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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偷天换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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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地方?凤华幽幽转醒,见自己躺在床上,房间的布置不是她所熟悉的凤族王庭,倒像是周朝王公贵族的居所。
“三姑娘,您醒了?”一名婢女端着洗漱用具进来,恭敬道。
三姑娘?父亲早已殉国,而她又是家中长女,怎会是三姑娘?凤华一把抓过婢女的手腕,微一用力,狠声道:“说,这是什么地方?”
“三姑娘……”婢女吃痛道,“这里当然是护国将军府了,您可否先放开奴婢……”
“周朝护国将军府?护国将军陌远旃的府邸?”凤华心里一愕,抓着对方的手又是一紧。
婢女痛呼一声,刚要答话,门口却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黎儿,你先退下。”
待婢女黎儿退下,来人轻笑道:“老夫就是周朝的护国将军,陌远旃。”
“我怎么会在这里?”凤华谨慎地看向陌远旃。
“在你我正式开始谈话之前,我想,你应该先看一样东西。”陌远旃从袖里取出一枚血红色的玉坠,交到她手中。
血凤凰!这是小公主的贴身之物,难道公主她出了意外?
“放心,她什么事也没有,不过前提是,你能好好地跟我们合作。”陌远旃慈祥一笑。
“你们?”
“不错,是我们。”一道声音从里阁传来,接着机关开启,走出一位风华绝代的贵妇。
“微臣叩见皇后陛下!”陌远旃下跪行礼。
“将军免礼平身。”兰倾虚扶一把。
“谢皇后陛下!”
凤华看向兰倾,沉默不语。
兰倾坐了下来,温婉笑道:“我们就打天窗说亮话。我知道你是凤族大长老的女儿,也知道救你们的人是留凰阁的紫衣使谢顾北。我对你们的身份毫无兴趣,也不想追究。不过,我听说你们的长公主和小世子依然在逃,随时都可能有生命危险。”
“你想怎样?”凤华见对方语带威胁,不悦道。
兰倾轻笑一声,答非所问道:“你像极了陌将军的小女儿,几乎一模一样,就连名字也颇为相似。”
“那又如何?”凤华谨慎地看着兰倾。
兰倾端起案上的清茗,抿了一口,淡淡道:“你仔细听好,我的话只说一遍。从今日起,你就是我大周护国将军的爱女,陌华殊。至于你们的小公主,她会活得很快乐,我非但不会亏待她,待时机成熟,我还会安排你们俩见面。”
见凤华沉默不语,兰倾继续笑道:“我本来可以让你记忆全失,完全听命于我,不过这就没什么意思了。相信你也知道凤如雯的手段,你们的大王和王后,就是死在她的手里。不过你放心,我已派人在暗中保护你们长公主和小世子,决计不让凤如雯动他们一根汗毛。”
“你为何要帮我们?”
“因为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凤如雯兄妹是你们凤族的叛徒,在大周却是朝廷重臣和贵妃。我身为大周皇后,与大周天子平坐天下,又岂会让他们的奸计得逞?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要不然,凤王也不会把保护公主的重任交给你。别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日后你就会明白。”
“我要见公主。”凤华斩钉截铁。
“我说了,待时机成熟,我会安排你们见面的。”
“什么时候?”
“等你有能力与凤如雯抗衡的时候。”兰倾说罢,起身往机关走去,蓦地回过头,对陌远旃道,“陌将军,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微臣遵旨。”陌远旃深鞠一躬,“恭送皇后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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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都,皇城,绮瑶宫。
“玉琼公主,您别乱跑,小心摔着了。”花丛中,十岁的小宫女唤着四处奔跑的小公主。
两岁的玉琼公主停下脚步,嘟了嘟小嘴,以大人的口吻问道:“采因,你告诉我,我母妃她是不是坏人?”
“桑儿,让母妃来回答你这个问题吧。”一道明艳的身影从树荫里走出,身后跟着一列随从宫婢。
“奴婢叩见贵妃娘娘!”采因双脚一颤,扑通一声跪下。
“桑儿乖。”凤如雯抱起女儿,瞥了一眼采因,冷声道,“自己去司仪监领二十杖责刑罚。”
“奴婢……谢娘娘开恩。”采因踉跄起身,往司仪监走去。
“桑儿,怎么不说话了?”凤如雯见女儿嘟着小嘴,笑道。
“母妃为何要罚采因?”
“桑儿,你要记住,做主子的惩罚奴才,是从来不需要理由的。”
“那么玉致姐姐呢?母妃让玉致姐姐生病,也是惩罚她么?”
身后的宫婢们见公主童言无忌,纷纷低头跪了下来,战战兢兢,生怕娘娘迁怒自己。
凤如雯不怒反笑:“桑儿说对了,母妃就是要惩罚‘她’……”
凤如雯朝正宫的方向望去,嘴角勾起一丝得逞的笑意。她要让那个女人痛失爱女,让那个女人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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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祥宫。
兰倾凝视着榻上的两个孩子:左边的孩子面色苍白,呼吸已断;右边的孩子却面色红润,甜甜而睡。
“无心,开始吧。”兰倾闭了闭眼,掩去眸中的痛苦之色。
“是,陛下。”月无心从匣子里取出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贴在熟睡的孩子脸上,然后掌心运气,使人皮面具与孩子的皮肤逐渐贴合……
片刻,月无心收回手掌,看着床榻上两张一模一样的稚嫩脸蛋,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悲哀。
兰倾扶起熟睡中的孩子,轻轻捏开她的小嘴,将一粒绿色的药丸放入孩子口中。那孩子在睡梦中轻皱了下眉头,被迫将药丸吞了下去。
“陛下,您这是做什么?”月无心大惊。
“放心,她不是普通人,这琉璃草的毒性还要不了她的命。”兰倾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孩子,又看了看已经死去的亲生女儿,语气有些悲怆,“琉璃草乃江湖中最厉害的毒药之一,常人服了就像得了病一样,根本查不出是中了毒。致儿就是服了琉璃草才离奇而死的。这孩子体魄康健,就算容貌伪装得跟致儿一个模样,也瞒不过凤如雯的眼睛,所以,也只能让她多受些苦了。”兰倾俯下身,轻触着亲生女儿冰冷的面颊,“无心,你是知道的,孤家再也不能生育了……”
“陛下为大周的江山社稷牺牲太多了……”月无心叹息道。皇后陛下连年带兵出征平反,致使腹中皇子两次小产,已无法再生育。如今玉致公主出了事,皇后这么做,也是无可奈何之举。
兰倾自嘲一笑。她无法再生育,并不单是因为小产的缘故,若非凤如雯暗中加害,她还不至于此。末了,她哀叹一声,自责道:“孤家贵为大周的神明皇后,却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保护不住……”
兰倾凝视了女儿许久。终于,她伸手抱起女儿冰冷的身体,将女儿放入早已备好的水晶棺木中,抬手按动墙上的机关,把棺木竖着送入密阁之中,再按动机关,使墙壁恢复如初。
“陛下……”月无心见兰倾不再说话,开口道。
兰倾转过身来,眸中尽是浓烈的杀意,冷声道:“传令下去,将宫中所有婢女统统以侍主不周之罪处死,以免走漏了风声!”
月无心脸色一变,陛下是真的动怒了。只是,陛下此刻最想杀的人,该是凤如雯吧……
待月无心离开,兰倾又坐回榻上,瞧着熟睡中的小女孩,幽幽道:“孩子,但愿将来,你不会让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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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绮瑶宫。
“你不是说,一旦服下琉璃草,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么?”凤如雯拍桌而起,怒斥着面前的心腹,孟姑。
孟姑跪下道:“请娘娘恕罪!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兴许月无心的医术非比寻常——”
“月无心?”凤如雯柳眉一蹙,愕道,“莫非她有解药?”
“奴婢也只是猜测而已……”孟姑战战兢兢道,“不过据御医回报,玉致公主的病情只是暂时好转,得尽快送往冷月城长期医治……”
“为何要送往冷月城?难道……”凤如雯有些怀疑,下令道,“立刻摆驾凤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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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祥宫。
御医姚昆给昏睡中的玉致公主把完脉后,躬身对睿帝和皇后道:“启禀两位陛下,长公主的病情又比昨日好转了许多。”
“当真?”睿帝玉苍峦欣喜不已,轻拍了拍兰倾的手背,笑道,“皇后,我们的女儿没事了!”
兰倾刚要说话,却见庭外司仪进来禀报道:“启禀两位陛下,贵妃娘娘求见。”
“宣。”睿帝笑道。
凤如雯领着随行宫人进来,朝玉苍峦和兰倾微微一福:“臣妾参见两位陛下——”
“爱卿免礼平身,赐座。”睿帝笑道。
“谢陛下。”凤如雯坐下来,笑道,“臣妾听闻玉致公主的病情大有好转,所以特地过来看看。”
“有劳贵妃挂心了。”兰倾坐在榻上,轻抚着女儿娇小的脸庞,如玉的脸上带着一丝为人母亲才有的慈祥笑容。
凤如雯瞧着兰倾的一举一动,故作犹豫道:“皇后陛下,臣妾的随嫁丫头孟姑,曾是逍遥神医的弟子,今日臣妾正好把她也带了过来,您看,要不要让她也给公主把把脉,看能不能让公主好得快一些?”
“甚好!”兰倾眉目一喜,睿帝也同时点了点头。
孟姑上前替公主把了把脉,确定公主确实已中了剧毒,这才起身道:“玉致公主的脉象快而无力,乃虚热之症,阴虚火旺,气血不足,虚热才由此内生。”
“如此说来,有何办法能让朕的公主快些康复?”睿帝问道。
“回陛下,公主乃虚热之症,调理需要徐徐渐进,否则欲速则不达。所以奴婢以为,只要按照御医说的去做便可。”
“也罢。”睿帝转而对兰倾道,“皇后,当真要把致儿送往冷月城?”
兰倾笑道:“皇上有所不知,无心前日给致儿卜了一卦,说致儿在十二岁前必有一劫,若要消此劫数,则每日需以圣水沐浴,再以神花为食,灵露为饮,日日斋戒,直至消除劫数为止。”
睿帝沉思道:“无心大师乃先祖月姬之后,赋有先知之能,她的话不可不信。不过这圣水和神花灵露,跟冷月城又有何关联?”
“皇上应该知道,皇陵中的天泉乃圣水之源。不过冷月城的澹台山上,也有一泉圣水,而神花和灵露,指的是冷月城碧落湖边所长的千年水葙,及其花瓣上的露珠。冷月城齐集了圣水和神花灵露,致儿去了那里,才能安然渡过此劫。”
睿帝听罢点点头:“皇后说的在理,只是致儿她年纪尚小,如今又昏迷不醒,朕实在放心不下啊。”
“皇上,臣妾也舍不得致儿,只是致儿她命有此劫,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兰倾说话间,眼眶已微微湿润。
凤如雯见状,当即在一旁假意劝道:“皇后陛下切莫伤身,玉致公主吉人天相,自能平安度过此劫。”
睿帝也安慰道:“是啊,致儿会没事的。朕明日就下旨,让无心大师带致儿前往冷月城。”
“谢皇上恩准。”兰倾起身就要行礼,却被睿帝扶住。
一道虚弱的呻吟声从榻上传来,众人随即朝榻上看去,却见玉致公主已幽幽转醒,正以迷惑的眼神看着他们。
“致儿,你醒了?”兰倾神色激动,立即将女儿抱在怀中。
“朕的宝贝公主终于醒啦。”睿帝也凑了过来,轻点了一下女儿的小鼻子。
小女孩从兰倾的怀抱中挣脱出来,看着帝后两人,怯怯道:“你们是谁?我不认识你们……”
兰倾神色一紧,拉起女儿的小手,急道:“致儿,你不认得母后了么?”
睿帝也道:“致儿,朕是你的父皇啊。”
“母后,父王?”小女孩凝眉想了想,下意识道。
“是父皇,不是父王。”睿帝宠溺道。
小女孩却仿若充耳未闻,自顾道:“父王,母后……母后……父王……”她好似忘记了什么东西,怎么也想不起来。
“御医,这是怎么回事?”睿帝紧张起来。
御医赶紧过来,探了探公主的额头,再把了把脉,说道:“回禀陛下,公主脉象并无恶化,许是受病情所扰,这才有些神志不清。”
兰倾担心道:“皇上,还是让致儿即刻启程吧,臣妾担心……”
“也好。”睿帝皱了皱眉,“来人哪,拟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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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睿帝和凤如雯离开凤祥宫,兰倾遣开宫人,以慈祥温暖的目光凝视着女儿,缓缓道:“孩子,你当真不记得母后了么?”
“你真的是我母后么?”小女孩仰头看着面前的女子。
兰倾重重地点了下头。
“那我是谁?”小女孩问道。
“你是母后的女儿,大周的长公主,玉致公主。”兰倾柔声道。
“我是母后的女儿,大周的长公主,玉致公主?”她喃喃地重复一遍。
“对!致儿,来,到母后身边来——”兰倾张开手臂。
她迟疑了一下,然后慢慢走了过去。
兰倾将孩子紧紧抱在怀中,哽咽道:“致儿,唤母后一声,可好?”
“母……母后……”她觉得母后的怀抱甚是温暖,有些陌生,却又有些熟悉。
“乖,孩子。”兰倾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心道:孩子,母后会好好待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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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阳微暖,皇城门外,一行人执手告别。
“皇后陛下,我们该起程了。”月无心拉着公主的小手,对兰倾道。
兰倾的眼眶微微湿润,才失去一个女儿,如今又要把另一个女儿远送他乡。
睿帝走了过来,轻扶着皇后的肩膀,劝道:“皇后,时候不早了,让致儿和无心大师启程吧。”
兰倾点点头,看着孩子踏上马车。蓦地,那孩子脚步一停,跳下马车,朝她奔了过来——
“母后——”小女孩扑进兰倾怀中,抬起头来,带着哭腔,“母后,您多保重。”
“致儿……”兰倾抱着女儿痛哭出声。致儿,她的致儿回来了,虽然不免有些自欺欺人,但此时此刻,母女之情,油然而生。
“母后不哭,致儿很快就会回来的。”她踮起脚尖,替母亲拭干泪痕。
“玉致姐姐——”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两岁的玉琼公主拨开人群,奔了过来,径自拽着她的衣角,撒娇道,“玉致姐姐,你走了,就没人陪我玩儿了!”
她看着这个紧拽着自己衣角不放的小女娃,问道:“你是谁?”
“玉致姐姐因为生病,所以不记得桑儿了么?”
“桑儿?”她愣愣道。
睿帝将小女儿抱在怀里,笑道:“桑儿乖,等你姐姐病好了,自然会想起你的。”
玉琼从父皇怀里探出头来,低头对她道:“那姐姐可要快些好起来,好陪桑儿玩儿。”
她不由地点了点头,转身朝马车走去。半路,她回过头来,大声道:“父皇,孩儿走了。”
睿帝欣慰一笑,致儿总算叫他父皇了。
却听玉琼抢声道:“玉致姐姐,桑儿在宫里等你回来哦!”
“嗯!”她重重地点了下头,转身踏上马车。
车队渐行渐远,不知过了多久,她睁开眼睛,却见月无心已然坐在了马车里,静静地凝视着她。
“公主睡醒了?”月无心笑道。
她“嗯”了一声,看着这个跟母后一样令人觉得安心的女子。
“公主先洗把脸吧。”月无心将锦帕侵入泛着香气的药水中,轻轻拧干,往公主的脸上敷去。
一触及锦帕,睡意又再次袭来,她缓缓闭上眼睛,昏睡过去。
月无心拿开锦帕,掌心稍一运气,将公主脸上的人皮面具卸下,恢复她原有的容貌。
车队在这时候停了下来。月无心掀开车帷,跃下马车,看着迎面而来的两道身影。为首的是一名容貌清丽的青衣女子,身后跟着一名少女。少女一身红衣,手上握着一把红铁伞。
月无心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给青衣女子,说道:“无意,这是神明皇后的亲笔书信,玉致公主就交给你了。”
“无心,你不跟我们回冷月城么?”冷无意接过书信,放入怀中。
月无心笑道:“我早已遁入空门,栖霞山才是我的去处。”说罢,她身形一展,消失在两人面前。
冷无意叹息一声,转头对身后的红衣少女说道:“赤雪,随本座去看看公主。”
两人走过去掀开车帷,见公主脸色泛白,于是冷无意登上马车,替公主把了把脉。
“主上,公主得的是什么病?”赤雪问道。
“不是病,是中毒。”冷无意皱眉道,“而且是江湖中最厉害的毒药。”
“难道是琉璃草?”赤雪眉头一皱。
“不错,正是琉璃草。一旦中了此毒,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冷无意叹息道。
“那公主她岂不是……”赤雪握着铁伞的手不由一紧。
“可奇怪的是,公主的体质异于常人,这琉璃草的毒性居然被抑制住了。”冷无意摸了摸怀中书信,回头看向赤雪,叮嘱道,“此事切莫声张,想必皇后陛下自有安排。”
“是。”赤雪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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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
风悠710年,即大周睿帝永和七年十一月,七国举兵攻打凤、凰两族,凤王殉国,凰王逃匿。至此,凤都更名为尧城,为周朝所辖;凰都更名为邺城,为念青国所辖。同月,神明皇后因玉致公主金躯抱恙,将宫中百名婢女一齐处死,未几,将公主送往冷月城颐养。闻玉致公主金躯娇贵,终日以神花为食,灵露为饮,圣水为沐,乃天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