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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混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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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家都缄默不语、避其锋芒的时候,这样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给人的感觉却仿佛天外惊雷一般震撼人心。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的向门口站着的那个不知什么时候走进来的年轻人望去,然后非常有默契的几乎同时倒抽一口冷气。这……这哪是个青年,分明还是个孩子吧?
正当在座的众多老江湖都惊疑不定间,门口的那个人又向前迈了一步,站在了灯光下,借着身在暗处的优势我也得以真正看清了他的脸。他的眉很浓,大大的眼睛,薄薄的嘴唇抿得成了一条线,鼻子如刀刻般挺直,让他最多不过十四五岁的面庞上平添了几分坚定冷漠。他的衣服单薄破旧,脚上的靴子也露出了脚趾,身上的温度将冰雪融化成了水,又在漫长的路途中重新结成冰。他必定已经走了很远很远,此刻看起来似乎快要筋疲力尽,但他的背脊仍然挺得很直,他的人就像是铁打的,再恶劣的环境、再严寒的天气都不能让他屈服。
而最吸引人目光的还是他腰间的那把剑,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那实在不能算作一把剑。那只是一条三尺多长的铁片,剑鞘、剑锋、剑鄂一概皆无,只用两片软木钉在上面,就算是剑柄了。这屋子里资历最浅的剑客随便扔出一把剑来,恐怕都要比这少年插在腰带上的“这个玩意”好上不止千百倍,估计也没有人会相信用这根拿到废品收购站都卖不出价钱的破铁片子是可以杀人的。
但是我相信,因为我已经彻底确定了这个少年就是阿飞,日后誉满江湖、名留百世的“飞剑客”。武功练到至高境界,飞花摘叶皆可伤人。我不知道在座的这些江湖中人有没有听过这句话,不过看他们那一脸鄙夷的神情,这帮货应该是没听过……他们从小练剑,都是照着剑谱先练套路再练剑招,最大的进境也就是多出几重后手。他们根本就不能理解阿飞这种出手只有一招的剑法,拼的完全是稳准狠快,一击之下,你不死,我死。
白蛇当然也不能理解,爬行动物智商的低下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而他连蛇都不如,因为他根本看不出他惹得起谁惹不起谁。所以瞄到阿飞腰间的剑,他目光中的惊怒就已变为讪笑,嘲讽地道:“方才那句话是你说的么?”
阿飞道:“是。”
白蛇道:“你也想要这个包裹?你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阿飞道:“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白蛇道:“那你要它来做什么?”
阿飞道:“因为你说的只要能拿到这个包裹连你们倆的脑袋也可以一起拿走。”
白蛇大笑道:“如此说来,你是想来和我比剑了?”
阿飞道:“是!”
白蛇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番,又瞧了瞧他腰畔的剑,忽然纵声狂笑起来,似乎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好笑的事。我见他笑得如此开心,不由得用手按住了胃,我其实已经很饿了,但是被碧血双蛇一搅,客栈掌柜的和小二都钻进了柜台底下,一直到现在也没吃上饭,刚才又亲眼目睹了一次杀人现场,偶尔回想起来还是不禁反胃,眼前马上又要死人,我还是按着点好。虽然我这“侠女”是假充的吧,可一会儿万一当众吐出来会很有损风范的。
李寻欢注意到我的不舒服,伸手过来搭在我腰上,我转头对他笑了笑,示意我没有大碍。而就在我一转头的工夫,白蛇的剑已然第三次出鞘!他一定觉得自己很快,只可惜阿飞比他更快!刚才明明还插在他腰带上的剑,此刻已经没入了白蛇的咽喉,三尺长的剑锋自白蛇的咽喉穿过,却没有一个人看清阿飞是何时拔剑的,甚至没有人看清这三尺剑锋穿过白蛇咽喉的过程!
血还没有流下来,因为血还未及流下来。
在死一般的静默中,阿飞忽然拔出了剑,白蛇的身体就像一个破布袋似的“咣当”一声倒在地板上,慢慢抽搐了几下,最后不动了,就跟被他杀死的那个镖师一模一样。这可以称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吗?我现在已经不再相信什么天道,只能说“杀人者人恒杀之”,行走江湖,刀光剑影,手上沾血在所难免,但是如果一个人不控制自己的杀欲,以至于只是为了杀戮而杀戮,那总有一天他会落得现在这样的下场。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估计这句话,你们也没有听过……
面对着整个客栈里的各种震惊,阿飞却已视而不见般的自顾自转向黑蛇,道:“他已经认输了,你呢?”他的表情仍然是那么认真,就像是一个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的孩子,不过这次却再没有任何人敢看不起他了。
黑蛇连嘴唇都在发抖,道:“你……你……你真的不为了什么就杀了他么?”
阿飞淡淡道:“怎么能说不为了什么呢?之前已经说清楚了,是为了比剑。”
黑蛇的一张脸全都扭曲起来,也不知是哭是笑,忽然甩却掌中的剑,疯了一般冲出客栈大门。阿飞也不追赶,只是微笑道:“既然这样,我就当你认输好了。”说罢就转身朝我们这桌走来,谁知就在此刻,一道剑光忽然从桌下掠起,直刺阿飞的心窝!
心思电转间我已反应过来,是一直趴在桌子底下的诸葛雷那货!这家伙被碧血双蛇打败,阿飞又打败了碧血双蛇,他只有杀了阿飞才能扳回失去的面子。现在阿飞全然没有防备,只要这一剑得手,他就又是江湖上那个名声远播、不可一世的急风剑了,又有谁会去追问他是怎么洗刷过去的耻辱,当日客栈里那个被他杀死的少年究竟是谁?
李寻欢和铁传甲几乎是同时出手去救阿飞,而诸葛雷的剑招竟然只是虚招,趁着他们二人的精力都在阿飞身上的瞬间,他已经从桌下跳起,左手捞过桌上的包裹,右手扣上了我的咽喉!
诸葛雷你个卑鄙小人!我问候你家一户口本!
如果我还能发得出声音,我肯定就骂出来了,可诸葛雷的手指实在捏的太紧,我觉得我的喉骨似乎都要碎了。喘不过气来了……肺里的空气越来越少……头也越来越晕……不是吧?难道我真的就这么悲剧?穿越过来这么长时间,我承认我也想过要穿越回去,我想我的爸妈,想我的电脑,想我的那帮死党们,但我不是想这么穿回去!身边有李寻欢、阿飞,还有铁传甲、梅二,却被人劫持还给掐死了算怎么回事?到时候写小说我都没法交代啊!
就在我垂死挣扎的时候,耳边又响起了诸葛雷那卑鄙无耻、下流龌龊的声音:“呵呵,在下虽然眼拙,也还是能认得出小李探花的。哎,您可别急,把我逼紧了我说不定就豁出去和您的表妹同归于尽了呢。”
诸葛雷的手指微微松开了一些,我缓过气来,才看到他已经拖着我来到了门口,而李寻欢他们四人都是准备出手的姿势,却是谁也不敢贸然向前。我当时特想大喊一声,为了新中国的胜利,同志们,冲啊!但是想到如果他们再被“新中国”三个字雷一下,出手一慢我可能直接就被诸葛“雷”掐死了,所以现在还是暂时保持沉默的好。诸葛雷朝他们挥了挥手中的包裹,拉着我就出了门,我虽满心不甘,无奈形势比人强,也只好暂时从权。
谁知这个家伙竟然拖着我穿过客栈的后院,一路跌跌撞撞地向北逃去,他的智商到底有没有十分啊?孙子曰:“知战之地,知战之日,则可千里而会战。”连周围是什么地理形势都不知道,就敢趁夜逃亡,也不怕踩到哪个茅坑里把自己给没了顶?我知道他觉得南北西三面都有官道,他身上带着金丝甲这么扎眼的东西最好还是离大路远些比较安全,但北边是一条大河,下午为了在天黑前赶到客栈梅二带我们抄近路的时候就是顺着河边走的,我还惊奇这么冷的天河面竟然还没有完全封冻来着。看来,一会儿河边就得有一场大戏了,我可不想跳下去或者掉下去,这天气河水的温度肯定会低于零度,冻死也不是一种好死法啊。
果然没多久我们面前就隐隐现出了河水的反光,连河水的轰鸣声都清晰可闻,偏偏诸葛雷似乎还不相信自己逃上了一条绝路,一直奔到堤岸边才终于绝望的停下脚步。他一停,追踪在后面的四个人也立刻就赶到了,诸葛雷忙拉过我挡在自己的身前,矮身藏在我身后,一边大叫着:“不要过来!你们谁也不许过来!”
没有人说话,回答他的只有冬天旷野上呼啸的风声,明澈的月光映衬在雪地上将四周照射得通明透亮,我看到李寻欢手腕一翻,一把小刀已经被他捏在指间,见李寻欢亮了飞刀,我身后的诸葛雷抖得更厉害了。
我虽然和李寻欢相识三年之久,却也是第一次看到他在敌人面前亮出飞刀,以前都是和他呆在李园,见到的他更多的是一个文雅温和、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的豪门贵公子形象,他一向避讳跟我说这些江湖上血雨腥风的事情,我也就顺着他的意思并不多问。不过他每天都会在后园练习,寒暑不辍,风雨无阻,我偶尔会去围观,甚至还曾经试图讨教,结果努力了几个月,还是他指哪打哪,我打哪指哪……
面对敌人的李寻欢,跟我印象中的他几乎是判若两人的。那种仿若利剑出鞘的锋芒,无所不在、压迫人心的气势,和他眼中冷若冰霜的战意,即使只是站在他面前,都让我忍不住从心底一层一层的泛上惧怕的感觉。而高手相争,一旦被对方从气势上压倒心存胆怯,可以说是必输无疑,更何况诸葛雷根本就不算什么江湖高手。
诸葛雷确实不算什么高手,但他却很有经验,也很狡猾。他一直将自己的身躯躲藏在我的身体后面,尤其是他的咽喉,绝不会露出超过四分之一的面积。今天风很大,又是夜晚,李寻欢的飞刀必然会受到诸多因素的影响,只要稍有失误就可能误伤到我,而这是李寻欢绝不会做的事情。
难道就这样一直僵持下去?看看是谁的精神先崩溃?还是谁先冻死饿死?这么做不仅不现实,而且很搞笑,也完全没有必要。我决定还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当别人不能救你的时候自己再不自救,那就活该死路一条。我脑中又细细地回想了一遍高中时候散打班教练教给我的女子防身术动作要领,给李寻欢使了一个眼色,接着就突然发力用手反扣住诸葛雷捏在我咽喉上的手腕,下蹲,侧身,顶肘,结结实实的一下撞在他的要害部位上。
诸葛雷身量比我要高,为了让我遮掩住他,本来就是微蹲的姿势,手臂角度很不自然,力道比刚才减小许多,估计他也没有想到一路上都在装小绵羊的我会突然发难,才被我偷袭得手。就在他慌乱的一瞬间,只觉一道刚劲无比的烈风划过,激得我的脸颊一阵疼痛,李寻欢手上的飞刀已然出手。
背后的诸葛雷闷哼了一声,我就知道“例无虚发”的小李飞刀这一次也不会有例外,心下一阵轻松,正要举步向前,背心上却忽然有一股大力传来,好像是谁抓了我一把,反而向后踉跄了一步。没想到只是一小步,就踩到了覆盖着一层薄冰的堤岸边缘,身子顿时失去平衡,我最后看到的就是墨蓝色天空上璀璨的繁星,接着身体就落入了冰水之中。
我从小生长在北方,自然条件所限没学过游水,所以这是我第一次落入河中,竟然还是尝试最拉风冰雪运动之一的“冬泳”。很奇怪的是身体竟然感觉不到冷,刹那间传遍全身的是痛,如针刺刀扎般几乎无法承受的痛,我拼命的挣扎,手脚碰到的却只有大块大块的浮冰,我想大声呼救,冰冷的河水就从嘴里直灌进来,把我呛得晕头转向。正当我快要放弃求生希望的时候,忽然有一个人出现在我身边将我拉住,托着我向岸边游去。
我抹掉眼睛上的水珠,毫无意外地看到了李寻欢的脸,由于事出突然,他跳下来的时候只来得及脱去披着的大氅,此刻身上的衣服浸了水还要带着一个人游得更是分外吃力。我忽然想起来他的咳嗽一直都没有好,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跳入冰水,会不会让他的病情更加严重,一着急就不由自主地挣扎了一下,他却将我夹得更紧,只是淡淡地对我道“我没事”。可是看着他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色,我实在没有办法相信这句话。就在我想要他放开我的时候,我的脚终于触到了河底的沙石,身体也露出了水面。我忙回身把已经筋疲力尽的他也拉上来,随即就倒在河滩上,连再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