝边上的人叫,“阿达,去把阿亮父子带上来。”
      阿达应承一声出去了。吴德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依旧躺下吞云吐雾,如神仙般潇遥惬意。
      “你们这群笨蛋来干什么!”门开处,蛮贼冲了进来,疯狂地把我们往外推掇,“你们快走呀,快走呀,带着孩子快走呀,远走高飞呀!”
      随后进来工黄期豪飞快扑过来抱住我大腿放声大哭:“阿舅,救我出去呀,救我出去呀,我不要捱打,不要捱饿,不要做叫伦,阿舅,救我出去呀。”
      吴德腾地拍案而起,怒喝道:“阿达,你们死掉了吗?任由他们大哭大叫无理取闹,成何体统!”
      阿达众人不再袖手旁观限,一拥而上制服住蛮贼,一个人还强行把黄期豪挟下楼去了,我本欲追去,但是两个人拦住了我,把我掀翻在地。
      “你们这群笨蛋来干什么呀,怎么不带着孩子和衰气鬼蛮发离开海城,到一个梁总找不到你们的地方?”蛮贼还不死习地叫,“你们怎么不用脑袋想一想,十五万高利贷是我们还得起的吗?你们混帐,来干什么呀?不要管我和期豪,你们应该逃走呀。”
      “好了,别吵了。”蛮猪失声痛哭,“我们已经失去了衰气鬼,不能再失去你;你是我们兄弟,我们能丢下不管子吗?况且还有期豪。———梁总,我们说话算数,决不会逃走。”
      “你说什么,衰气鬼死了?”蛮贼浑身颤抖,若是没有那两人架住他,恐怕要瘫倒在地上。他不可置信地喃喃追问,无法接受惨酷事实,而后悟悟地哭了。
      “阿亮,你闹够了吧,现在可以滚蛋了!”吴德不耐烦地说,“你叫他们逃走,逃去哪里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中国没有我吴某人找不到的地方!我以一个有着四十多年党龄的老党员身份警告你们,就是挖地三尺我也能把你们挖出来!好了,孩子留下,你们滚蛋吧。”
      “孩子留这儿。”蛮赌说,“十五万块钱我们一定会还清,到那时你必须把孩子完好无损地还给我们。吴总,希望你不会食言。”
      “你们放心,孩子在我这儿安全得很。”吴德嘿嘿两声,“我没精力同你们废话连篇,养育孩子那笔账,等你们还清钱时再跟你们算。滚吧。”
      一人从蛮猪怀里夺走孩子,孩子醒了,哇一声大哭起来。我们在孩子的哇哇大哭声中失魂落魄地走出了足浴城。华灯初上,人造光明属于欢歌笑语的人们,在我们眼前只有一望无际的黑暗,一望无际的黑暗里,我们看不清脚下的路。我们是无家可归的游魂,飘荡在灯红酒绿的街市,川流不息的车辆与人流,全然当作我们不存在。
      我们盲无目的地一直走啊走,只想逃离繁华和喧闹,找到一处清静之地。渐渐夜深人静,我们还是被高楼大厦明亮灯光包围,幻想天地仍是若隐若现可望不可即,无可奈何,只得在三更半夜摸索着回到租住地神山社。终于,大家都支撑不住,崩溃了,低声呜咽起来。
      “我们还有脸活着!我真想一死了之!”蛮精伤心欲绝地说,“我们对不起孩子呀!”
      “什么都别说了,权当两个孩子死掉了。”蛮贼咆哮着,“天亮后我们就收拾东西离开海城各奔东西活命去吧,我们不能留下来等死啊。”
      “不,一定要把孩子赎回来!”蛮猪喊道,“我们去赚钱还债,我们决不能丢下孩子不管!”
      “十五万啊十五万,高利贷啊高利贷,我们做什么能够嫌到十五万还清放贷?”蛮贼说,“兄弟呀,明智一点吧,我们留在海城只会是死路一条!”
      “是啊,以我们目前的境况,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里去赚那么多钱呢?”我忧心忡忡地说,“我们只好牺牲孩子保全自己。”
      “你说这种话还算是人吗?”蛮猪怒气冲冲地吼道,“孩子没救出来之前谁也不允许离开,谁要是敢中途退出,我不认他是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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