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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溅辛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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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辛梅成亲那日最开心的人倒不是他本人。新娘子寒清影自然是欢喜的,只不过还不到狂喜的地步。世间最最为这桩迅速成就的婚事欣喜若狂的人却是阮小魏。小魏想,渐辛梅风风火火的娶老婆不正是要让冷山行死了心嘛。
冷山行那日喝了不少酒,满面红光醉坨坨的一张脸向新郎笑。“恭喜你啊渐掌门,短短俩月就抱得美人归,神通广大,可喜可贺。”
已是伤心失意到语无伦次的境地了。
小魏服侍吐得一塌糊涂的冷山行宽衣解带,忙得娇息喘喘。一副柔弱不禁的样子看在冷山行眼里自然不会放过了他,两人便在傲雪山庄的客房里呼风唤雨云桓雾绕一宵。
次日冷山行意犹未尽,嫌客房的床太小不能尽兴,急着便要下山。江湖中的人来去匆匆,正好有几批贺喜的人马宿醉之后也要上路,他便带着阮小魏夹在道别的人中间,也不上去与渐辛梅单独说话。大家话别一阵互道珍重,初为人妻的女主人也出来了。乌黑俏皮的双辫子盘成了髻,插上珠钗,人是更加端雅秀丽了。
冷山行在阮小魏耳边说:“他俩昨晚没圆房呢。”说完笑得十分惬意。
小魏心里不是滋味,知道他心里是怎么也放不下渐辛梅了。冷山行忽然搂住他的肩,手也不老实得直往衣襟下探,嘴上笑:“怎么搞得,才起床没多久就想了。”
分别是安慰他呢。小魏心中温暖,也就不去介意渐辛梅的家长里短了。
寒清影嫁入武林世家傲雪山庄之后与丈夫聚少离多,初始颇有些怨恨的意思,后来也就习惯了。谁让自己嫁的人是渐辛梅呢!
渐辛梅这个名字待字闺中的寒清影早就听说过了。先是她那心高气傲的哥哥说,后来连她父亲,青城派的寒岳升寒大掌门也常挂在嘴边了。
江湖后浪推前浪,寒岳升总是这样感叹,溅辛梅这个后生实在可畏!
可畏在什么地方呢?寒清影自然不好意思问,然而只要刻意留心,父兄的只言片语足够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答案。
武功、才能、气魄、胸襟……似乎只要是世人奢望得到的,溅辛梅都具备,都拥有,都出众。
像许许多多二八年华的名门闺秀一样,寒清影开始悄悄为自己的未来编织一场春景烂漫的绮梦。
梦境之所以让人沉迷,是因为实现的艰难。当艰难的现实以惊人的速度成为遥不可及的幻梦时,人们往往来不及狂喜便陷入莫名的苦恼。
初为人妻的寒清影确有些苦闷。
她晓得自己是美丽的,这美丽的名声与他武功才干的名气一样在江湖上广为流传。她也晓得她所出生的家族是名门大帮,其势力足以与傲雪山庄或者任何门派分庭抗礼。她更晓得所有人都在说,郎才女貌,门当户对,这门亲事真乃完美的天作之合。
然而……她惴惴的想,那个万众瞩目、耀眼如天边星辰一样的男子,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娶自己为妻的呢?
这样的疑问和任何人谈起,都必将引来嘲笑与不解。清影唯有在心中独自惆怅。
她出众的美貌不足以吸引他的视线,因他看她的眼神里没有流露出其他男子的那种惊讶与渴慕。
她贤淑的性格也没能获取他特别的青睐,因他虽时常对她微笑,显出随和而亲切,但那笑容里唯独少了恋人的温柔与热度。
他甚至不因新婚燕尔而对苦行僧似的尚武生活有丝毫改变。他大张旗鼓的操办他们的婚事、急不可待的迎娶她过门,可是洞房花烛之夜却照例打坐习武,舍得让美艳娇妻孤枕难眠。
寒清影流着泪向母亲诉说婚后的春闺寂寞。寒母心疼而无奈,沉默着无言以慰。
"他三四个月方回山庄一趟,归家时拜访的人纷至沓来,一天里头见不到半个时辰,话也说不到几句。"
"那晚上呢?"母亲问低声,"他竟不需你同眠吗?"双十年华的少年人,血气盛旺怎忍得住不行房事?
女儿默默的饮泣转为声调起伏的抽噎。"他说要练功,下半夜才入房来。躺下就径自睡了,似乎总是很疲惫。"
寒母呆了一阵,终于小心翼翼的问:"他在外头是不是养了其他女人?"
清影吸了吸鼻子,十分肯定的摇摇头。
"他的行踪我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他似乎要让我安心,总把封伯带在身边,时时都不离身。"
寒母闻言放了一半心:"封伯再不会瞒者你什么的。"
清影纵情哭了一阵,胸中抑郁派遣不少。"其实,除了常不在身边外,他对我还是很好的。每次归来会带些游历各地的特产给我,还常常会些名贵的首饰衣料赠送。"
"口台"寒母叹出一口舒心的气,不再愁眉不展。
"他还是把你当作妻子来待的。影儿,你不知道多少跟你一样漂亮有家世的女孩儿在羡慕你!
知足吧孩子,谁让你嫁的人是叱咤风云的人中之龙呢?"
母亲的眼泪与告诫,这就是清影自娘家能够得到的所有安慰了。
此刻,清影坐在离开青城的马车上,用丈夫送的湖绸手帕默默擦拭着流不干的泪痕。
车身陡然晃动了一下,车帘子被掀起了一角。这一角不高不低,巧巧的够把车内人的视线吸引到那一人一骑上。那匹罕有的白驹自已神骏极了,那马上的人儿更是一幅天人之姿。
剑眉,凤目,直鼻,朱唇,玉面漆发,健魄清骨,动如流水适意,静若高山泰然。
寒清影从未见过这样俊美的男子,即使她那万里挑一的丈夫也要被比下去。车身恢复平稳,车帘早已落下,她蓦的想起四个字来:原来惊鸿一瞥是这个意思!
世间事无巧不成书。当晚投宿客栈中,她与这翩翩佳公子又一次有缘邂逅。他们在客房的回廊上擦肩而过,他不经意的目光流落到她面上时露出些微的惊异,似乎惊诧于这陌生女子的美貌。然后,他微然一笑,侧开身形,在十分宽绰的楼道间为她与丫环让出了道路。他谦逊有礼的举止风度翩翩,他笑目中矜持的赞叹是对女人最体贴到位的恭维。
寒清影回到自己客房,心仍砰砰乱跳。她抑制不住自己的渴望,颤抖着双手推开朱窗一线。公子逶迤下楼去,她把窗更开大一点,目光紧紧追随那翩翩身影行步、驻足、落座、举杯,与人谈笑风生。
阮小魏一走进客栈就晓得冷山行又耐不住寂寞了。也难怪,自从跟了他之后就一直不离左右,这次回乡扫墓时日是长了些。小魏知道冷山行对自己确实比别人不同些,但要他一心一意只怕这一辈子是不能够的,于是也就很想得开。这时候便找个角落坐在一旁,用观赏好戏的心情等着看这情场圣手怎样抽线收网。
冷山行喝了片刻酒后便复上楼去,走到某处时也不见刻意停留,那边房门却呀呀的自己开了,小丫环被指使出门,冷山行果然就被请入屋去了。
小魏笑了起来:这女人只怕春闺寂寞久矣,碰到山行当真命中注定,神仙难救。可片刻之后,他再也笑不出来,因为他认出那被赶出来的丫环本是青城寒家的侍女现今傲雪山庄庄主夫人的贴身伺婢。
那屋中的猎物居然是寒清影!
小魏有些坐不住了。冷山行的洁癖,再不会对一个有夫之妇感兴趣,除非他另有目的。
他能有什么目的呢?小魏心酸的想,除了要报复溅辛梅之外,他还会有什么目的呢?
一年零十个月过去了,六百多个日日夜夜的缠绵缱绻,仍然不能使他忘却溅辛梅的三晨松下谈。
秋晨山风冷刺骨,清谈无酒怎言欢?
小魏实在想不出刻板无趣如溅辛梅者能聊出什么样的惊人之语能叫冷山行念念不忘。他更想不明白,像冷山行这等潇洒散漫的人物怎会与处处守礼循规,事事小心拘束的所谓名门之后有谈不完的话?而且还要一谈再谈,连谈三日。
那三个清晨之后,冷山行不再是以前那个行云流水、纤尘不染的冷山行了。他像骤然被谪贬而坠落尘世的天神,一夜间有了凡人的痛与欲。他开始无法洒脱,开始逡巡反侧,开始患得患失。
只因他想要一个男人,一个生来就注定与离经叛道为死敌的男人。
冷山行在溅辛梅面前输得体无完肤。他魅惑众生的魔力曾让所有见过他的人神魂颠倒。然而却在这铁板一块的男人身上完全失了效。
冷山行不能甘心,屡败屡战,直至这男人为了躲避他越来越张扬的追逐而火速成家娶亲。
他竟是这样厌恶他。他生怕他越来越频繁的造访会玷污他清白的名声,他宁愿一头跳进婚姻的轾锢也要了断他百屈不挠的妄想。
冷山行便是这样毫无还手之力的一败涂地了。
在溅辛梅的成亲之夜,他绝望欲死。若非小魏拼死照料,他早已用穿肠毒物将自己的肠胃刺穿,轰轰烈烈的死在溅辛梅的大红礼袍之下。而兴高采烈的新郎官大概只会挂着一脸无辜的惊讶,装作一无所知。
那个晚上,小魏把自己完完全全给了冷山行。无数次,他强忍剧痛接受他暴风骤雨似近乎虐待的强攻。他痛出的眼泪浸透枕被,他无怨无悔,没有一个字的拒绝。冷山行事后抚摸那满身伤痕累累,自己都觉触目惊心。
他用一夜痛不欲生救了他整晚的伤心欲绝。
那夜后,冷山行任由阮小魏跟随左右。他是浪荡惯了的一个人,竟也忍受了小魏近乎形影不离的照管。
小魏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这样幸福的时光维系了一年零十个月,直到今日。
今日,冷山行处心积虑勾引了他所深爱的人的妻子。此刻,他们独处一室,男人魅力老练,女人意乱情迷。事成之后必会事败,事败之后溅辛梅何能罢休。冷山行要的就是他的不能罢休,从此后,两个男人以另一种方式纠缠在一起,不死不休。
小魏想着这个可怕的未来,在这未来里可有他的立足之地?
他不顾一切的冲上楼去,要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可惜,他还是晚了一步。
在他还没冲到寒清影门前时,那两扇房门已被从内砰的一声撞开了。随着被撞破的门板飞出走廊的,还有女人尖利的呼救。那是寒清影的声音。小魏在尖叫响起的下一瞬已看见了她,在看见她的同时也看见了冷山行。这两个人被一群人围在中央,尖刀架脖,迅速压出客栈。那一群蒙面黑衫人显然训练有素,有备而来,脚不点地压着人质骑上备在店外的骏马,手起鞭落,骏马长嘶,绝尘而去。
这一切犹如夏日疾雨,以其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在场的所有人都震呆了。
阮小魏在冷山行被绑架的第二天中午就赶到了傲雪山庄。他的头脸被疾驰时飞扬的尘土沾满,连夜赶路使他困顿萎靡、体力不支,然而他还是一口气爬上傲雪山庄几千级的台阶,扑倒在正要启程去救妻子的溅辛梅的马前。
溅辛梅毫不意外的一脸惊诧。他听完阮小魏的请求,仍是一脸疑惑。
"冷山行并非傲雪山庄之人,黑水峰何以要我去换人?"
小魏当然知道说不通,但他没有拿得出手的兵器或秘籍,换不了冷山行回来。心急如焚的他只能来求溅辛梅。
溅辛梅看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急得满面通红,倒也十分同情。遂告诉他底细,黑水峰不过一群乌合之众,这次用下三褴的手段劫持各派掌门家眷要挟换取神兵与秘籍,他已召集各派好手,以交换人质为名,今日便一举攻上蜂去,救下所有被绑架者。自然也会包括与他自己毫不相干的冷山行。
小魏想起冷山行那夜的肝肠寸断,而溅辛梅原来只当他是陌路人一般。小魏位山行觉得心寒,然而若非溅辛梅的冷酷无情,又哪有他的机会?而况溅辛梅允诺救人,小魏感恩戴德,心满意足了。
小魏马不停蹄的跟随剿匪的人马来到黑水峰下的浮玉镇。溅辛梅为首的各派高手齐聚之后便杀上山去。小魏找镇口一株大树旁坐下,自天明等到天黑,又从天黑等到天明。
第二天的晌午,远处山巅的厮杀声终于归于寂静。山顶燃起狼烟,这是我方战胜的信号。山脚下等待讯息的各派家属子弟仍心怀惴惴,虽知此战毫无悬念,但人质是否都能无恙?傍晚时分,焦急的人们终于看到大批人马缓缓西来。队伍中的亲朋好友面露倦色却大多毫发未伤。直到此刻,众人方喜上眉梢,纷纷互贺平安,与家人深情相拥。
人们在团聚之后都想起一个人来。他们在队伍的最后找到此战的英雄,将他围在中央,极力赞扬他的神威,感谢他英勇的救助。这位英雄的妻子依偎在丈夫的身旁。她也是人质之一,此刻似乎受了惊吓显得弱不禁风。两人相拥相偎,她柔弱的娇美与他阳刚的英雄气概相互辉映,再度引来人们更多的赞美与艳羡。
小魏没有找到冷山行。他在人群中里里外外找了三圈,没有,没有冷山行。
冷山行是获救后就走了?还是仍留在山上?抑或.......死在贼窟?
阮小魏想冲到溅辛梅面前质问清楚。但是他挤不过热情欢呼的人群。他两眼发黑,喉头发苦,连日的焦虑与劳累在最后一刻将他彻底击溃,他昏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小魏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傲雪山庄的客房内。还是他与冷山行同床共枕过的那间房,帷幕间似乎还残留那夜疯狂过后的气息,然而如今,物是人非,冷山行生死未卜。
小魏怀疑溅辛梅知道绑架那日发生的事。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忍受妻子不忠,更何况是傲雪山庄的主人江武林名门之后。溅辛梅不愿家丑外扬,更气恼冷山行所做所为,于是借刀杀人,让情敌无声无息死在黑水峰上。
小魏被自己的推断吓得冷汗涔涔。当他要求见溅辛梅而被礼貌的家仆断然拒绝时,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阮小魏疯了似的撕叫着溅辛梅的名字,大声诅咒他,要他杀人偿命。家丁们虽然可以制服一个放肆的客人,却无法阻止一个绝望的疯子恣意宣泄悲伤。女主人终于被请出来善后了。
寒清影让人放开阮小魏,把自己的手掌摊开在他面前。白嫩的手掌中赫然躺着一枚冷暗的铁器。
"这是......."铁器上沾染的黑色血液让小魏后脊发麻。
"这是从辛梅胸口拔出的箭头。"寒清影幽幽说道。
小魏吓了一跳:"他受了伤?"
清影颔首:"伤得很重。"
"他怎会受伤?现在人在哪里?"小魏发现,事情也许比他想像中的情节更加离奇。
"他冲入箭阵杀敌受伤,现在是在去黑水峰的路上。"
重伤之下怎能再受奔波之累?连小魏都觉不忍了,寒清影秀美的面容已显出凄然之色。
"辛梅护送各派家眷下山之后,便返程寻冷公子去了。"
"他没死?"小魏叫了起来,"你是说冷山行没死?"
"冷公子被关在山瀑的另一个入口,辛梅先救下我与其他人,再去找他时,铁链被水瀑冲断,他人也不见了。"
"什么?!"
"冷公子也许只是被冲到下游去了,也许自行离开了,也许......"
"也许被瀑布淹死,也许被余匪发现碎尸泄愤!"阮小魏双目通红,悲不自禁,"溅辛梅为什么要到所有人脱险之后才肯去救冷山行?他为什么不先救他?!为什么?!"
寒清影看着泪流满面的小魏无言以对。
当时的情形,所有人都有被急流冲走的危险。她的丈夫选择了先救其他妇孺,再帮她打断铁锁。他最后走向关押冷山行的洞口时,脚步已有些蹒跚。她怀疑他其实是认识冷山行的。他故意无视他的存在,正是因为他不想任何人知道他们相交甚深。他似乎对与冷山行的交往不屑启齿。但他顾不上为自己运功疗伤,也不听所有人的劝告,执意只身返回黑水峰寻找这个不齿为友的人。
"他是万众敬仰的大侠嘛。"小魏冷笑连连,"更何况他还有向我允诺。即便到时救不下人来,溅大庄主此一番负伤救人的壮举,自会博得一言九鼎,义薄云天的好名声!"
寒清影摇了摇头,没再说话,两眼盯着掌中的箭头怔怔出神。
溅辛梅循着水流的方向向山洞的深处找去。洞内很黑,他的目力受伤势影响,失去了惯有的敏锐。走了十余丈并不见有人声,他有些焦躁了。
"冷山行!"他高声向黑暗深处呼喊,却唯有回声远远传来。
又走了数十步,前方水流变急,隆隆水瀑撞击山石的巨响叫摸黑行走的人心惊胆战。不远处就是那道瀑布了,难道说他真的被冲下了山崖,已然粉身碎骨了?
"冷山行!"溅辛梅的呼声愈急,"山行!""山行!"
山泉西侧忽有人一声轻笑。
辛梅实在太熟悉这轻佻放肆的笑声了,一路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了一些,声音也冷淡下来。
"你还好吧?"他尝试向西边山壁靠近,却被急流阻住脚步,便向黑暗中的人影遥遥问了一句。
"还行吧。"冷山行懒洋洋的回答说,"被水蛇亲了一口,浑身酥软软的,不想动弹。"
"你中毒了?"溅辛梅感到心口一凉。
"是吧。"冷山行无可无不可的随口答了一句,又问,"还有哪个倒霉鬼也被冲进来了?我一时半会死不了,你先去救他们好了。"
辛梅哼了一声,"你在原地莫乱动,我一阵再来。"冷山行听那脚步声远,向自己叹一口气。"去吧,去吧,你何曾把我放在心上?"
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沉沉中,冷山行感到有人靠近了自己。他想大概溅辛梅救完别人了,倒要谢谢他还记得自己。他把眼撑开一条缝,向面前人微微笑,垂死的笑容安详而随意,透出漫不经心的洒脱风流。
辛梅想,大概就是这笑容叫自己万劫不复的。
他把采来的草药含在嘴里嚼碎了,再喂入冷山行的口中。又运功以双掌抵住他后背,帮助药力扩散。
冷山行恢复神志之后一跃而起。他身后的溅辛梅吓了一跳,知道他已无大碍,心中安稳,嘴上冷冷说:"你走吧。"
冷山行咂咂嘴巴,不怀好意的笑道:"这是什么药?竟有你的体味,好香,好香 !"
溅辛梅冷下一张俊脸。
"莫要胡言乱语。你不走,我走。"果然举步就走,忽又冷冷道,"冷山行,我不想再见到你。"说话也不回头多瞧他一眼,决绝如此。
冷山行望他渐行渐远,胸中血气翻滚,"哇"的一声呕出大口鲜血。
毅然远去的人,听见这边声响,脚步忽而停了一停,继而身子晃了几下,无声无息仰面而倒。
冷山行这一惊非同小可,飞身扑去抱住辛梅。这才看见他胸前鲜血淋漓的衣襟。
"你自身难保还来救我?你不要命了么!"
辛梅在他双臂间气若游丝。
"不......不是为你。换任何一个人都是要救的。"
冷山行苦笑道:"你不为我也无妨,反正你若死了,我就守在洞里陪你好了。"
辛梅冷道:"我死后,尸身自然葬于山庄的祖墓中,外人休想玷污。"
冷山行一叠声道:"好好好好好,我送你回去安葬,然后找棵离你家远远的歪脖子树吊死自己,这总成了吧?"
说得正经八百,生生把溅辛梅给气笑了。
"如何?我这就抱你下山吧?"
辛梅哪里肯与他肌肤相亲,无奈浑身乏力,挣扎不得。冷山行叹了口气,说:"我背着你好了,到有人的地方就找辆车,你不用担心。"
他扶起溅辛梅驮在身后,每一个动作都循规蹈矩,小心翼翼,如碰到心中至爱的珍宝,因想竭力保护周全又不敢贸然玷污而显得手足无措。
这样一步一摇的走到半山,身后人忽道:"小魏对你很好,今后要好好待他。"
冷山行停步怔了怔,才笑道:"我对你也很好,也不见你好好待我?"
自不会有人答他。
又走一阵,静静伏在背上的人悄然道:"山行,来生我做个女人吧。"
语音太轻了,如风中枫叶的沙沙声,是梦境中听不分明的呓语。
冷山行忽然明了,一瞬,泪流满面,却是欢喜的泪。"好啊。"他也轻声说,"来生,我会去找你。你要等着我啊。"
身后再无声息。
背上温热的身体慢慢被山风吹冷。他依旧驮着他缓缓走着,直到面上的泪痕干涸无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