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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风云际会 ...

  •   张势、盈玉二人,闲步间已来到了渭水河畔。
      渭水,乃黄河的第一大支流。出于甘肃鸟鼠同穴山、东注河、入华阴北,整个流域覆盖关中平原、八百里秦川之地。故而是当时贫瘠的西秦一大国脉。孝公时,商鞅勘察整个秦地之后就对当时秦人不知善用渭水而扼腕不已,待得到孝公重用后便早早定下“善用渭水、图八百里秦川以强秦”的策略,后来才有了迁都咸阳之举。
      张势今日因见赢绯儿似已属意大哥张术,二哥张柔亦不甘其后处处讨巧卖乖,心性已被搅扰。值至此时,见得这渭水河畔杨柳依依、清风拂面,身边相伴的盈玉聪明可人,心中的郁结之情亦渐渐随之而开。暗暗笑自己博览杂学以求成,深知天下之道。却不曾料到会在情之当口身陷其中不能自已。岂不知 “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成身退,天之道”之言不仅在建功出世上合适,在“情”之一事上亦可得其法——顺天势,是为正道。赢绯儿如心属张术,则是天势。二哥克己求全,自是不得其法。自己一味痴迷、逆势而为,不也与张柔无异?不禁暗骂自己不该。
      待得勘破这层,心中已是畅然。不自觉间,行走时衣袖斐斐、白衣飘飘,似又回到了少年时的飘逸无暇。但见他俊朗清秀的脸孔上时常紧闭的双唇,此时已露出天然的笑意,挥洒不去;一对斜插入鬓的剑眉下,双目熠熠生光,不似方物。闲步间,整个人说不出的洒脱俊逸、见而忘俗。
      盈玉一路相随,一直不见他言语,于是多番指摘路上风俗趣事、谈论典籍法令,希望可以开解于他。其实盈玉见他痴迷赢绯儿,心中怎不黯然?虽如此,却也一直强颜欢笑罢了。此时却见他悠然间精神振振,知他本就心胸开阔、此刻定已解开心结。亦觉欣喜,不禁在他身旁笑意嫣然,娇美如画。
      张势扭头见她如斯模样,便知她心思。想及刚刚原本心情黯然的她强忍着自己的郁抑来开解自己,一番苦心令人心生怜爱。此时张势郁结已解,对她更是感激异常。不禁拉起她的手,来到岸边驻足而立。却不言柔情心思,只指着渭水道:“此渭水便是当年姜尚垂钓之处。当年殷商已至末路,纣王更是无道。姜尚垂垂老矣之身,却依旧壮心不已。毅然弃商来到渭水之滨的西周领地,栖身于磻溪,终日以垂钓为事,等待时机。终得文王赏识成就功业。先贤若此,令人神往……”。
      盈玉与他相伴多年,张势始终彬彬有礼,偶尔的调笑也不过是朋友情分。何曾有过如此亲密?此时被他拉着相依在侧,内心虽喜,却也尴尬异常,只扭捏着不敢言语。此时见他引经据典,畅谈先贤,待要唱和,却觉以往的伶牙俐齿早已不再。
      正不知如何是好,河心却传来一阵的轻柔的歌声:“
      渭水有伊人,芬芳断我肠。
      露沾美人裙,绵绵思不尽。
      遥遥见红袖,我心乱三江。
      执手偕老去,世世续山盟。”
      却是流传于齐楚之地的“渭水伊人赋”,讲述着男子对一名女子的爱慕之情,而期生生世世续山盟。歌赋秀雅婉转,一番深情以这温婉柔美之声唱将出来,轻风似乎亦为之心醉。“执手偕老去,世世续山盟”,更是令人神往艳羡。张势、盈玉早已被歌声吸引,忘乎世外。盈玉小手被握,只觉张势大手温暖异常,听得歌声,心中更是痴迷。
      但见杨柳依依下,二人携手轻风中痴立良久。

      正自沉迷间,不觉小船已渐渐驶到跟前。忽见船上一老者踱出舱外,对他们双手抱拳一揖,朗声道:“二位风姿卓越,想来定是风雅之人。不知有意一道品茗游江否?”
      张势深知秦地人爽朗好客,也不以为意。于是赶忙回礼道:“吾等正有此意,却不知是否叨扰贵主人?”
      老者哈哈一笑道:“不叨扰不叨扰,有公子这等人物为客,吾之幸也。来,请上得船来……”说罢,用竹篙将船撑住,拉出一块长长的木板搭上岸边来。
      张势又是一揖道:“那就叨扰了”。言罢,携着盈玉走上船去。
      上得船来,老者又是一揖,向船舱内一让,微微一笑道:“请客里面坐”。
      但见舱内虽然狭窄,却收拾得十分干净整齐。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眉目如画,正在窗口的桌案边向岸边眺望。虽年纪尚幼,双目却似一泓清水,妍姿俏丽之色已依稀可见。少女见张势等人进来,眼眸慧黠地在二人脸上转动了一下,带着几分调皮、几分淘气,起身笑道:“客人请坐,我去奉茶”。言罢带着一身淡绿长裙轻轻而去,举止间似带着几分天成的淡雅脱俗。身形过后,竟是飘过一股淡淡的暗香。
      张势、盈玉均为之一惊,未曾想到这只不起眼的小船里竟藏着此等人物。
      老者见二人神色,也不以为意,只轻轻笑道:“此乃老汉的孙女青青。因生于楚越之地,便唤作越青青。年纪尚小不更事,失礼处莫要见怪。哈哈哈……”
      张势笑道:“哪里哪里,青青姑娘雅致人物,岂会失礼?”
      说罢,众人笑将起来。
      笑意未褪,老者又道:“舱内无法观景,船尾处有一茶案,吾等就到那处一坐如何?”
      张势笑道:“小子正有此意”。
      说罢正待要走,却听盈玉在身后道:“公子,你们先去罢。我去与青青姑娘一道奉茶。”
      张势尚未回答,老者哈哈一笑道:“女娃娃家心性就是如此,就让他们去罢”
      张势也只笑着摇了摇头。

      二人到得船尾刚欲坐定,却听一阵爽朗的笑声自身侧响起。一叶扁舟迅速地从后面赶将上来,并排而行。扁舟上,一粗布汉子穿短裤汗衫,光着一双大脚立在舟心。小舟不停随波纹摆动,而他却似钉在船上一般,随着小舟起起落落却不曾挪动半步。
      汉子朝他们只浅浅一揖,回手时双手顺势往后一摆背在身后,便又恢复到刚刚姿态。古铜色的脸上嘴角微翘,似笑非笑,表情不自然间便带着几分倨傲。汉子朗声一笑,道:“二位好雅致,不知我这粗人可否也附庸风雅一回?哈哈哈 ……”。
      张势本是随性之人,对他的倨傲原不在意。听他言谈笑声间更是清朗豪迈,比之四哥张刚更带几分超脱,心中便已有结交之意。但身为客,亦不可喧宾夺主,便转头望向老者。
      却见老者更是满脸笑意,一揖过后便往桌案边一让,道:“得壮士光临,吾之幸也。请…..”。

      且说盈玉、越青青二人年纪相差无几,皆是少女心性。二人正在舱内谈笑煮水。
      只听越青青道:“盈玉姐姐,刚刚见你和外面的公子相偎,真像歌里的一般柔情风雅,呵呵呵。”
      盈玉听她如此说,更是娇羞,扭捏道:“我只是公子身边的一个侍女,哪敢想着像歌里的一般啊”。言语间似已带着几分向往,又带着几分惆怅。
      越青青聪明伶俐,哪能听不出盈玉的心境?只听她道:“我爷爷以前常说,男人如牛,蠢笨倔强。因为蠢所以难懂女娃的心思,因为倔强所以更难懂。呵呵呵......姐姐美貌娇人,那位公子一定会明白的。刚刚你们不就像歌里唱的‘执手偕老去’一般吗?”言罢,又笑将起来。
      盈玉羞红了脸娇声骂道:“你一个孩子哪知这般多?”
      两人正说笑间,闻得外面声响,不禁从舱内探出头张望。
      却见小船原本狭窄,张势已让身到船侧,以便留下空隙给汉子搭上船板。但两舟并行,就算木板搭好,要在两舟间安全过来也会惊险万分。
      盈玉更是一脸的疑惑,道:“难不成他要从他那艘船上走将过来?”
      正自诧异,却见汉子身子微蹲,顿时将那扁舟的一大半压下水中,提气又是一跃,便如大鸟一般飞将过来稳稳落在张势身侧。转向老者道:“叨扰老人家了”
      接着又顺势转向舱内一揖:“舱内的姑娘受惊了,吾等粗人,勿怪勿怪”
      之后不待众人答复,对着张势便抱拳一笑道:“这位公子俊逸非凡,不知如何称呼?”
      众人见他只转瞬之间便将船内一干人等瞧了清楚,目光之锐利令人惊叹。又在片刻里,便已跟众人招呼了个遍。尽皆哑然。
      黑须老者见他行事如此利落也不禁愕然,但毕竟漂泊多年,只须臾间便朗声一笑道:“二位皆是人中龙凤,今能光临,真令老儿觉得蓬荜生辉,岂会叨扰?哈哈哈……来,二位先入座再慢慢聊。”
      说罢往桌案一让,三人这才在船尾坐下。

      张势见汉子大咧咧地盘腿坐下,坐定后一双大手却顺势叠在腿上。这个姿势是当时儒学一派方有的举动。因儒学十分重视以行养性,故而对行止衣食均有严谨的要求。张势虽也曾深研儒术,却因生性随意,并未拘泥于此。可粗衣汉子行止间却十分自然毫无做作,显是熏陶已久。张势更加深信他绝非外表般的粗鲁汉子,结交之心更切。
      但见张势朗目一闪望向粗衣汉子,紧闭的双唇间嘴角微翘,天然的笑意更浓。白袖轻轻一挥抱拳道:“方才有劳兄台相询,小可姓张名势,咸阳人士”。
      粗衣汉子一愣道:“此姓在魏齐之地倒也寻常,但于咸阳张姓人家可是寥寥无几。想来张老弟祖上非秦人罢?”
      张势心念一动,已明其理。秦地世族以赢、白、孟三姓为老秦大姓,其余族人亦多起自关外,绝无如“张”这等中原姓氏。此人想来周游列国,见识广博,因而知张氏多来自魏齐。不禁对其更是钦服。道:“正是,小弟祖上乃魏国人。父亲来到秦地谋生,最终定居于此”。
      黑须老者沉吟道:“吾闻今日秦君刚刚任命鬼谷门张仪为秦国相国。恰巧公子不仅风姿卓著,而且也姓张。不知可有渊源否?”
      张势更是一惊,心想今日算是遇到两位高人了,只凭张姓便把自己的出身猜个八九分。
      心中却也不以为意,反更加钦服,更有与二人结交之心。便微微一笑道:“二位真能人,张仪正是家父”。
      听他言罢,黑须老者和粗衣壮汉尽皆一惊。
      只听黑须老者道:“吾素闻张家大公子深受秦王喜爱,更有张仪之风;张家四公子勇武过人;二公子虽未在朝堂闻名,在江湖上却也素闻其名,闻其聪明机智异常。却不知公子是?……”
      张势微微一笑,正待回答。却听盈玉在身后道:“公子是老爷第六子,不姓张,姓木,木头的木。呵呵……不明事理,不求闻达是为木也。终日只知沉迷典籍,又是风雅之学、又是老子无为之术、又是星宿易卜,有时对着星星一站就是一整夜。难得清醒一回,就在那摇头叹息”。
      粗衣壮汉失笑道:“摇头叹息?”
      盈玉瞅了一眼张势,瘪瘪嘴道:“是啊。又说商鞅大才却不知天势才至大祸,又说申不害开法家一先河却不得法家之道,还说申不害不如商鞅是理所应当之类的。”
      黑须老者听了一惊。
      粗衣壮汉更是骤然起身,对着张势一揖,道:“公子才识过人,令人钦服。在下魏国人段干木,得见公子深感幸甚。”
      黑须老者又是一惊,道:“段干木?阁下就是师从孔子得意门人子夏,又与子夏齐名的‘河东三贤’的段干木?”。段干木乃当时魏国名士,与田子方一起师从子夏,三人因贤明而为当时世人称为“河东三贤”。段干木更是因为厌恶功名,多次拒绝魏国相国一职,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张势生于富贵之家,从未行走草野之外,并不知段干木其名。但见黑须老者惊讶之色,亦知段干木必定是闻名之士,心中甚喜,连忙起身回礼道:“不敢不敢,段兄一代名士,能与兄长结识是吾之幸也”
      二人正待客套,却见越青青端着茶具过来给三人上茶,清水般的眼眸在二人脸上狡黠的瞄了瞄,笑道:“我爷爷不是说了嘛,你们二位都是人中龙凤,难道龙和凤一见面就要如此客套吗?”
      众人见她出尘的秀丽下,竟是如此的天真可爱,皆失笑。
      黑须老者更是无奈的笑道:“二位不要见怪,丫头管教少,莫要跟她一般见识。来,尝尝这茶如何?”
      张势、段干木都是品茗的行家,茶刚端上来二人就闻到一股出尘的清香之气,早知是茶中极品。
      段干木端起茶顿在离自己一丈有余的位置,随着一阵清风吹来轻轻一嗅,道:“香而不露——”
      正待要接着说,张势已经接口道:“融五位于清淡间——”
      只见二人相视一笑,同声赞道:“茶中君子也”
      说罢,朗声笑将起来。
      众人见他们二人如此,也皆失笑。
      只有盈玉瘪瘪嘴道:“你们俩倒是像极了,现在又凑一块儿了,哼”。
      众人见她这副摸样,笑意更胜。
      良久,老者方才又哈哈笑道:“二位皆是行家,可知此茶名何?”
      张势又泯了一口,笑道:“想来是无名之茶”
      将干木亦是细细品了一口,接道:“自古君子皆无名也”
      老者哈哈大笑起来,道:“哈哈哈,昔年吾游于巴蜀之地时,遇一高山如云,似擎天之柱。我花却了一月有余爬上山顶,见得此茶。于是在山顶结庐三载,每日清晨摘茶为乐,终得此茶。今日它得遇二位人中君子,也算得遇知己良朋。青青取茶出来,送与两位”
      张势、段干木正要推辞,却见黑须老者一摆手道:“张老弟风姿卓越、见识非凡,段老弟更是一代名士,二位相遇乃风云际遇,此茶只当相贺。莫要如此俗士态。”
      二人听他如此说,也只得作罢。
      段干木接过茶道:“既如此,我也有一礼物送与青青姑娘,只当回礼”。说罢,自怀中取出一盒短剑剑盒替给越青青。
      越青青一摆淡绿长裙,轻笑着谢了接过。
      但见剑盒古朴黝黑,显是年代久远。上面镌刻着许多古老的字体,虽不能识别,却也可以从字体间看出一股潇洒空灵之气。越青青见了喜爱异常,如水的双眸在剑盒上闪烁,纤纤的细手不自觉间在字体上轻轻抚摸娑。
      段干木笑道:“青青姑娘如此喜爱,何不打开一观?”
      越青青早有此意,却不便言明。听将干木言语,大喜过望,嘻嘻笑道:“那就恕丫头无礼了”
      说罢将剑盒轻轻摆在桌案上,扭开开关,抚着剑盒慢慢地打开。
      盈玉见剑盒古朴之色,也早已有一睹为快之意。此时见越青青打开剑盒,忙走了过去屏住呼吸,牢牢地望着剑盒 。
      待见剑盒打开,盈玉、越青青望着盒内皆一脸的愕然,越青青眼睛似已微红,显是失望已极。
      张势等皆对着剑盒背面,不明其理。见越青青此副模样,不禁走近一看,只见剑盒内,端放着一柄黝黑的剑柄。不禁亦是一脸的疑惑望向将干木。
      却见段干木正端坐在案边一边品茗一边观赏渭水的风光,如入画中。见越青青一脸的委屈、众人一脸的错愕,微微一笑道:“青青姑娘莫要失望,听我慢慢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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