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五章 ...
-
“小苏合觉得味道如何？”楚天游笑道，手指捻起一粒葡萄。
炎炎夏日下，楚天游和张苏合躲在树荫下乘凉，桌子上的摆放着一盘来自雪域高原上的葡萄，红玛瑙色的葡萄粒上还带着晶莹的冰渣，看上去异常诱人。
雪域高原距离这里有多远，运到这里居然连冰都没有化，这样一粒葡萄岂不是比等大的玛瑙还要珍贵？
张苏合敷衍道：“还行吧。”
“这样好吗，抛下病人躲在这里和我乘凉？”
“我让他走了。”张苏合凝视着楚天游道：“我爹爹只是一家小小的医馆大夫，哪有那么多闲钱多养一个人。”
“他还没有痊愈吧？”楚天游轻笑，也许是为了张苏合的固执和自欺欺人。
张苏合冷冷道：“他的手脚可以动了，自然能活下去，呆在这里也不过是浪费粮食。已经给了他活下去的机会，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一个懂得知足感恩的人总是会活得长一点。看来小苏合也长大了一些，我还以为会像原先那样冲我——”
张苏合偏过头假笑道：“大伯不是向来事务繁忙吗？”
“小苏合莫不是要赶大伯走？”楚天游低低笑道：“放心吧，看在小苏合赏脸跟我吃颗葡萄的份上，我会让他活下来的。”
张苏合像是没有听到后半句话。“哪有，以往大伯来都是只呆两三天便走。”
楚天游道：“马上就是小苏合十岁的诞辰，这可是个大日子，可不能错过。”
“在想什么？”张苏合猛地回过神，险些从椅子上摔下去，看着面前那张含笑的俊颜，从骨子里泛出一股寒意。
看到张苏合紧绷了神经，楚天游安抚地笑道：“被小苏合这么一提醒，我是时候也该走了。”
张苏合满头冷汗，眼角注意到花丛边青色的长袖，立刻提声叫道：“爹爹。”
楚天游抬首眯着眼朝楚天舒道：“小苏合真是一刻都离不开爹爹啊。等会爹爹要离开，小苏合该怎么办呢？”
楚天舒走过来，挡在张苏合面前，道：“总是有办法的。”
楚天游笑得诡异：“说的也是，那我们就动身了。”
张苏合疑惑道：“我们？难道爹爹也要走？”
楚天舒拍拍手，秦岚低垂着头缓缓走进来。“你的诞辰总要有所准备，你不是一直想要秦岚回来吗？我们离开的日子，就由她来照看你。”
张苏合知道事已至此，不再坚持。“那么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到了时间，自然会回来。”楚天游站起身道。
“等等你们这是？”
张苏合没有想到他们现在就要走，不解道：“怎么这么快？究竟是什么东西需要你们这么匆忙去取？”
楚天游捏了捏苏合的肩膀，神秘的笑道：“到了时间，自然也会看到。”
爹爹他们没有几日，便到了一年中最热的时期。
张苏合厌厌地趴在窗户上看着街道上那一队劲装佩刀带剑的江湖人走过，突然出声道：“他们是什么人？”
秦岚站在三步之外，低首恭敬地答道：“关东五霸、连云马场赵志丹、枭兽莫笑、花飞剑李绍昂。”
“是吗？”重新回来的秦岚对她越发的恭敬，或者说是疏离。
张苏合想，这样也好，也许这样的距离更适合她们。张苏合的心微微刺痛，她毕竟不是一个冷酷的人。
而那些什么刀什么剑的人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张苏合无趣的收回目光，关上窗户。
一轮红日从地平线上升起，代表着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西边的喧闹声，到了镇东头都能听到，张苏合好像一无所知，蹲在地上数着蚂蚁。
“姑娘。”
张苏合对于秦岚主动跟她搭话，奇怪的扬扬眉，问道：“怎么了？”
“镇上的两口井没水了。”
张苏合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关好门，我们先吃饭吧。”
“看来今天是找不到蚂蚁了。”
张苏合蹲在地上找了半天，都没有发现半只蚂蚁，听着外面吵闹的声音，那群被困在这里的江湖人开始不安分了。“秦姐姐，这是断水的第几天了？”
“第四天了。”
“已经四天了。”张苏合有种敏锐的直觉。“我们走吧。”
秦岚站在原地，裙摆飞扬，整个人像朵花一样随风摇曳。
她柔声道：“姑娘我们不能走。”
张苏合悠悠叹了口气，没有问为什么，因为她自己都觉得这个问题傻。
“砰——”张苏合看到自家的门板倒下去，激起尘土飞扬。
算算日子已经是第八天了，还以为要再等一会呢。张苏合垂涎的看了眼碗里的珍珠翡翠汤，思索了一下还是恋恋不舍的放下碗。
实际上也没有给张苏合太多的考虑的时间，那群腰上别着大刀长剑的江湖侠客们已经闯了进来。
这个【们】代表着十几个江湖人，将饭厅塞得满满的。
张苏合小小的人儿被他们连推带搡，拽着扯着，精致的江南水袖撕拉变成半截，不知是谁一脚踢过来，狗啃泥似地摔倒在地，手肘被蹭破了一大块皮，后面的人争抢着毫不留情的从她身上踏过去，可以清晰的听到骨头被踩碎的轻响。
她卷缩着避开疯狂的人群，连滚带爬的倒在外头的石阶上时，连动根手指头都疼得浑身发抖。
屋子里的人疯狂的抢着食物，外头还有源源不断的人闯进来。
张苏合喘着气，环视周围，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张婶、王婆、叶大叔……大约全镇上的人都到这里。他们畏惧又饥渴的望着饭厅里胡吃海喝的江湖人，不敢越雷池一步。
那是弱者从骨子里对强者的畏惧，又是本能对食物的渴求。
张苏合冷静的看着这一切，像是在看一出精彩的曲目，戏台上每个人的表情动作，恰到好处，甚至于她都想鼓掌。
不知谁喊了一句这里有口井，这下人群彻底疯狂了，就连那些江湖人也惊动了，蜂拥而去。
张苏合平静的望着那个喊出“有口井”的男人，脸上伤疤纵横，缺了耳朵，任谁和一个人相处了半个月，也不会认错这么明显的特征。
陆建，张苏合叹息道，我早该想到的。
谁会在沙漠里养茉莉花？不是傻子，便是家里有充足的水源。
清河镇七年前是掘开了两口井，现在的两口井是两年前挖的，不，应该是三口井。而这第三口井就在这个院子里。
水！水！水！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的吗？谁知道这口井会不会也快干了？要是轮到自己没水了怎么办？
水桶里清澈的水是那么迷人，此刻就算是用刀子去威胁他们，也不会有人退缩。
“妈的，你们这些贱民给老子滚开！”
这个时候谁还管你什么银剑金剑，只有水才是真实的，没有人肯退让。
剑拔鞘的声音，血箭飙射，张婶倒下了。
这个世上唯有尸体不会挡道，所以人总喜欢踏着尸体往前走。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隔壁卖菜的陈二瞪大了瞳孔仰望着天空，鲜血像拧开的水龙头从断开的脖子上冒出来，血水一直蔓延到张苏合的脚边，她像是身处另一个世界，对周遭的一切毫无感觉，任由鞋面粘上星星点点刺眼的红色。
“姑娘！”
“姑娘！！”
听着秦岚一声比一声虚弱的呼救，砸在她的心上却一声比一声重，张苏合终究是心软了，睁开眼。
她知道秦岚长得很漂亮，因为爹爹的存在她总是忽略美丽下面存在的危机。
陆建攥着秦岚的双手压在地上，旁边的几个武者猥琐的笑着，撕扯着衣物，粗暴的玩弄着肚兜下的口乳。
她从开始就很冷静的想笑，这出蹩脚的戏目，让她忍得肚子都痛了。
可是现在她不但不想笑了，反而觉得又愤怒又委屈，世界上总有些人愚昧无知，被人操控着，利用一次不够，还被干净利落的利用第二次。
她撑着手，缓缓站起来。
以这场荒唐的闹剧作为她生日开端真是糟糕。
“住手！”
没有人住手，谁会听她的呢？一个医馆大夫的女儿？
张苏合勾出挂在脖子上的红线，握住一黄金碎片，猛地一扯，将它贴在面上。
“让他们给我滚！”
没有人留意到场中微妙的改变，温驯懦弱的表情变得冷漠尖锐，佝偻的背逐渐挺直。
被砍断左手的钱叔没等落下第二刀，右手屈指成爪，一手掐碎了对方的喉管。
身边肥胖倒在地上哀嚎的打铁汉子灵巧的跳起来，一巴掌将对方拍到墙上，脑浆尽崩。
林海家的七岁的小儿子林小猫右臂倏挥，从他的指缝间一抹极细如针的银丝暴射而出。这些所谓的武林高手永远也不明白，他们是怎么死的。
除了张苏合没有人站着，所有人五体伏地，温顺的像只羔羊跪倒在她脚边，亲吻着她肮脏的鞋面。
水桶倒在地上，无人拾起，清澈的水缓缓淌出，打湿了地面。
清河镇真的缺过水吗？谁知道啊。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