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天》岩上

3、第 3 章

　　别人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事情该来的还得来。这没错，但是，还是有许多人能挨到十三十四去，而我却是在离开祁王府的第三天就倒上了大霉。
　　先不提本该远在长安和他儿子享受天伦之乐的叔公大白天出现在我所在的苏州城内，也不说我为了躲他急急忙忙地拉着枣芸钻进了旁边的一家店，那家店偏偏是我这种按理上的大家闺秀不该到的赌场也就罢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对赌局一窍不通的我小玩了几局还全都赢了呢？？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宿命？
　　“咳咳……枣芸，他们说的老千是什么？你出什么了吗？”
　　\"不知道啊，小姐，我也没有去过那种地方。而且，我也没有出什么呀。”
　　进行这翻无果谈话的时候，枣芸正拖着我在苏州众多小巷中穿行。而赌场的那群人就在后面饿狼一样地追着。
　　我已经跑不动了。天啊，早知道就好好学武功了嘛。可是回想起来，我至今是三脚猫的原因除了自己懒，更重要的是根本没有武师教嘛。自从七岁第一次学剑，从未出过错的武师把剑砸在自己腿上之后，爹就再也不让武师教我了。小时侯无力也不懂反抗大人，等到我好不容易长大了有能力说服爹时，不幸的是……弟弟也长大了。
　　后面的人已经很近了。我没有提醒拉枣芸再快一点，听她的喘息也已经很急了。枣芸的武功毕竟只是强我一点，这也是极限了吧。
　　这条街是第二便穿过了。我当然没那个能力在这种状况下还留心街景，但这条街胭脂味好重。我不太喜欢胭脂，虽然弟弟有买许多名贵的给我，充其量也只是沾些素的。兰，花中君子，贵在其香，淡而不俗。
　　正在七想八想，枣芸的咳嗽声传了过来。唉，本来打定主意不再乱钻店的……叹了口气，趁拐弯的时候，猛地拉她进了一家店门。
　　“欢迎啊……你……你们……”靠着门的女子一张笑脸僵了僵，“你们进来做什么？”
　　“雪邻，怎么了？”
　　“妈妈，”女子回头道，“你看，这……”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晃了过来,皱眉道:你们有什么事?”
　　“赌场的人在追我们,可以借你这里避一下吗?我们会付报酬的.”我急急忙忙地告诉她.
　　她上下打量了我,哦不,是枣芸一眼,“报酬……好,雪邻,你带他们上去.”
　　被称作雪邻的女子一脸不情愿地上了楼，我硬扯着枣芸紧跟在她后面。到了二楼最里面一间房，她推开门让我们进去随即把门关上了。
　　“小姐！”枣芸仿佛回过神来一样。
　　“怎么了？”
　　“小姐，你知不知道这是哪里啊？”
　　“……不知道。”
　　枣芸气红了脸，正待再吼，门外地雪邻已经懒懒地替她开了口：“青楼。”
　　“……哪……哪里？”
　　“青楼！小姐！”
　　哈……哈哈……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呢？不如去庙里烧烧香吧。居然在一天内连闯两处禁地。而且……居然还被关进来了。
　　“现在才发现未免太晚了，妈妈绝对不会放你们走的。”
　　雪邻似乎跟我有仇，又扔了点霜进来。不过想想那个女人的眼神，我很打击地知道，雪邻一定是说对了。她所说的“报酬”，恐怕不是银子，而是新的红牌，这大概也可以解释为什么雪邻敌意如此之盛了。
　　只不过，他们所注意的人不是我，而是枣芸。
　　我忽然很想笑。
　　房间里的铜镜隐隐约约印出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呵，我真是爱死了这张脸。
　　楼下一阵喧哗，赌场的人找过来了。
　　雪邻扣了扣门：“不要想逃，从窗户跳下去八成会摔死。”然后响起了她的脚步声，或许是看热闹去了。
　　我走到窗边朝下看了看，有点怀疑这家青楼专门干这种关人的勾当，因为，它的一楼做得特别的高，从这里下去，我的小命真的就危险了，我还不想当贞洁烈女。但是，我不行，枣芸却不见得不可以。
　　“枣芸。”
　　“不行，小姐。”
　　……不行也不要答这么快嘛。回过头去死死地瞪她：“真的？”
　　“我没有把握，如果不小心伤了小姐，少爷会……”
　　“谁说要你带着我下去？你那点武功自保就不错了！”
　　“啊？”枣芸吓了一跳，“小姐，我怎么能不管你……”
　　“不是不管，我要你去办事的。”我好心解释。
　　“弟弟要我走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了，因为亲戚中还有一个叔公知道我，也见过我。他官拜一品，把我交给他应该是再好不过，可是弟弟提都没有提。所以我想，弟弟应该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不想拜托他。可是如今，叔公却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就算是纯粹的巧合我也很在意。枣芸，你替我去查一下。”
　　“可是，小姐你怎么办？”
　　“叔公要真是来找我的，这里是最好的藏身之处。”我打开自己的包裹，捡出张人皮面具给枣芸戴上：“轻易不要用祁家剑法，查到了就用只小鸽子通知我。”
　　楼下的喧嚣声已经小了，我催着枣芸翻下窗户，看着她略显娇小的身影停了一会儿，慢慢消失在街角。
　　麻烦是我惹的，又哪有叫别人一起承担的道理，毕竟这里是风月场，枣芸那样的孩子有怎么能让她留下来。
　　门“啪”的一下打开了，刚才楼下的女人冷眼站在那里，扫视了一眼房间，脸上猛地笼上了阴云：“跟我去追！”
　　一群人，走得和来时一样气势汹汹。但是，光有气势什么都做不了，因为这个世上除了我，又有谁认得换了张脸的枣芸？事实上，我来不及替她换衣服，凭一些细小的饰物还可以认出她，可偏偏，人们只认得脸、只记下脸。
　　门又“啪”的一声。
　　我惊觉自己实在不应该像刚才那样忧国忧民，而更应该去忧一忧这扇屡遭罹难的门和眼前这位身材火辣的美貌母夜叉。
　　“你家小姐呢？”
　　唉，出门三天，枣芸的地位升得真快。
　　“小姐……小姐没有理我……她……”可怜我还是会装的，更何况不像我这样体贴丫头的主子大有人在，看来，老板娘是信了。
　　“既然你家小姐不要你了，你就留下来做工。书情，你带她去厨房。”完全的命令。我偷偷瞄了眼自己的手，除了指尖因弹琴磨出了细细的一层膜之外，这双手没有一个茧。从小到大，我还从来没有做过家事，唯一一次是为了给爹做长寿面，结果，祁王府被一场大火烧成了黑的……
　　书情是个穿天蓝纱裙的女孩子，过来牵了我的手，很快的走了。
　　“你叫什么名字？”
　　“云天。”
　　“哦，奇怪了，丫头应该叫什么枣儿杏儿的才好嘛。”
　　枣芸是有个枣字啊，我暗暗得意。
　　“对了，那个‘妈妈’叫什么？”
　　“她？”书情停下脚步想了想，“这到真没人问过。应该是上一代的老板娘起的吧。不过，我们这样的人，名字又怎么样呢？妈妈随便一起，就象主人给仆人的名字，只是为了宣告自己的所有物罢了。”
　　“哦……是吗。”不知道枣芸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呢？
　　“云天也是你家小姐起的吧，你原来叫什么？”
　　“啊？我……”
　　“不记得了吗？我也是呢。”书情笑了一下，似乎想到自己的事情，笑得没来由的有些悲凉。
　　我怎么会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但在祁府里，二姐、妹妹、女儿、小姐……既然没有人叫我的名字，它不也就没有意义了吗？
　　厨房似乎是到了。
　　“你就给厨子打打下手，往厅里送送东西，不会太繁重的。有空来找我吧。”书情拍了一下我的肩，柔声道：“想不起来自己的名字也不要紧。我以后叫你小天吧。不是你主子叫你的名字。”
　　我赶紧也笑了一下。
　　出门之后，我的感叹变得好多。以前又怎么知道，简简单单的名字也能扣动心弦。我就象一个冰封的大湖吧，以为什么都不在意了，却原来，表面的冰层下，有这样迭迭的波纹起伏，一旦冰面开始溶化，便汹涌而出。
　　可是如果冰面真的不在，又有什么可以保护里面的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