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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苏直的前尘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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酋涂王大力的劈砍下去。苏直抬手一接,当下心中便是咯噔一声,这一下他的两臂便酸麻不止,仅从力道来看就知道这个酋涂王绝对不是一个好对付的角色。于是苏直更加专注起来,谨慎的应对酋涂王的每一招每一式。
而酋涂王心中憋着好大的一股火正待发泄,根本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是一顿狂劈猛砍。他现在恨极了这群耗子一样的汉军,不仅敢跑到他的军中来下毒放火,竟然还敢到他的主帐前挑衅,简直是一点儿也不把他放在眼里。他如何能饶过他们?所以一看见苏直,他就将积攒的所有火气就都暴发了出来。
大力的砍着,酋涂王还嫌不够,又高声的怒骂道:“你们这群汉狗,竟敢在老子的眼皮底下作恶,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一面骂着一面手中的力气使的更足。
苏直竭尽全力的抵挡着,眼前是刀锋相接闪出的阵阵火花,可是他的胳膊却是越来越酸,让他清楚的知道如果再这样下去他根本撑不了多长时间。
因此当再一次酋涂王的刀劈下时,苏直豁了出去,口中也讥俏道:“就你想将我剁成肉酱?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说完,身形一晃,不顾酋涂王的刀锋正在劈下却改变了进攻的方向,对着酋涂王的下盘挥出一刀。
于是,在一片血雾漫起之后,苏直从肩头到后背被开了一条极大的口子,而酋涂王竟也被齐腰斩断了皮袍,深灰色的裤子档部漫出血来。
“你——”酋涂王大叫一声向后退开数步,又急又痛的捂住自己的下/身,好片刻才缓了过来,极怒的爆出一阵长吼,“你,你竟敢——老子,老子碎尸万段了你!”
苏直哈哈大笑起来,强咽下口中的血沫,虽知道这一刀并未真的伤中酋涂王的根本,却还是心情很好的回嘴道:“好啊。那我们就来看看,是你先变成阉人,还是我先碎尸万段。”
话音未落,两人又纠缠在一处,这回的打斗相较之前更为激烈,都是满怀着切齿之恨,都是一副不死不休的劲头,简直是你来我往杀气四溢,生生的将四周的匈奴兵士都又逼开了数尺。
单恒王也被这两人不要命的这种打法给惊着了,虽然还是能看出酋涂王占着上风,但是苏直所表现出来的那种狠劲却也让他生出了几丝担忧,他怕这中间万一会出什么变故,也怕这场纠斗会比他想像中的长太多,这对他来说可不是一件什么好事。
想着,单恒王的眼睛移向了沙吟的方向,那个小汉军仍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或许他现在让人挟住了他再去逼问场中的人会使事情早一点结束?可是片刻,单恒王又摇了一下头,事情已经进行到了现在这个阶段,他还是不要再枉生变故为好,因为那或许会使速度加快但更可能的结果却是造成狗急跳墙。
压下心中的不耐,单恒王想了想向场中的酋涂王喊去,“酋涂王,攻他左侧,那里是他的薄弱处。”
这回酋涂王到是一下就听见,只见刀锋一转便开始强攻起苏直的左侧来。
苏直一向惯用的是右手,左肩又刚刚被酋涂王劈伤,现在酋涂王这样一专攻他的左侧,立时让他应付起来更加吃力。很快身上就又增添了许多的刀口。
鲜血止不住的往下淌,力气也渐渐用尽,苏直的身形开始不断的摇晃。可是,可是他还不能倒下,不能!苏直不断的对自己喊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意识渐渐稀薄起来的同时脑中却不由得的想到了伊茉儿。想起了他与她的第一次见面,想起了他们的过往,想起了那些尘封了许久的往事……
那时他还是一个大头兵,刚服完三年的兵役回乡。一天到集市上去逛便遇上了那个让他永远都忘不掉的美丽胡人少女,那时她被奴隶贩子拉在市场上叫卖,扯住头发面对众人,于是他就那看到了那一双仿佛湖水般湛蓝清透的眼睛,带着忧伤,带着卑微,带着对世间的无奈,让他一下就再也无法移开目光。仿佛是一下被抛入了天山上的湖水,沉溺着、惊叹着,却怎么也游不上岸。于是他就那样发了疯似的花尽了自己三年所积下的所有军饷买下了她。
那天晚上,他带她回到了家,还没想好要怎样处置她,她却打了水跪在地上要伺候他洗脚。他惊了一跳,说实话他家境从不富裕又是一个单身汉哪里让人伺候过,所以当看到那双纤弱的手伸过来时便下意识的一把捉住了,之后瞧着那双充满不安的眼睛就鬼使神差的说道:“你,你不必这样。我,我买你回来不是拿你当下人的,你,你要是还有家人,可以,可以选择回家去。要是,要是你愿意也可以选择留下来,留下来嫁给我。”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口气将这些话讲出来的,只见那双美丽的大眼睛到后来惊的圆圆的,很久,久到他的心都开始抖了,才垂了下去,用生涩的汉活说道:“我,我没有家人了,所以,所以我想留下来。可我不配做您的妻子。我只想一辈子伺候您好报答您的恩德。您,您是个好人。”
就这样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半年后在乡亲们的鉴证下他正式娶了她。那是一段多么美好的时光啊,每日他耕种打柴捕猎养家,她编织缝补做饭照顾他的生活。闲时他们就相互的看着,连话都不用说就觉得心口满满的。
再后来她便有了孕,他高兴的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们终于有了共同的骨肉更加密不可分。
然而,美好的时光就终止在那不久之后,孩子还没有出世,他又接到了服役的文书,匈奴大举来犯,他必须再次入伍。在临走前的那个晚上,她哭的眼睛通红却什么也没说,只将自己仅有的一根墨簪塞入了他的怀中。而他,而他也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搂紧她将家传的红玉佩戴在她的颈间,然后承诺道:“照顾好自己,我很快就回来的,等这次打完仗就再也不离开你了。”
然而他却失信了,整整六年他都没能再回家一趟。仗一场接着一场的打,就算偶有停歇也需要戍边。因此孩子出生时他在守在上谷,她好不容易托了人辗转带信给他,却是满信的羞愧自责,因为她生了一个女儿。不过他却并不觉得失望,只觉得能有一个像她那样美丽的女儿其实也是他一直希望的。于是他回了信,告诉她他很高兴,并亲自给孩子取了个名字叫‘苏茉’,苏直与伊茉儿的女儿。
就这样直到元光二年,边关的情况好转,他终于有了一个返家的机会,算起来孩子那时已有五岁,他竟然还未能见上一面。
急匆匆的赶回家中,没想到等待他的却只有一片焦土瓦砾,村子、房子、家,连同伊茉儿还有孩子全都不见了。他疯了一样的翻遍每一寸焦土,找遍周边的每一处地方,可是仍是一无所有。最后他不知道是怎么又走回去的,将脸埋在自家的那片残土中痛哭失声,他不相信,他就这样失去了一切。
再后来的许多年里,他仍然在坚持寻找着妻女,他告诉自己,他终会找到她们的,他的伊茉儿,他的女儿,他们终能再相见的!
想着,苏直突然觉得身上的伤口不那么痛了,因为现在他的女儿就在他的身旁,他又找到了她,这次他不会再让她出事,这样他就有脸去见伊茉儿了。
力气好似又恢复了些,苏直咬着牙默念道:“将军啊,求您,求您快些来吧,再快些!”
苏直的祈祷声落下,主帐的不远处又出现了几个隐蔽的身影。素谛领着几名汉军在甩脱了追踪的敌人之后,此刻也潜到了这里。然而当他们定睛细看之时,竟被眼前血淋淋的场面给震惊了。
场中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正在与酋涂王对战,那人发披满面遍是刀伤,整个人似乎都已僵硬残破却还是在拼了命的在挥志,若不是他们看清了他装束中的一个特殊标记,竟根本无法猜到他就是苏直。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苏直会在这里和酋涂王独自力战?为什么其他的匈奴兵围而擒?素谛和几名汉军都是面面相觑,但最令他们担心的却还是苏直的情况,很显然他已支持不了多久了!
素谛和几名汉军都十分焦急,然而四周的弓箭手还有众多匈奴围兵却令他们不敢冒然行动。就在这时,一名汉军突然拽了拽素谛的衣角,道:“你看那里。”
素谛随继向他指的方向一扫,一个更令他吃惊的景象又出现在眼前。沙吟,沙吟正躺在那包围圈内的地上一动不动的不知是死是活。素谛心下一紧,隐隐的仿佛猜到了什么,苏直会在这里力拼的原因必与此有关。
“我们要不要上去帮忙?”几名汉军终于都忍不住出声道。尽管明知冲上去就是个死,可是他们仍做不到视而不见。
素谛也想冲出去,可片刻还是摇了摇头:“不,我们冲出去也救不了他们,反而会坏事,说不定会令敌人立时万箭齐发,那样他们……”
素谛没有再说下去,用手用力的锤着自己的头,想啊,快想出一个办法来,否则那两个人……怎么办,到底怎么办?将军,将军为什么还没有赶到啊?
突然,素谛停了下来,眼睛眨了几眨,随后几乎是立刻的调头就走,一边走一边对几名汉军急道:“快,我们快点儿潜去军营外围,到那里想办法让他们的防哨鸣笳。快,快去!”
几名汉军虽不明白素谛为何突然有此布置,但见他说的坚定便也不敢耽搁立时跟上了他。只有素谛又回头看了一眼,默念道:“沙吟,苏校尉,你们坚持住,我这就想办法将这些匈奴兵都引开。”
很快,大约也就是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营外防哨的胡笳果然响了起来,远远的传出来的还有哨兵的呼喊之声,“有情况,有情况!汉军突袭,汉军突袭!”
正在主帐前的所有人在听到这声音时都是一愣,最先反应过来的竟是连站都站不稳的苏直,只见他突然摇晃着对天长声大笑——来了,终于来了!
这声笑声,惊醒了单恒王,也让他瞬间想明白了一件事,原来,原来这个汉人一直在欺骗他利用他,他根本没有打算告诉他任何情报,他只是在利用他转移视线争取时间来救那个小汉军,而他,而他居然傻傻的相信了……
奇耻大辱!犹如狠狠的抽在单恒王脸上的耳光,让单恒王前所未有的暴怒起来,“弓箭手,给我射,给我射,将这几个汉人全部给我射死!”脸色铁青,额间的青筋根根暴起,就连酋涂王都吓了一跳,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单恒王。
缓过神来,酋涂王也立刻高声的喊道:“听到没有,所有围兵立刻散开,弓箭手执行单恒王的命令!”虽然他不知道单恒王为何突然拥有了这样漫天的怒火,可还是下意识的顺从了他的意思,尽管他的心里还是十分的想亲手砍死苏直。
围兵们迅速的退开,酋涂王也第一时间回到了单恒王的身边。场中只剩下了几名汉军站着,苏直则一步一步奋力的挪向沙吟。
在如蝗的箭支终于飞射而到之时,苏直笑了笑,扑倒在了沙吟的身上。
背上的疼痛只持续了一会儿,在黑暗降临的时候,苏直看到了前方正在向他微笑招手的伊茉儿。他向她走去,微笑着说道:“伊茉儿,我来了。我护住了女儿,现在来陪你了,所以不要生我的气好吗?这一次,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我会永远永远的陪着你,再也不分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