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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十三章 肺腑(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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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前一晚露水湿身,我脚伤还没有好,居然又染上风寒,头疼万分,床也下不了,蜷缩在被褥里说着胡话。
我周身一片黑暗,不似在西内苑那般,偶尔还可以听到草动或者虫鸣,这里却是一片寂寂,惶恐间,看到一个宝蓝色的身影向我走来。
是师父!师父,我好想你,雩儿好想你。雩儿辜负你的期望,被驱逐出掖庭,师父,希望你不要怪雩儿,不要不管不顾雩儿。
师父,你不是和雩儿说好吗,很快就会回来,不会丢下雩儿么?可是为什么,那么长的时间过去,师傅你还不来呢?
师父,雩儿杀人了,雩儿好害怕。有四条人命丧生在雩儿手里,雩儿不想杀人,可是不杀她们,她们会来杀雩儿的,雩儿不想死,不想死。
师父,你要去哪里?师父,为什么你要转过身去,为什么你要离开?师父,不要走,不要走——
绮霜,对了,我还有你,师父走了,我还有你。以前在师父家里,睡前你总爱讲故事给我听,你现在也讲故事给我听好不好?
绮霜,你为什么不理我?哦,你在掖庭里交新朋友了是么,你不想和我玩是么?那我是什么呢,我不是你朋友么?
原来是这样呵,绮霜,你有新朋友就不要我这个旧朋友么?你和其他人有说有笑,把我撂在原地,你可知道我有多尴尬?
绮霜,绮霜,你不要对我不理不睬,我知道错了,我不应该生你的气,我不应该吃醋,都是我的错,我的错。绮霜,不要走,不要走——
咦,黑暗中怎么会有光?是武家哥哥,武家哥哥打着灯笼来救我了!大哥哥,为什么你会是武家的人?你人那么好,武家的人那么凶,对小郡王那么坏,好可怕。
大哥哥,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吧?你的笑容好温柔,好和蔼,像阳春三月的暖风,拂过我的脸上,酥酥的,痒痒的,我好喜欢。
可是,大哥哥,你为什么看都不看我一眼?你就那么冷漠地从我面前走过,难道你看不到我吗?大哥哥,你看我一眼,你看我一眼——
谁,谁在叫我?是谁在告诉我,让我不哭?芙楚姐姐?是你么,芙楚姐姐!不对,好像还有其他人在叫我。小郡王?小郡王!是小郡王——
“小郡王——”我猛地睁开双眼,冲破重重黑暗,看到李隆基和芙楚两张焦灼不安的脸。什么,芙楚?芙楚你真的来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醒了醒了,终于醒了!”芙楚欣喜道,伸手抚上我的额头,我这才感觉到额头上敷着一块冰冰凉凉的湿手帕。
“芙楚姐姐!”我顾不上周身酸痛,每一根骨头当我一动便“咯吱咯吱”作响,可我还是强忍着坐起身,抱住她,将脸埋在她的肩胛处,“呜呜”抽泣。
“不要哭,不要哭,姐姐在,姐姐在。”芙楚沿床畔而坐,怜爱地轻抚着我满头披散的青丝。
“太好了,我这下子可安心了。”李隆基拊掌而笑,“我到外头瞧瞧药煎好了没有。”
目送走李隆基,芙楚纤长透白的指尖滑过我如刀裁的鬓角,眼中盈着点点泪光,哽咽道:“好妹妹,这几日,真是苦你了。”
摇一摇头,几颗滚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我啜泣道:“不,姐姐,我不苦,我好得很呢。只是很想姐姐。”
“你被驱逐出掖庭我还是听你那朋友绮霜说才知晓的,我当时还在纳罕怎么到处都不见你的人,想不到、想不到……”她咬着下唇,几乎说不出话来,“竟然来了这里。”
“绮霜她好吗?”
“很好。”
我一把拉过芙楚如青葱般的手,欢喜又不安地问:“姐姐为何会来东宫?”
“还不是多亏临淄王。”芙楚的目光轻微拂过半掩的门,缝隙中露出的李隆基忙碌的身影,淡淡地笑着,“宫女染佯,是轮不到让太医过问的,更何况是东宫宫女。怕是你一直昏迷不醒把他吓着了,竟不顾身份尊贵跑到司药司来请求帮助。尚药是不想过问此事的,所以就打发我前来。真是,真是……”芙楚喜极而泣,不住地拿绢子拭泪。
“还真是有那位尚药的‘帮助’,不然纤雩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见着姐姐呢。”
芙楚的容色微漾起波澜,眼睛炯炯地看住我,含笑道:“你可知道,你昏迷中说了不少梦话呢。”
我不觉诧异:“我说了什么?”
“一会子叫师父师父的,一会子又叫绮霜,后来,”她顿一顿,眸子中的笑意愈积愈多,“还叫了一个人——大哥哥。”
窗扉外的洒金秋海棠花枝盛开,赏心悦目,和煦的秋风带着红艳如血的花香散漫进入屋内,宛如一张轻薄柔软的缦纱扑上脸来,却不感到窒闷,只觉得绵和舒适。
芙楚的嘴角也像有一朵秋海棠绽放,“你笑什么?”
我微微一怔,脱口而出:“我何曾笑了?”说完目光一移,停留在床边摆着的小铜盆里盛满用来浸湿绢子的清水上,水清如蓝,微波上映照出我的容颜,不正是笑着的么?
芙楚伸出食指轻轻地刮着我的面颊,浅笑盈盈,“可是有喜欢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