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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三章 ...

  •   出租车停在西环附近的一家农院前,我匆匆付了钱扶着小张下车,小张脸色有些苍白,我再次问他要不要去医院,他看着我不以为意的笑了下,道:“吴哥,流血的是我,再说我也没死,你别紧张得像丢媳妇儿似的,这点儿伤真没什么。”

      “血都快流干了,还充什么热血青年!”我道,“事情也都赖我,不过现在说什么也没用,先想办法把伤口处理下。”

      小张侧了下身子,“钥匙在左边口袋,帮忙取下。”

      我从他口袋掏出由一个铁环扣着的一大一小两枚钥匙,他说大的是院大门的,我依言开了大门,院里满地的落叶,加上光线惨淡,看上去十分的萧索,估计整个夏天都没人住过。

      农院房子是那种地基打的很高的普通平房,主房东侧有两间相对稍矮的配房,小张指了指配房说,吴哥委屈下,今晚先住这里,条件是差了些,不过很安全。

      屋门一打开,便扬起一层稀薄的灰尘,我揉了揉鼻子,问:“这儿多久没住过人了?”

      小张一边开灯说,有一个多月了,没想到灰都这么多了。

      炽白的灯光亮起,我以为屋里会是狼籍一片,没想到却是出乎意料的整齐,整齐到家徒四壁,偌大的房间只有一张桌子和一张上下铺铁床,铁床上铺堆了些杂物,下铺铺盖卷在床头,桌子上放了几张废报纸和一个医用急救箱。

      当务之急还是先帮小张处理伤口,我问小张急救箱内东西可不可用?他说可以,我让他脱了上衣,他扭捏半天说把袖子剪掉。我一时挺无奈,骂他:你没胸前四两就别大姑娘似的磨磨唧唧。

      这小子居然把剪刀往我手里一塞,道:我只有胸肌四两,吴哥,我胳膊疼举不起来,你就剪吧。

      别无他法,我只好沿着他肩头将左袖全剪下,褪下的时候有点困难,布料被半凝固的粘稠血液粘连在伤口上,我用酒精一点点涂擦稀释,才慢慢把袖子脱下,他满胳膊都是血,伤口不算太深却很长,边缘的皮肉都翻开了少许,让人看得触目惊心,处理伤口这种事我也是个门外汉,只能照他说的按步就班,消毒上药包扎,做完一切,我冒了一脑门子汗,比拉上十几圈的石磨都累!

      靠着墙休息了一阵,放松下来,又觉得口干舌燥,我对小张说出去买水,他找了件干净上衣给我,说别走远,出门直走不到50米就有小卖店。

      我来的时候也有注意到,那是一间临街的便利店,店里摆满商品,很拥挤。我买了几瓶饮料,店主连袋子也舍不得给,我抱着瓶瓶罐罐悻悻离开,走时发现门口有台手机充电投币机,就折回去换了几个硬币,心想至少冲上几分钟可以给胖子打个电话,帮小张捎个口假。

      胖子那边磨磨蹭蹭的接了电话,问我怎么这么快又惦记他了。

      我说今天下午出了点事,你店里那伙计小张受了伤,能不能让他休息两天?

      胖子似乎挺疑惑,扯着嗓门道:“小张?那丫刚他娘收工回去,怎么,路上惹麻烦了?”

      我一听就懵了,“你,你是说他下午一直在铺子里?”

      “废话,那小伙好苗子,下午还帮胖爷赚了一把!”

      我现在的心情绝对不啻于见鬼,他娘的,小张一直待在胖子店铺,那今天跟我一起的是谁!?

      我顿时觉得脑袋都大了,这两天状况连连,甚至有些离谱,尤其今天下午的事情,我越想越奇怪,西装男那伙人拦路堵截,显然是想从我手里得到什么,而我手里根本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物品,他们想要什么?在西装男开口之前,“小张”便恰逢时机的大打出手,问题也就不了了之。

      其次,依西装男所说,从我第一天到北京即被盯上,起初他们忌讳小花,不敢恣意妄为,而昨晚小花不在,他们准备下手,不料又被一个叫哑巴张的摆了一道,哑巴张是谁?又为什么帮我?哑巴张,小张,张起灵,难道只是巧合?

      更让我琢磨不透的是“小张本人”,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假设下午跟我一起的是他人乔装,那么他的动机是什么?有何目的?从他身手来看,不管有什么图谋,我绝对招架不住,所以他根本没必要为此大费周章,并且还因我受伤,所以他应该不会有什么恶意。我不禁暗骂张家人真他娘难搞,个个身手了得,同时又觉得他们之间有种很微妙的联系,具体是什么,我又难以言表。

      我望了望不远处的农院大门,有一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乘着路灯隐约看清那人正是“小张”,他看到我,紧步走过来。

      “买这么多。”他从我怀里抽出两瓶水,道:“吴哥,你怎么去那么长时间?”

      我一时间有点慌了,不知该如何是好,到底要揭穿他?还是不动声色的演下去?前后一思量,还是决定选后者,没有确切证据之前暂时装聋作傻——也许留在店里的那个才是戴着“面具”的人。

      我立即整好心绪,借口说在便利店蹭电视,看了会儿球赛。

      幸好他没再追问,我暗暗长吁了口气,然后就这么两厢无话的走回去,很奇怪,这时候的沉默我并不觉得有半点尴尬,反倒有种安静的默契感,这种感觉很熟悉,就像…走在我旁边的是闷油瓶?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住了,一边在心里狂抽自己,一边不由自主的转头看向“小张”——一张和闷油瓶判然不同的脸,怎么可能是同一人?

      同一人?我心里一激灵,猛然发觉自己似乎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小张说他是昨晚在街上“恰巧”遇到了我和胖子,我当时醉得一塌糊涂,甚至还就地睡在马路上,所以他的话很难辨清虚实,但如果结合西装男所说,那么哑巴张定是在小张出现之前解决西装男一伙的,但问题又出来了,难道小张没发觉一点斗殴过的异样吗?或者说他也参与了?这种推测显然不成立,因为西装男今天根本没认出小张,并且以他的话意昨晚动手的只有一个人,那么,如果假设我旁边的小张和哑巴张是同一个人呢?

      没什么不可能,人皮面具这种东西我以前听小花讲过,也略知一二,但这东西比较难搞,他怎么会在这极短的时间做好特定的人脸,并完好的戴上?说起来很难置信,但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如果猜测正确,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小张”会主动提出陪我遛北京,并且带我到天安门那种人潮熙攘的地方,人多的地方是绝对安全的地方。可问题又回到了最初,哑巴张是谁?他为什么会帮我?

      我觉得我脑袋又大了一圈儿,比起绞尽脑汁的想来想去,真不如晚上等他睡着直接捏捏他脸来的容易!

      回到屋里,发现那小子已经把下铺的铺盖铺好了,看着一米宽的床铺,我暗暗犯愁,两个一米八的大个子要怎么挤啊!

      “要不我把上铺收拾下?”我问。

      “小张”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道:“吴哥,铺盖只有一套,麻烦先将就一晚吧,实在不行的话…我去院里睡绳子?”

      我知道他只是开玩笑,就道:“也好,我顺便搬个马扎坐一边儿看你能坚持多久。”

      “小张”不乐意了,“吴哥,你小看人不是?”

      “张大侠,小生岂敢。” 我调侃一句,又道:“不过今天的事情还是要谢谢你,或者应该说声对不起,还有昨晚,他们没把你怎样吧?”

      “当然没有。”他几乎不可察觉的愣了下,又继续道:“我遇到你和王老板时他们已经撤走了。”

      细微的神态,我看在眼里,也更加确定这位就是问题小张,并且还有一件事可以充分说明他是冒名顶替,他是胖子店铺的伙计,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他手上那种程度的烧伤胖子竟然不知道,除非他不是小张,而真正的小张根本没被被烧伤,胖子这人没溜儿,粗心大意没往深里问,也正好为他圆了谎。

      我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荒诞的念头,烧伤,张姓,身手,人皮面具,张起灵,哑巴张,小张——如果他是哑巴张,素未谋面为何帮我?如果他是哑巴张,又有和张起灵同样的烧伤,姓氏和身手,难道只是单纯的巧合?撕掉面具,他会是谁的脸?假如将所有的事情套上张起灵的名字,竟然毫不违和,并且所有疑问也能解释得通。

      这样的想法,连我自己都惊住了,虽说有点不可思议,但也并非不无可能,只要稍稍确认,便可了然。

      我拧开一瓶水喝了几口,问道:“对了,你知不知道哑巴张是什么人?”

      “我就是一小伙计,哪知到那么多。”

      继续装,小伙计,就算你拿下奥斯卡影帝,胖子也不会发你一分钱工资。

      我不动声色,拿了瓶矿泉水递给他,“你胳膊上都是血,我特地买来两瓶水,先擦洗下,不然半夜看见也太瘆人了。”

      “小伙计”面露难色,“吴哥,你看这伤口不能见水不是?”

      谁他娘让你洗伤口了,再说那么厚的纱布你当它隐形儿啊!

      “呃,我忘了,你一只手不方便,还是我来吧。”

      我拿起自己脱下的衬衫,上面已经沾了不少血迹,也穿不得了,于是浸了些水,让“小张”坐下,他又开始扭扭捏捏,越是这样,我越觉得他在掩饰什么,如果是张起灵,也许一个眼神,或是几个字便会让我缄口结舌,但在面具之下,他就必须依照“小张”的一言一行将戏演下去,看着表情丰富的“小张”,对比喜怒不形于色的张起灵,我突然觉得无比喜感。

      “小伙计”最终还是妥协,靠着床架子一坐,大有破罐子破摔你爱咋咋地的觉悟。由于顾虑他的伤口,我擦得很谨慎,干净的皮肤一点点显露出来,不出所料的,小臂上也有烧伤的痕迹,当初问他,他说是开水烫伤,这种借口糊弄神经大条的胖子还可以,但用来敷衍我,也太小瞧小爷了!就算我吴邪再不济,烧伤烫伤的概念还是能够分清的!

      我起身去拿桌上的剪刀,“小伙计”问我干嘛?我说剪衣服。

      如果身上有伤痕,纵使你张起灵影帝上身,也百口莫辩了吧?

      他看看自己胳膊说,吴哥,已经很干净了,吓不着你了。

      他大概会错意,以为我要剪自己那件破衬衫,我没说话,坐下来撩起他后背的T恤就剪,他也立刻察觉到,一把抓住我手臂,叫道:“吴哥你剪我衣服干什么!”

      剪刀一下脱了手,刃尖狠狠在戳在我手腕,我嘶了声,又笑道:“小张,你反应也太过激烈了吧?”

      他尴尬的松开手,摸了摸鼻子,道:“吴哥,你这样子太流氓了,我是…神未令而身先动……”

      我拾起剪刀道:“那我今天耍次流氓,先剥了你上衣再说。”

      “别别别……”小伙计连连摆手,“饶了我吧,我可是男人,没有胸部,只有胸肌!”

      “如果我这叫行为流氓了,你那就叫语言犯罪,还是勾引罪,行了,别扯皮了,你晚上真要穿这破衣褴褛的睡觉啊?还是你这衣服脱不得?”

      “一定要脱?”

      “你要是有胸部,就不必了。”

      “吴邪。”是闷油瓶的声音。

      我看着他的脸,“怎么?不叫吴哥了?”

      他闭上眼,叹了口气,我离他很近,几乎可以看清面具上不自然的细微毛孔,暗叹这东西做工还真是精细,就不由自由的用手指头摸了摸,他立马抓住我伸出去的手,睁开眼直直的看着我,眼神清冷如初,对上他的眼睛,我有点不知所措,干笑一声,不痛不痒的说了句:“这玩意儿真逼真,你哪弄的?”

      他看着我,也不说话,我的手被他捏得生疼,咯咯吱吱的痛感顺着骨头滋滋乱窜,妈的,太狠了,再捏就碎了!

      “你来做什么?”他终于发话。

      “我,我来找你。”我忍着疼。

      他渐渐松了手上的力度,但没有放开,“我会去找你。”

      “我知道,我等了,天天在等。”

      “为什么不再等等。”

      “我没耐心干等下去,你欠我很多解释,当然,我也欠你不少人情,不过我现在只想弄清一件事。”

      他彻底放开我,看了看那只被他捏的通红的手,若无其事的站起来,接着抓住耳后一拉,将人皮面具撕了下来。

      “你知道,我不会告诉你。”

      “是的,所以我只是来确认。”

      他把目光移向我,依旧淡如止水,和方才的小伙计迥然两人,我忍不住想,伙计的面具下,是张起灵,而他冷漠的面具下,又是怎样的一张脸?

      有时候,面具所遮住的不只是相貌,还有人心吧。

      “你认识我,对不对?我是说很早以前。”我看着他的眼睛,不愿意错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他太冷,像冰,又太静,像孤傲的猫,所以我只能以十二分的细心留意他微乎其微的情绪波动。

      不过,他的表情没有变,只是把面具扔到一边,横坐到床上,靠着墙,眼睛微眯起来,仍然不说话。

      “你不说话也无碍,我会让你承认的。”我向后靠了靠身子,与他并排而坐。

      “你确实很厉害,我是说身手,当然表演也不错,不过还有待提高,什么时候不会被我识破了,你就可以称影帝了。”我笑了笑,“言归正传,你这样的人戒备心应该很强吧,就算烧成傻缺也不会逢人就让人把你往家扛吧?就你当时的那样子,都不怕来一BT彪悍师奶把你强了再杀之后快?那时候我说送你去医院,你让我送你回家,靠,还是去我家,你不认识我,凭什么那么自信我不会图财害命?好吧,你说你没钱,命也是我救的,咱不提这个,换件事儿来说。”

      他微微转过头,用眼角扫过我一眼,屈起一条腿,双手交叠抱膝,大有愿闻其详的意味。

      我也不慌不忙的喝了口水,转过身看着他,右手指着自己腰侧,“在巴乃那天,你抓的是这里,这事儿连我爹都不知道,你又怎么知道的?还有——”

      我从裤兜掏出皮夹,他露出疑惑的神色,我拿出照片,他皱起眉,转为少许惊讶的表情,看到他的情绪转换,我很得意。

      “你怎么会有这张照片。”陈述的质问,他略显急切。

      我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指指照片,道:“这大伯我认识,姓张,记得小时候他跟我家走的挺近,还有这苦瓜脸小子是你吧?你们什么关系,或是我们小时候认不认识,回头问下我老娘也就清楚了。”

      我洋洋得意的讲完,就等那老闷“认罪画押”。

      他轻轻叹了口气,坐起身,一只手撑着床板,另一只手扶住我肩膀,然后定定看着我的脸,我不明白他想做什么,也愣愣看着他。

      双层铁床下铺的逼仄空间,挤着两个大男人大眼瞪小眼,看着他那张淡然的脸,还有他眼睛里我的倒影,想起自己还强亲过这张脸,突然觉得又囧又好笑。

      “都忘记了,就算知道,也没意义。”

      他的声音又沉又冷,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沉默了很久,最后,我对他说:“只要知道,它就有知道的意义,我只不过是想多知道些你的事情。”

      闷油瓶站起身,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深蓝色锦袋,他拿在手里看了几秒,递给了我。

      “你想知道的,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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