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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回西西里 ...

  •   1857 西西里卡塔尼亚

      不知名的洁白花朵上有干涸的黑色血痂,将近破晓的林间弥漫着湿重的雾气,那是一个没有星星和月亮的晚上。

      一个七岁的小女孩捂着血流不止的左眼步步踉跄的走着,她栗色的长发被凌乱而枯燥,像是一把枯朽的秋草,脸边的几缕被血和汗黏在脸上,右边祖母绿色的瞳孔没有焦距,消瘦苍白,身上的衣裤破破烂烂粘着许多黑色的斑点。

      寂静的林间突然响起一声沉闷的声音,被石头绊倒的女孩甚至没有力气发出一点声音,左眼还在渗血,双脚几乎失去知觉,她默默的蜷缩起身体,不再挣扎着站起来逃跑。

      不知过了多久,东方的天空泛起温暖的橘红色,白色的天光透过树叶,形成温暖的光束洒落林间,不远处响起枯叶碎裂的悉悉索索的声音,女孩也不动弹,任由来人走近,直到脚步声停在她身边时,她才抬起头。

      逆光中一个头戴浅灰色贝雷帽,背着背篓的少年静静的站立在她面前,他白色的衬衫在阳光里干净而温暖,他朝她伸出手,女孩看清了他脸上温暖的笑意,像那不勒斯的阳光,大大的眼眶里终于升腾起雾气,流下了眼泪。

      1868 那不勒斯海港小镇

      渔船泊满了海湾,虽然那不勒斯的冬天一如往日般温润,但毕竟是最冷的一月,生冷的海风带着海腥味,路边就是海岸,海水拍打在石壁上,激起冰凉的水珠,我放下手中的水桶,紧了紧围巾,看着黑沉沉的夜幕,加紧脚步走向了一处米白色的小民居。

      我的名字是克莉丝汀,克莉丝汀•佩尔西。

      八岁那年我跟着塔尔波离开了生活了八年的西西里,那个应当称之为故土的地方。说实话,我这个没心肝的坏姑娘确实很高兴能离开那里。塔尔波是个邋遢的小伙子,我们的日常生活一向鸡飞狗跳。还记得原来拖着有我一半高两倍宽的水桶去提水的日子,不过,我伸手按了按左眼上的纱布,能活着就好。

      我提着水桶走进房间,然后带上了门,壁炉里的火苗在木头上滋滋作响,不时爆裂出声,屋里橘黄色的灯光温暖而明亮。

      “克莉丝汀”塔尔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转过身,看到另外一个陌生人。“这位是乔托•彭格列,我的新雇主。”对方的年龄不大,暖橙色的瞳孔里印着壁炉中跳动的火苗,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金发蓬松柔软,“你好,克莉丝汀小姐。”

      “你好,乔托先生。”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对方微微皱起眉,似乎在回忆什么。

      “虽然很冒昧,但是,克里斯汀小姐,我们见过么?”

      “你一直住在西西里么?”我打量着他质地良好的衣料和精致的剪裁,掂量着他去贫民窟的可能性。

      “是,我家在巴勒莫。”

      “那,很抱歉,我想我们或许没有见过面吧,我很小的时候就来那不勒斯了。”

      “这样么,你和我记忆中的幼年玩伴很相似。”他眨了眨眼睛,“听说克莉丝的姓氏是佩尔西?”

      对他立刻变换的称呼和话题我愣了愣,然后点了点头。

      “那么,lost,你不介意我这么叫你么?”

      嘴角狠狠一抽,这是......绰号?眼前的人晶亮晶亮的眼里闪烁着某种不知名光辉,到嘴边拒绝的话拐了个弯变成了“呃,您随意。”

      “那么lost就不要这么拘束了,叫我乔托就好。”

      “塔尔,你怎么连热水都没有给客人倒。”我无奈的准备提起水桶准备去做饭。乔托伸手抢先提起了我的水桶:“体力活我来代劳吧。”

      “谢谢。”我下意识的去捋了捋耳边的头发。“塔尔,给乔托先生泡杯茶吧,茶叶在柜子第三层靠左的那个抽屉。”我完全不怀疑,如果我不说,乔托到睡觉也喝不到热茶。而且塔尔波真的对他家一点都不熟悉,或者说,他只负责翻腾,收拾回去完全是我的事情了,他根本就不知道日常用品在哪里。

      “乔托先生有什么口忌么?”

      他一边放下水桶一边无奈的看向我,揉了揉我的头发说:“lost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了。”

      “好吧,乔托,你该回答我了吧。我打算做鱼和米饭,傍晚集市上的鱼很新鲜呢,明天可能天气不好,渔船都回来了,鱼也比较便宜,我买了些,尝尝吧,我和塔尔都不吃特别辣的东西。“

      “我不太喜欢荷兰芹,其他的都不挑哦。”

      “那么,请你稍等一会吧。”

      晚餐后塔尔叫我去书房,打开门后不出意料的看到满地乱摊的书和报纸,我一边拾起那些东西一边数落塔尔“我亲爱的塔尔,你知道这是这个星期第几次变成这样了么?”塔尔揉了揉后脑的乱发。我认真的盯着他的眼睛:“如果下个星期我还要收拾五六次的话,你就准备被拿去喂地中海里那些美丽的鱼儿吧。”我朝他笑了笑。“克莉丝,不要这么小气么,多劳动对你也好啊,你看隔壁的露丝太太,我想你不愿意变成一只从头到脚圆溜溜的褐色罐子吧。”我用从地板上捡来的一摞书敲上塔尔的脑袋“露丝太太不就弄坏了你的原料么,我看你才是最小心眼的一个。”

      “好了不说这个了,克莉丝,我们回西西里吧。”塔尔的声音突然间变得非常慎重。听到西西里时,我正在向书架上塞书的手顿了一下。“为什么呢?乔托先生的要求么?”塔尔揉了太阳穴有些无力的回答“是,我决定为他长久的工作了,所以跟着他或许更安全些。”

      我走到书桌前坐下,看着塔尔疲倦的眼睛,“我还以为我再也不会回去了。”

      “我知道,克莉丝,这很难为你,可是我们逃了这么久,是该想想怎么安定下来了。”塔尔顿了顿,伸手放在我的头上“乔托是个可以信赖的人,我想我们会活下去的。”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塔尔的时候,他背起濒死的我,他说:“没事了,好孩子,我们会活着的,我向你承诺。”当时,初升的阳光很暖,他眼里的目光柔和而坚定。

      五天后我们登上了驶往西西里的客船。

      “喝点水吧,克莉丝。”乔托扶起我,递过一杯外面包裹着毛巾的水杯。自从上了船,我就在不停摇晃的船舱里头晕眼花,一整天都昏昏沉沉,塔尔波那个混蛋到现在都还没来问过我一句。“谢谢。”我撑起身体靠在墙壁上,水的温度很合适,滑过咽喉缓解了那里的干涩和疼痛,我觉得清醒了一点。

      “很快就到了,克莉丝再撑一会就好。”

      握着水杯,乔托是个细心的人,塔尔究竟为什么那么信任他呢,我心里对西西里仍旧充满恐惧。那个生养我的地方,贫瘠,腐朽,血腥。我没能从中感觉到任何的温暖和安心。我和塔尔注定是没有家的人,我们脚下没有根,只能依靠自己活着,颠沛流离。

      回过神来,撞见乔托暖金色的眼睛,他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嘴角的微笑总是那么温和。“克莉丝在害怕么?”

      “唉?......不是。”

      “说谎哦。”他伸手拍我的头。

      “你怎么知道?”

      “直觉。”他回答的理直气壮,丝毫不觉得这个说法有多牵强。

      “塔尔波告诉过我你们的经历。”他垂下视线,半合眼帘,“我也是在西西里长大的,那里确实很动乱,我曾经遇到过一个修女,她沿街传道,倍受冷遇,但她从来没有停下,那时候我还小,我记得她说过‘毁灭是从放弃开始的,信仰给我们力量,让我们对同胞心怀爱,仁慈,让世人慈悲,让主的光辉洒落在每一寸土地,神爱我们。’”

      那天,乔托没有讲完那个故事,那个修女最后怎样他没有告诉我,他从来都是这样,看着阳光与影子并存,只是,他站在阳光里对我们笑着,挡着背后的影子。那位好心的修女最后被黑手党□□了,她死的时候没有握紧项上的十字架。

      信仰在荷枪实弹面前,在黑暗面前究竟还剩下了几分自卫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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