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出山（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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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心啊，你今年已经二十了，按照我们苗家家规，你也到了该出去行走江湖见识一下的时候了。”
一座类似祠堂的建筑，高高的木制门槛已经有了年头，堂中高悬着斑驳的看不出是谁的画像，画像前一方小供桌，桌上摆着一些早已缩了皮的瓜果，显然摆了有些日子了。在供桌左右还放着古式酸枝椅，虽然老旧，但好在打扫得相当干净。
季节已经入春，但祠堂前无遮无挡的，冷风哗哗地往敞开的大门里灌，吹得人鼻涕眼睛一把把。苗心就这么跪在冰冷坚硬的石板地上，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打着喷嚏，听着坐在椅上父母的教诲。
“本来嘛，这件事其实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但我觉得还让你出去一下好，老憋在这个小山村里见识都短了。”顿了顿，身穿儒衫说话的中年男人又话锋一转，“头发倒是长得挺长的。”
坐在另一边的中年美妇狠狠瞪了丈夫一眼，随即又捏着嗓子道：“这样吧，你自己把行李收拾一下，我们就安排最快的方法让你出山。出去了自然有人接应你，你不用烦心，最重要的是，就是光大我们苗绣……”另一边的丈夫重重地咳了一声，美妇翻了个白眼，硬生生改口道，“发扬光大我们中华刺绣的风采！”
苗心一脸呆滞地盯着父母半晌，从嘴里挤出来一句：“怎么发扬光大？”
“这个嘛，当然要从多方面讲起……”
苗心立刻后悔了，父母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开始从各方面论述刺绣对于世界历史的重要性以及人类生活的作用，时不时穿插上几句他们村庄里的事情，哪家的老母猪最近生了十几胎，哪家的婆媳又闹矛盾了，等等等等。她跪得膝盖都木了，呵欠一个接一个的打，昏昏欲睡。
终于，苗心的救星来了，外面传来一声大吼：“我下载完昨天那期‘非诚勿扰’了，老苗，别唠叨了，赶紧来我家，新买的大平板！”
讲得唾沫横飞的父母俩立刻精神一振，停止了念咒般的唠叨，迅速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跑，想了想，又转头丢下一句话后便奔出了出去：“记得，要光大刺绣！”
冷风呼呼地吹着脸，苗心目瞪口呆地看着父母俩人一溜烟地消失在院落外面，穿不习惯儒衫的父亲还差点被绊了一跤，提起下摆迈开大步跑了。她呆了几秒，在心里对看一档娱乐节目如此热衷的父母抱怨了几句，才撑着发麻的膝盖艰难地站起来。
苗家是蜀绣世家，传女不传男——实际上苗心认为也没有男人想学——到苗心这一代，已经二十七代了，而刺绣从哪一代开始的已经不可考，各种说法都有。她最喜欢的一个说法是“苗家小姐到林中散步，青石上春卧一辰，忽得神仙启示，自此绣得一手绝技”，虽然她觉得这个说法也是最扯的。
每代苗家传人二十岁前必须在家学习刺绣与知识，到二十岁生日那天为止，自此之后就必须行走江湖，宣扬刺绣，光大刺绣，之后的生活如何则由自己决定，家人再不干涉。这个规定在今天来看十分普通，而在以前的封建年代，能够给一个女子这样的待遇可是十分不容易的，苗家也因此在当地有着“女不让男”的名声。
而今天，就是苗心二十岁的生日，学习刺绣十九年的她，也终于到了要出山的日子。说实话，她对于这个日子并没有那么渴望，原因嘛……只要往祠堂外面望望就能明白。
苗家村，虽然得此名，但住在里面的人经历多年的发展，已经并不是全部姓苗了。小村庄平静安宁富足，宛如世外桃源，每年都有全国各地来学习刺绣者以及旅行者，有些并不是刺绣世家的也可以开旅馆或者旅行社，温饱致富，苗家因此也受到村民的敬重。
苗家祠堂本身的建筑十分古老，怕是有五百多年的历史，经历了战火与岁月仍然傲然挺立，这要归功于苗家所住村子的修缮和维护，苗家从古时就乐善好施，保护乡人，苗家祠堂自然也受到了村民的敬重。祠堂被一圈青砖白瓦的高墙包围，就在这高墙之外，一幢幢建筑精美、仿若别墅的二三层小木屋点缀在如海的原野上。家家户户的别墅前都通着沥青公路，公路两边栽着高大的白杨，漂亮得如同风景画。家家户户都备有私家车，网络、电话、电视之类的更不用提了，除了地缘之外，这里与外面的城市并无区别。以前的山村可能一年之类都不会知道外面世界的消息，可是现在，消息传递得比闪电还快。城市有的，这里都有，毫无区别。
这还怎么能有出山的感觉！？虽然没去过，但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啊！
苗心也按照一般孩子的进程上了幼儿园、小学、中学，大学她还未考，不过她已经订好计划，三十年前把大学读完即可。她的生活无忧，不用担心未来的经济，也不用担忧会无处可呆，但是，她突然发现自己不知前路在哪里了。
每天，她坐在自家小洋楼三楼顶，看着夕阳把海浪般的田地染成金黄色，却怎么也没办法理清自己的目标。
我的未来是怎样的？
我该去做怎样的事情？
我该成为一个怎样的人？
她曾经以为自己是爱刺绣的，一岁时，她就会拿着母亲的针在布上“戳洞洞”；三岁时，她已经能坐上半天，绣一只四不像的鸭子出来；七岁，她已经能够绣出两面绣。她被誉为苗家有史以来最出类拔萃的天才，无论何种美誉都戴在她的头上。
可是，猛然间，她找不到前进的方向了。有时候她会想自己十年后或者二十年后变成怎样一个人，却总是想不出自己会成为一个怎样的人。有时看了某部电影，就觉得“啊，这样也不错”，可是转眼看了另一部小说，就觉得“也许是这样的”，一天换一个想法，却总是套不上自己的脸。
发扬光大刺绣？
这本来倒不失为一个有意义的目标，也是她所喜爱的，可是，现在这个目标已经没有存在的意义了，这都是因为一个人，或者说，这是因为一个宿敌。
苗璐，虽然同样姓苗，但她们在三代之类都没有血缘关系，真要算起关系来，可能写满一页纸都写不完。这孩子同样从小显露出了刺绣的天份，一双手修长有力又不失灵巧，绣出来的东西如同有着灵魂般。苗璐比苗心大上三岁，当她绣出来的牡丹能够挂在枝头吸引来小鸟时，苗心还只会用针戳洞洞而已，而当苗心终于有了能拿出手的作品时，她已经成为国际刺绣大师，她的手得到了几百万的保险，她的绣也得到了欧洲那一片分国不分家的皇室青睐，苗家村能如此富足与繁荣完全是她的功劳。
苗璐已经发扬光大了刺绣，为什么父母还叫我来做一样的事？苗心不明白，双方也同是一源，并没有所谓的门户之见，那她做重复的事还有什么意义？她还能做到哪一步要比苗璐更好？把刺绣推广到外星系吗？
她抱着一肚子疑问慢腾腾地踱回屋里，一眼就看见父母和邻居一家正坐在电视前对着非诚勿扰上的男女嘉宾指指点点，品头论足，不禁气不一打处来。特意换了衣服，叫她跪在冰冷的青砖地上作了半天戏，就是说这么几句话？无聊不无聊啊？
她越想越气，一步跨过去挡住了电视，大声道：“你们到底要我出去干什么啊？”
“唉唉唉，别挡着，这男的就要做选择了啊！”苗妈首先叫了起来，激动地挥手试图把女儿赶来，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别挡别挡！”
苗心鼓着腮帮子：“你们好歹给我个出山的目标啊！出山到底是为什么啊？”
“发扬光大刺绣嘛！别挡着啊！”苗爸也叫了起来，满脸焦急地晃着上半身试图看到苗心身后电视上的情景。
“苗璐不是已经发扬光大得很彻底了吗？”
“谁说是她那种发扬啊？”苗妈也有样学样，像个不倒翁一样晃着上半身偷看电视上的节目，“你有你的发扬光大，多动脑子啊，女儿！”
“她那种不算发扬光大吗？”
“算啊！”
苗妈的回答令她更为不解：“那我到底要……”
苗心的话还没有说完，苗爸突然一个鲍鱼打挺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伴随着“哇呀”一声，他的左手背狠狠地击在了她的肩膀上，把她像个球一样从电视前赶了出去！一屋人兴奋地鼓了几下掌，苗爸做了个李小龙的经典收势，接着在妻子感激的眼神中徐徐坐下，重新投入到娱乐节目中去了。
苗心趴在门框上，无语地看着这对父母乐滋滋的表情半晌，确认自己是不可能得到任何提示后，不得不悻悻地离开了房间往外面走去。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出山（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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