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荧惑 ...
-
午后暖和了一些，人们如蚂蚁一般从各个角落涌出来，市中心的购物广场沐浴在淡淡的阳光下，广场边的藤椅坐着休息聊天的人群。
广场上一个甜品店外的几张桌子边坐满了人，且大部分是年纪轻轻的女生。甜品店的生意今天似乎出奇地火爆，方圆好几米都被这些人挤得水泄不通且队伍有不断壮大的趋势。
尉迟栖诧异地远远望着那群女生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嘁嘁喳喳，不禁有些失望。本来她今天到市中心来的目的只是看看尉迟兮所说的“池藤氏甜品店”是否是真的很特别，没想到那个地方已经被他们围得连店面都看不到一丁点儿。
莫非是……哈，看明星？尉迟栖看到他们纷纷拿出手机、照相机向着人群的聚集中心狂拍，闪光灯和喧闹声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赶到广场来。甜品店前的那块地方就像龙卷风的风眼，牢牢地吸附着众多镜头始终看不到里面的情景。
过了一会儿，人群竟然一窝蜂地冲向甜品店，争前恐后地挤在窗口边买东西，随后又闹哄哄地跑回原先聚集的地方，也就是焦点所在的位置，许多女生手里无一例外地拿着一杯原味奶茶，争宠似地想把自己手中的那一杯递给人群中的某个人。更多的女生落在后面，抱怨着自己动作不够快或是已经挂出“售完”牌子的甜品店。
太夸张了吧……尉迟栖看得目瞪口呆。如果真的是为了接近某个明星倒也可以理解，但是为什么周围没有保镖呢？挤在那群疯狂的女生中间不怕缺氧而死吗？
这时，远处的人群再次爆发出尖叫声，然后像一团苍蝇裹着食物一样缓缓地向广场这边推移过来。
惊鸿之间，尉迟栖瞥到了那风眼的庐山真面目。
似乎是一个混血儿，纯亚麻色的及额刘海下是正宗波西米亚蓝眼眸，侧脸看上去很年轻但却有一种几乎是专属于皇家贵族的高贵气质，举手投足间无不显现出特殊而优雅的风范，模特般的高挑身材配上他身着的浅米灰色风衣和深色小羊皮短靴十分养眼，即使走在人群里也犹如发光源一般散发着吸引无数狂蜂浪蝶的光芒。
嗯，好像在哪里见到过……尉迟栖搜索着记忆里关于这个少年的信息，那张冷艳精致的脸和他的衣着似乎特别的眼熟，但是……
这时，风眼美少年冷眸一转，改变了原本的猫步路线而向着尉迟栖这边缓缓走来，后面跟着的是举着镜头亦步亦趋的追星大队。
尉迟栖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时那张记忆里迟迟不肯出现的脸已被放大了好几倍摆在她眼前，吓得从椅子上蹦起来之后又无力地跌了回去:她已经看不到天空了，放眼望去只有重重叠叠的手机镜头和无数绯红兴奋的脸。
美少年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的微笑（身后尖叫声再次响起），笑得那叫一个风轻云淡倾国倾城，他微微俯身，对着已经呆掉的尉迟栖浅笑道：“有没有想我呢，小栖栖。”
刹那间，尉迟栖恍惚觉得天都黑下来了。从美少年身后传过来的阵阵敌意算怎么回事啊，她根本就不认识这宝贝……啊。
见她没反应，美少年又奉上杀伤力超强的笑容一枚，眼波盈盈：“怎么？记不起我了？”
等——等等！犹如一道闪电在脑海里劈过，尉迟栖瞪圆了眼盯着对方结巴着说不出话来。
“小栖栖……？”
看着美少年带着一抹笑容越凑越近，感受到前方追星大队越来越浓的杀气，尉迟栖忍不住后退一步，对着眼前这个美少年使劲一踹——然后飞快地从广场上溜得无影无踪。
甩掉了后面一片愤怒的大呼小叫，尉迟栖在一条小巷的拐角里停了下来。
“路荧荧，你给我滚出来！”尉迟栖气急败坏地仰天长啸。
“哎哟，这不来了吗，有那么想人家么。”娇娇的声音冷不防在耳边响起，尉迟栖猛地转身，然后扶住额头叹气。
“我就猜到是你。”
小巷口投下的微弱阳光下，靠着满是青苔的墙壁站着一名女孩。海藻似的黑色鬈发披散在肩头，头上压着一顶鸭舌帽，肩上挎着一个大大的帆布旅行包，暗红色的裙摆在脚踝处轻轻拂动。
“你回来啦，什么时候。”尉迟栖皱着眉不情不愿地问道。
“两个小时前，去学院的路上看到你一个人在广场发呆，就过来凑凑热闹咯。怎么样，喜欢我的见面礼吗？”路荧荧嘻嘻笑着说，“那可是你去年送给我的那幅伊尔斯王子哟。”
尉迟栖哼了一声：“把油画里的人物做成傀儡？你也不嫌麻烦。”
“不会啊，只要是送给小栖栖都不嫌麻烦的。”路荧荧笑眯眯地搂住尉迟栖肩头向小巷外走，“我的手艺是不是越来越好了？让这个伊尔斯王子陪你玩儿怎样？”
“我好像还不至于要让一个傀儡陪我玩。”
“唔，那好吧。”
路荧荧停下了脚步，伸出右手在空中一晃：“隐！”
不远处的广场上爆发出阵阵不同于刚才的惊恐的尖叫，不一会儿就看见有女生从小巷口跑过，面色苍白。
“别这么瞎玩。你也不想想有几个正常人接受得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在面前凭空消失？你这算欺骗别人的感情啊。”
“哼，管它的。那些人是最好迷惑的了。”路荧荧把出现在手里的一个布偶塞到帆布包里，满不在乎地说。
尉迟栖看着那个小到可以完全握在手心里的，穿着浅米灰色小风衣和袖珍小短靴的布偶，无奈地叹了口气。
尉迟栖和路荧荧两人坐在西尔威斯学院的露天餐厅里，此时是上课时间，餐厅里稀稀拉拉的没有几个人。
“这次在丹麦干嘛去了？”
“嗯？”路荧荧一手撑着头，手指隐没在黑色发丝间，“去收集丹麦童话里的那些人物了啊，我不是告诉过你么。有一个老匠人家里有几千个傀儡呢，但他不愿意给我。”
“你可以付给他钱嘛。”
“付钱在傀儡师眼里是侮辱人的行为，他们是把自己创造出来的傀儡真正当做一个生命来看待的，你说生命能用钱买么？”
“那你难道是空手而归？”尉迟栖看了一眼桌脚边的鼓鼓囊囊的帆布包。
“后来我用手链换了十二个幼年傀儡。”
“手链？”尉迟栖沉默了一会儿，“那不是你的护身符吗，怎么能随便就换掉了？”
“没关系，等我再做出一个完美的成年傀儡就去换回来。”路荧荧往纯麦芽威士忌里放了片柠檬，“你不是有课？不去吗？”
“没关系，”尉迟栖学着她大大咧咧的口气说，“我晚上自己去教室里抄笔记就行。”
路荧荧白了她一眼：“那就赶快，我在花园那边等你。”
尉迟栖坐在教室的第一排抄着黑板上零零落落的课堂笔记，有很大一部分都已经被值日生擦掉了，不过她一点也不怎么在意自己是不是落下了功课。也不知道是因为这里的学生不太爱学习还是她尉迟栖太适合考试这玩意儿，每次季考都在年级前十名左右转悠，气煞了一些用尽手段但始终考不好的贵族子弟。
尉迟栖不时神经质地回头看看身后，教室里只开了一盏灯，后面全是看不清任何东西的黑暗，越发显得灯光亮得刺眼。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外面的天空已经是粘稠的黑暗，寒风从窗缝中逼进来，呼哨出起伏不定的尖锐风声。花园边的路灯下，路荧荧把围巾裹得紧紧的，抬起头不止一次狠狠地在心里骂教学楼里的尉迟栖。
哐当一声，底楼的大门被摔在墙上发出重重的回响，路荧荧一惊，站起身来向那边望去。
“栖……？”
门口笼罩在浓浓的夜色中，昏昏沉沉地根本看不清有什么东西或是人影子在那里。
“栖，你在那里么。”路荧荧放下手里拎着的背包，站直了身子眯眼盯着对面。
黑暗之中突然伸出一双手来猛地捂住路荧荧的嘴，她正要反击，耳边却传来尉迟栖低低的声音。
“它们又来了。”
听言，路荧荧立刻抓起地上的包，反手一把拉住身后尉迟栖的手腕，向着远处的校门口奔跑起来。两人默契地并肩飞奔出学院，又沿着霓虹灯照耀下的街道跑了许久，尉迟栖终于甩开手停了下来。
看着蹲在地上捂住胸口痛苦得说不出话来的尉迟栖，路荧荧皱眉：“这次又是……那些东西？”
其实路荧荧不用问也知道是了。
尉迟栖是灵媒，是这个空间里所有灵魂的中心之一，所以自然会有脏的东西觊觎她的身份于力量找上她，而尉迟栖不知出于何种心态，从来都不肯正面与那些对于她来说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解决的脏东西交锋，她宁愿拼命逃开，哪怕自己是一运动就会出问题的病弱体质。
“喂，我说，”路荧荧在尉迟栖旁边蹲下来，“你不愿意出手我可以帮你啊，何必这么不要命地跑。”
尉迟栖用袖子抹抹嘴，眯着眼朝着她笑。
“说不出话吧？你总有一天会被逼得自己去解决的。”路荧荧叹口气，走到路边伸手拦计程车。身后的尉迟栖望望人来人往的街口，面无表情。
“其实刚才它们的数量好像有点多，我都吓了一跳，才几周而已，学院里的怨灵增长速度太不正常了。”尉迟栖捂着热茶杯，对躺在沙发上的路荧荧说道。
“怨灵？”
“也有别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像是被激怒了似的，我听到它们的呜咽……”尉迟栖若有所思地喃喃，过了片刻又把杯子重重一放，“算了，不关我的事，我才不会去给这学院驱妖除魔。”
“啧啧。”路荧荧玩弄着一个金色长发布偶，懒懒地哼道，“你就忍心看着这世界向阙界越靠越近？尉迟兮怎么样了？”
尉迟栖沉默了一会儿，表情冷淡地看向窗外紧挨着的一栋别墅里的灯光。
“我就不明白了，这样不死心地想回去干嘛。那边的世界不是和这边没什么区别么，他根本就是在没事找事。”路荧荧抱怨道。
“因为他不知道回去原来世界层的代价……”
“什么代价？”
尉迟栖没吭声，回想着方才路荧荧感受不到而自己印象深刻的那些灵魂的混乱与嚣张。
如果照这样下去，这世界毫无疑问会向阙界过渡。
阙界，不完整的、有巨大缺陷与漏洞的一种世界。因人们的精神意识淡薄而无法支撑起世界自身的重量，导致与极易进入阙界的脏物形成恶性循环，是将近落败的世界。
而灵媒存在的价值之一，就是负担起平衡各个世界层的状态，不让普通的世界层变成黑暗的阙界。
“代价……？”尉迟栖伸了个懒腰，淡淡地笑着说，“那可是我绝对付不起的。”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荧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