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神来了》清风不解语

6、美人如玉

　　“一曲忘忧，一曲白头”说的不仅仅是无忧小姐的琴，还有颜如玉的歌。

　　在晋城，说到美人，除了天下闻名的无忧小姐，还不得不提的便是这位温柔阁的花魁颜如玉。若说无忧小姐出身商贾之家却有绝尘气质难能可贵的话，那么颜如玉沦落风尘却是人淡如菊一身清寡就更是堪称世所罕见了。

　　……
　　此夜何夜
　　桃李满园
　　有暗香盈袖
　　唯此春酒
　　倾尽樽前
　　可以介眉寿

　　一曲终了，听客们俱是如痴如醉。不知谁人领头喝了一声“好”，众人这才如梦方醒。掌声喝彩轰鸣之时，佳人早已退场，徒留余音绕梁萦怀。

　　“颜姑娘。”

　　一道男子的嗓音拦住了携侍女匆匆从陈府偏门离开的佳人。

　　“什么人？！”侍女以为是陈府一路尾随出来的寻芳客，厉声喝道，甚至还摸出了腰间的防身匕首——颜如玉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但总是有一些色欲攻心的男人以为她只是自抬身价而前来百般骚扰。

　　“红线，不得无礼。”颜如玉提声阻止了侍女的张牙舞爪，太过清冷的目光投向来人，微微屈膝行礼，道：“武盟主，别来无恙。”

　　“颜姑娘还记得在下，是在下的荣幸。”

　　武萌竹从黑暗中走出来，月光下，显得更加英俊挺拔。他亲切地微笑着，心里却早因去温柔阁扑了个空又在陈府附近喂了半夜蚊子而骂翻了天。

　　跟美人说话，尤其跟不是那么熟的美人说话，是件费劲的事。武萌竹耐着性子又与颜如玉寒暄客套互相吹捧了几个回合，终于可以进入正题了。

　　“颜姑娘昨日是否去过今朝醉？”

　　“是有此事。我听说无忧喝了一杯酒便做了事关终身的决定，便想看看今朝先生是否真有神通。”颜如玉说到无忧小姐，目光温暖了了一些。可见传言不假，一个大家闺秀，一个风尘女子，却是惺惺相惜的挚友。

　　不知是否错觉，武萌竹发现颜如玉提到今朝，语气有些不屑。转念一想这位名妓出了名的孤僻清高，又释怀了。“颜姑娘昨日可有遇到什么事？”

　　“在门外等了一个时辰算不算事？”

　　武萌竹默然。看来不是错觉，这颜如玉的的确确对今朝有意见，而且原因很明显。

　　“除此之外呢？”

　　“酒不好喝，今朝先生徒有虚名算不算？”

　　此刻说这话的若是个男人，武萌竹势必是要同他理论一番的。然而面前这位是个女人。武家有祖训，宁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瞧，今朝便是犯了这个大忌。

　　“那可有遇见什么可疑的人物？”

　　“整座今朝醉固若金汤，连红线都不能随我进去。若今朝先生与那位右护不算可疑人物的话，那我想，应是没遇见吧。”

　　啧啧，女人果然都是小心眼，再超凡脱尘的都不例外。瞧瞧句句带刺的这位，不亲眼见识还真不敢相信传言中那位寡言冷清的花魁竟能一次说这么多字。今朝啊今朝，你这次谱可是摆大发砸到脚了！

　　看来是问不出什么线索来了，武萌竹便向颜如玉道了一声叨扰，这回连寒暄也省了，直接告辞。跃出几里才突然想到有什么不对劲——这颜姑娘有问必答的，都不好奇发生了什么事吗？是个性所致？还是……其实根本只是单纯想发泄对今朝的不满？

　　披星戴月回到今朝醉，想见今朝，却被右护拦下。

　　一听今朝已经睡下了，武萌竹有些失望。这次来晋城，还没跟今朝单独说上几句话呢……呃，好吧，再怎么单独，也还有右护在旁边虎视眈眈。说话什么的，也不过是传递纸条。是的，即便身为今朝除了右护之外最亲近的人，他所见到的也不过比外人少了一张帘子。

　　他为他推过轮椅，知道他身量不长，略显干瘦，令人不禁揣测那包裹住全身的宽大衣袍之下掩藏的是怎样伤痕累累的躯壳，揣测他究竟有过怎样痛苦的遭遇。

　　然而他看到他那双并没有被完全遮盖住的眼睛，明亮清澈，时而露出睥睨天下的神采，忍不住为之震撼。身体的残缺衬托得他心灵更加强大，而他似乎并没有资格同情这样一个强大而又骄傲的人。相反是每次面对今朝，他才是被影响被治愈的那个。

　　甚至只是无声地对坐着，也能轻易抚平他心中所有的烦躁与不踏实。

　　曾经他把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地对今朝坦白过，今朝只回了一句话：“下次想喝酒可以直接点，你实在没有奉承别人的天赋。”

　　唔，他承认他是很馋今朝的酒……但，但他对今朝的人也是真心的啊！所以……

　　“咳，右护啊，今朝给颜如玉喝的是什么酒来着？”

　　右护露出一脸了然神情，仿佛早料到他有此一问，从怀中掏出一块木牌递给他。

　　武萌竹接过木牌，如获至宝，往酒窖方向奔去。做今朝的好朋友最大的好处不外乎，他是唯一一个可以自由进入今朝醉酒窖的外人。等等，木牌上写的是——

　　碎玉？

　　碎玉，顾名思义，并非完璧。然则颜如玉是个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从从未有过入幕之宾，而今朝配酒又是从不无的放矢。那么这碎玉……从何说起？

　　武萌竹若有所思地握紧手中木牌。

　　今朝醉本就地处城郊，人迹罕至，此刻越发显得幽深寂静，整座阁楼都笼罩在一层飘渺诡谲的雾中，连鸦雀鸣声都仿佛带了郁郁的神秘气息。

　　而与此时同时，与此地完全不同的则是城中，悦来客栈。

　　自无忧小姐公开招亲以来，晋城便成了不夜城。悦来客栈内，龙蛇混杂，尤为热闹。喝酒的继续喝酒，然而酒喝多了，人难免就多话起来，尤其是有故事的人们。

　　就在这样混乱的环境之下，竟然有一桌，十分不合群地在喝茶。

　　温情与沈南生已经这样坐了好久了，从傍晚相逢那一刻起。沈南生讲了一句开场白，温情并无回应，沈南生倒是安之若素，与她一桌吃起饭菜来。直到此刻，没再开口说过一句话。尽管如此，他们二人坐在一起的画面却不可谓不和谐。

　　一样的素衣，一样的举止优雅，一样的气质高贵，与沈不醉恰恰相反。

　　掌柜的和小二已经在打赌还要多久他们才会开口，谁会先开口了。

　　终于，在小二去添第七壶茶，心里想着“就算不睡觉你也该想出恭了吧”的时候，沈南生放下了茶杯。他拿出一方素帕，擦了擦嘴角的茶渍，又拿出另一方素帕，擦了擦用过的茶杯边沿。慢条斯理做完这番动作，才徐徐开口。

　　“温姑娘，夜深了。”

　　“嗯。”

　　短短两句话，甚至没有眼神交流，两人便十分默契地站了起来，双双往楼上厢房走。掌柜与小二看得目瞪口呆，来不及说出口的话是：“总管大人，不需要另外安排一间房吗？”

　　另一句就算来得及也不敢说出口的话是：“你们背着大少爷这么做真的没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