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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   在我的记忆里,我很少生病。皇家的儿女,天天补药补着,锦衣玉食,再生病多少有些说不过去。姐姐怕冷,每年刚入冬,全家都要忙起来,棉衣棉被暖炕火炉样样缺不得,因为小时候害过场大病,从此便落下病根,不让冻着。我身边一下子清静许多,没有人看着。弟弟说我属熊的,冬天里最是安分。可是,真正的原因,弟弟恐怕一辈子都不知道。姐姐的那场病,是因为我。那年我六岁,年三十的晚上,家里人歇了,围墙外面还在敲锣打鼓,我背着奶娘从墙洞里爬出去看,然后被人家抱了去。家里上上下下找了我一个晚上,京城被翻了个遍,把我带回去的时候,七岁的姐姐已经奄奄一息。她一个人被留在家里,受了凉发了烧,却找不到人。
      姐姐,是被我害的。所以我再不敢冬天里出逃。怕的是,再留姐姐一个人。
      长长地抒了一口气,胸口还有些闷。我嚷嚷着要水,话刚出口就一阵咳嗽。
      是的,我很少病。可是,我还是会水土不服。
      中原只是八九月的天气,到了边塞,却像是要入冬了。过了作为边界的清河,我正式的宣布染上风寒。头上烫着,手脚却是冰凉。濂少主早早地搬出马车,屈尊弃车骑马,明摆着是怕我传染给他。于是我一个人在马车里又晃了一两天,直到无力欲呕,马车才终于停了下来。
      而此时,已是在边塞藩国西夏。
      觉得好笑。我一直逃来逃去的费尽心机,不过是想要一片碧云天罢了,可是,我却总是被关在各种各样的地方。即使这一次我离开祈府,入青楼、下扬州、过山寨,结果,只不过是把关押我的地方移到了西夏而已。
      西夏的天空即使更为纯净,看来看去,我所能见的,也只有窗外小小的一块。
      濂少主把我带进他的府邸,丢进客房,便再没有来过。房门锁了,一日三餐,皆由房外的侍卫递进来。房子里,却还记得留上个侍女照料。不过侍女,却也是一天一换。
      我慢腾腾地爬到窗子上,幽幽地往外看,今天的侍女似乎格外胆小,一张小脸吓得刹白,哀哀地求我:“小姐,你下来吧,殿下吩咐过,再让您上窗子,我也得被下到狱里去。”
      我怔了一下,转头看她。原以为侍女换得频繁是因为濂少主防着我,却原来是为了这种理由。不知道西夏的大牢是不是更冷。我叹了口气,又慢悠悠地爬下来,提早去睡觉。
      头疼得紧。我望着头顶锦绣的大帐,晕眩了,就闭上眼睛。
      好像回到了元霄节的那天晚上,我又哭又闹头疼欲裂的那个晚上,弟弟扶着我眼睛红肿,他说:好,雪寒,我再不关你。
      弟弟叫的,是我的名字,而不是姐姐。
      忽然记起在扬州,他拉着我的马,低低地说话。
      “姐姐,不要丢了它。”
      不要丢掉包裹。
      我的包裹?
      我一跃而起。我的包裹呢?它在哪里?飞云山庄里?
      我冲到门口撞门,打不开,我拼命地敲,喊叫,要濂少主来,要他来!
      侍女拖住我嘶喊着,好像是让我住手。怎么住手?怎么能住手?我的包裹,不能丢的。
      我一直敲门,血腥味传来,越来越重,我看到门上鲜红夺目的血印,然后门,终于拉开了!
      我收不住手,身子不由得向前跌倒,撞进了来人的怀里。
      “你干什么?!”他吼我。
      我在他手臂的制锢里抬起脸:“我的包裹。”
      “不是早就给你了吗?你收到哪里去了?”
      “给我了?”我歪了头想。确实啊,一出飞云山庄他不是就给我了吗?我真是烧糊涂了。
      我傻傻地笑了一下。
      濂少主的眼里有一瞬间的失神,他松开我,瞪着我的手。那上面血迹斑驳。刚刚还不觉得,现在一停下来,麻麻的疼痛。
      濂少主拖我到椅子上坐下,立刻有人送上伤药来。濂少主拉过我的手,开始慢慢地上药。
      药水一碰上伤口,仿佛有针扎过一样,我立刻叫了一声。并没有那么痛,只是以前受伤,多半是因为从家里逃跑,被弟弟捉回来上药,这时候,只要叫几声,弟弟就会少责怪几句。久而久之,竟是养成习惯了。如今见濂少主立刻停了手,反倒有些过意不去。
      他看了我一眼,眼里犀利的目光有所收敛,狠狠地骂我:“那包里什么东西要你这样拼命?”
      我笑道:“那里面可是有四瓶天下奇毒,配四瓶解药,另有十香软筋散两瓶,迷魂香两瓶,烈火石、迷雾弹、外加一把匕首,还有二百两黄金、二百两白银、铜钱十二串。即使这些都不谈,那包裹是用江南上好云缎所织。濂少主,你算算,这是多少钱啊?”
      “任何一件,普通的百姓都不会有。”
      我讪笑一阵,问他:“我还有一件普通人家没有的珍品,你可有她的下落?”
      濂少主重新低下头去上药,漫不经心地答:“飞云山庄难道是可以随意进出的吗?她自然是应该吃了些苦头。”
      “是吗。”
      “你似乎并不但心?”
      我笑起来:“你既然没有说她死,她就应该还活着。你既然用‘应该’,表示她不在你手里。那么,她现在,应该是过得很好了。”
      我当然知道飞云山庄不会是好进出的地方,不过,只要离开濂少主,跟在后面的右将军就一定来得及救。枣芸明明恋着他,跟他走总比跟着我幸福。
      心里忽然有了一点点嫁女儿似的惆怅。
      濂少主的动作忽然一滞:“你是说跟在你们后面的人?你就这么确定他的手腕?”
      然后我又有了炫耀自己女婿的冲动:“天下唯一一个有资格佩戴烈焰文饰的人,我没有理由不信。”
      濂少主的眼睛里猛的放出阴戾的光:“唯一一个?”他冷笑道:“谁说他是唯一一个?”
      他握住我手腕的手突然收紧,触到掌上的伤口,疼得我倒吸了口冷气。
      濂少主如梦初醒,忙不迭地放手,皱着眉头吩咐下人:“去把宁歌叫来。”
      叫来的是个安安静静的女子,穿着黑色的纱衣,细致的眉眼。她对着濂少主行了礼,接过手来替我上药。动作很轻,仿佛是做惯了的。
      濂少主在旁边看着,脸上复杂莫名的感情浮上来又潜下去,却不知道是为宁歌,为我,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一个侍卫急急忙忙地进来,叫了一声“殿下”,在濂少主耳边说了几句话。
      我心里一动,问濂少主:“我可被允许读几本书?”
      他转向我。我笑着补充道:“西夏当朝史。”
      濂少主挑了挑眉,又露出久违了的戏谑神情:“随你。”说完,他就出了门。侍从跟着鱼贯而出,门随之锁起。
      宁歌没有动,拖着我的手平平稳稳,慢慢地上药。
      “你不走?”
      “殿下没有吩咐我离开。”
      “会被锁起来。”我提醒。
      没有了回音,宁歌开始包纱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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