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真记》倚清秋

6、纪陵三

　　“啊呀，好痛！”寿桓趴在巨石后，冷不防发髻被人揪住，使劲往后拉，扯得头皮生疼，忍不住叫出声。

　　“鬼鬼祟祟的，在这干嘛~~”声音慵慵懒懒，“嘛”字拖得老长，说不出的轻佻。寿桓不用回头看，也知道来着是谁，安了心，笑嘻嘻转身作揖：“见过白少爷。”

　　白影手里凭空出现一方白帕，仔细擦了手，又掸了掸袍子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眼睛看了一圈儿，好像最后才见到长揖在地的寿桓，挑眉道：“免了吧。”

　　寿桓十分不屑的撇了撇嘴，还是满脸堆笑的站起身。

　　白影皱着眉往寿桓刚才看的方向看了看，脸色变得很不好，竖眉道：“有什么好看的？”

　　寿桓觉得这位白大少变脸变得有些莫名其妙，一转念想起来时一路上从小妖们那里听来的消息，心里再不乐意也忍了，笑嘻嘻凑上前套近乎。

　　“嘻嘻，白少爷，别见怪。小的很久没来朗星洞啦，看哪里都觉得新鲜，像老农进皇城似的，随便看看，随便看看。”

　　“你能不能别总笑嘻嘻的，看着都瘆得慌。没见王上在这儿设了结界，还看！小心剥了你的狗皮，赶紧走！”

　　寿桓伸手摸摸额头上的大包，刚才想走近看清楚些，却撞上一堵透明的墙，心想必是哪位护法设下了结界，没想到竟是王上。那里面的人，还真像那些小妖们说的，很有些来头。

　　“碧护法现在大殿，你不去服侍，还杵在这儿！找罚是不是？”白影见寿桓站在那不知想什么，又攥住他的髻角往外拉，心想“疯主呆仆，一对可恶！”

　　“白少！白少！轻些，好疼呢！”寿桓忍着疼，双手死死抱住石桩，赖着不走。“白少爷，小的刚看到一件奇怪的事情，指给您看！”

　　朗星洞里还有他白影不知道的事情？“真的？什么怪事？”他嘴上说着，手劲却一点儿没松，继续向外拽。

　　寿桓心知白影在借机戏耍自己，要是真想即刻赶他离开，一句法咒的事。“白少，您放开小的，小的这就指给您看，您要是觉得不奇怪，怎么罚小的都行。”

　　“那好，带我去看。”

　　白影抬起右脚，挑眉看着寿桓，寿桓赶忙伏在地上，脸上笑心里骂。驮白影攀上去站稳了，他才跟着爬上去。此处比他刚才以藏的地方更高，视野更开阔，下面的景物尽收眼底。

　　“你说的奇事在哪？”白影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哪里奇怪。

　　“就是她呀！”寿桓指着紫潭边石榻上的蓝衣姑娘。

　　“哧！这有什么怪的？”他早知道，人还是他驮回来的呢。一想起这事，白影心里别扭，脸又撂了下来。

　　寿桓假装没看出来，说：“白少在朗星洞见多识广，当然不似小的这般大惊小怪。不过，小的来时听那些小妖说，这位小姐是王上带回来的娇客，还是您亲自去接回来的呢。”

　　寿桓说到这停下，一脸崇拜的看着白影，心里却想着那些小妖学白影，不但显出原形驮着个姑娘走进洞府，还在大殿上累伸舌头喘气的样子，肚子都要笑抽筋了。对石床上的蓝衣姑娘，先入为主的生出些好感。

　　“我驮她怎么啦？我遇见王上的时候，王上就是显出法身驮着她的！”白影恼羞成怒，满脸通红。

　　“真的？竟有这事！”寿桓一听，震惊不小。

　　白影自觉失言，忙威胁道：“此事不得再说，否则我拔了你的狗舌头！”

　　“是，是。小的遵命。”寿桓掩住眸中思绪，点头喏喏。

　　“咦？那、那、那不是…？”白影也会结巴？寿桓连忙抬眼去看。

　　“白少，这就是小的请您看的奇怪事啊！”寿桓看着白影下巴掉到脚背上的样子，心里舒坦的不行不行地。

　　白影扯袖子抹了抹眼睛，使眨眨，确信不是自己眼花。小兽还踞坐在那，没见消失，不是自己眼花。

　　“那的确是孟岐，小的跟他玩儿了上千年，认得的。”寿桓又刺激了一下。

　　“是孟岐没错，我也认得。可是，那件事之后，他不是回玉山了？怎么又在这儿？”白影自言自语。

　　上古神兽孟极，豹头白身，善伏击隐藏，一生只认一主。在妖魔大战中立下奇功，也凋零殆尽。上界仅存西王母在玉山养的一对，三万年才产一崽，一千年才长大一岁。孟岐便是仅存的孟极幼崽，是狼王赠与五护法的爱兽，从小就养在狱法山朗星洞。五护法陨殁，孟岐便被送回玉山。

　　白影之所以第一眼没发现孟岐，是他的隐身功力太强，一动不动坐在石榻角上，就如融进了空气中，让人忽略。

　　“白少爷，王上曾向主人暗示，说我家女主人回来了。小的也打听了，王上这次回来，只带了这位姑娘，又住在我家女主人最喜爱的紫潭，王上还召回了孟岐。要说是，十有八九就是了。可我就是害怕。”寿桓抬眼看住白影，诚恳求道：“白少爷，小的就是想知道，你接这位小姐回来，近前看的仔细，可曾觉得她有哪里像我家女主人？”

　　“不可能！五姨我还不认得？她绝对不是”白影没犹豫，说的非常果断。

　　寿桓愣在那里，表情明灭不定，连白影气急败坏的离开都没注意。

　　大殿上篝火熊熊，夜明珠发出柔和的光芒，狼王纪陵一脸寒霜坐在宝座上，直盯着跪在下面的碧舫，眼中波涛汹涌。“该说的本王都说了，信不信由你。但是，三日后你必须出发，重阳节之前，把凌衣安全的送到天虞山！”

　　白影在大殿外听壁角，觉得王上的声音极寒，把他的骨头都冻脆了，看看碧护法，却好像烤着大火盆，浑身气血沸腾起来，叫道：“王上！”

　　“好了！什么也不要再说，退下！”纪陵的眼神寒彻骨髓，森然斥责碧舫退下。

　　白影见碧护法迟疑半晌，还是黯然起身向大殿外走，心想，现在进去说什么都会成为炮灰，还是回去找爹娘问个明白，赶紧闪人。

　　看着碧舫黯然离去的背影，纪陵脸上和眼中的寒意瞬时无踪，换上了愧疚和担忧。

　　“天狼星君~~天狼星君~~”不知从哪传来的呼唤声，纪陵金眸一眯，瞬间从大殿消失不见，出现在狱法山顶峰。皑皑冰雪衬着他银衣银氅，金眸紫冠更显出难以描摹的容姿卓绝。顺声音来处举目南望，一片金边五彩云正飘来降下。

　　“仙使。”纪陵傲气不减，只冲彩云上下来的白胡子老头儿点了下头。

　　“拜见星君大人，恭贺星君渡过天雷劫，劫数终于历尽。”

　　“好说。”

　　寒暄罢了，白胡子老头面容一整，郑重其事展开手里的金卷，纪陵一撩袍摆，跪了下来。

　　“天帝诏曰：天狼星君下界历劫万年，劫数已满，修为大成。着，即刻返回天庭，天狼星归位！钦此~~。”仙使将诏书交给跪着的纪陵，同时搀扶他起来。“星君大人，现在就随小仙回去吧。”

　　“有劳仙使，能否先行一步，回禀陛下，在下历劫时曾欠下一份人情，这就去还了。事毕即刻去陛下座前复命。”

　　“这，敢问星君大人要多长时间？”老头儿问道。

　　“最多不超过人间三日。”
　　老头一想，天上一日，人间一年。三天，不过天庭一眨眼的功夫，天帝怎能在意？他回去飞慢些，星君就能赶上，何不卖个人情？便道：“星君速去速回，千万别让陛下久等。小仙先行一步替您回禀一声。”

　　“多谢。”

　　“凌衣，别睡了，快醒来！”

　　紫潭边银色身影出现，抬手间，一道银芒落入凌衣体内，水边迸出一片蓝光。

　　小豹子举起双爪遮住眼睛，嘴巴张成O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