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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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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万里无云的天空。
肃扬特地挑了身藏青色的休闲西装,打车来到本市一家很有特色的三星级酒店。
门口站着一对迎接来宾的伉俪,面带微笑,幸福的感觉弥漫在整个酒店大厅里。旁边是一块大型立牌,写着:新郎江彬与新娘吴小玲婚宴,请至二楼贵宾厅。
上回遇见师兄后,肃扬打了电话回时代报社。主编很是高兴,嘘寒问暖地说了一大堆,还有大嘴那满口不停的小道消息,当然后来江彬和小玲也热情地给他寄了请柬,希望大家能借婚宴的机会,好好聚一聚。
“肃扬,你来啦!大名人可真赏脸啊!”江彬一看到下车的肃扬,便立刻迎了上来。肃扬也笑了,这是这些年来,肃扬笑得最开心的一次。他是个懂得感恩的人,始终记得之前大家对他的照顾。看到小玲一席白色婚纱,模样也同之前一样娇小可爱,美丽动人,心中由衷替他们感到高兴,祝福他们最终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虽然平凡,但简单。
“肃扬,来,来,坐这儿。”是师兄的声音。他看到师兄,大嘴,还有报社其他几个同事都凑在一桌,自己果然还是被分在了时代报社同仁的一桌上,当下感到些许温暖。离开三年多,他们还是把他当成了自己人,肃扬着实体会到难得的归属感。
“主编没来?”环顾四周,肃扬发现本该是证婚人的主编没到现场,悄声问身边的大嘴。
“啊,是啊。病了,在医院呢。”大嘴边喝茶,边回答。
“怎么回事,什么病?”想起当年主编的包容和器重,肃扬难免有些心酸,焦急地问道。
“上年纪的人不能过分劳累啊。前天晚上在家昏过去了,他夫人去世很多年,儿女又都在外地,差点就出事了。听说幸好有朋友那天正好上门去找他,帮忙叫的救护车。”大嘴继续说,“好像是心脏不好,现在听说是没事了,但可能还要住院观察几天。”
“醒过来就好。”肃扬叹了口气,心想结束婚宴后,立刻去医院看主编。
婚宴办得很热闹,肃扬喝了不少酒。自从他去《南风》之后,只在非喝不可的情况下才会沾酒。可今天他是真的想喝——好久没这么痛快了。
下午三点,与江彬等人告别,肃扬坐上出租车,开往市第一人民医院的方向。
“你好,请问403号病房怎么走?”从大嘴那儿打听到主编的病房号,一进医院大门肃扬就直奔接待室。
“从那边上楼就是。”一个年轻的小护士给他指了个方向,时不时偷瞄了他几眼。
“谢谢。”肃扬温和地点了下头。
医院的大楼弥漫浓重的消毒水味儿,悄无声息的大楼,除了偶尔路过的病人家属,显少有其他人。肃扬轻轻敲开403号房的门,病房不大,有四个床位,现在只有一张上有人。躺在床上的主编显得格外憔悴,床边坐着位四十来岁的妇女,正在小心翼翼地削着苹果。
“主编。”肃扬走路很轻,快到跟前,那个女人才应声抬头。
“肃扬?”主编着实吃了一惊,可能是过于激动,脸痛苦地扭曲了一下。
“主编您快别动,我专程过来看您的。”肃扬立刻上前去搀扶。
“那你们聊,我先出去吧。”女人的口气很温柔,让肃扬立刻联想到自己的母亲。
“不必,不必,这就是肃扬,就是三年前我们报社的那个孩子,我跟你提过的。”主编平缓了一下情绪,气色渐渐缓和过来。
“啊?你就是……”女人惊讶地盯着肃扬的脸半天,眼里突然泛出泪光,似乎肃扬的出现叫她想起了伤心事。
“唉,你看你,都这么多年了……”主编的语速很慢,听起来饱含沧桑。
“孩子,快坐吧。”女人拉过一张椅子给肃扬。
“我今天去参加了江彬和小玲的婚礼,还遇到了大嘴他们。是他们告诉我,您病倒了。”
“唉,我确实老了。”
“别这么说,您要好好保重身体。大家都很惦念您。”
“我知道,你们这些孩子都是相当不错的。”说到这里,主编的神情黯淡了下去。
肃扬猜到他想到了什么,立刻露出轻松的笑容,说:“您别替我担心,我现在过得很好。”
“是啊,只要能活着就是最大的安慰了。”一旁的女人再一次啜泣着,让素不相识的肃扬莫名感到阵阵心痛。
“十年了,还是忘不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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岔开话题聊了些别的,不想让主编太过劳心费神,肃扬便起身告辞,准备回去。
“我送送你吧,正好想去街对面的小卖部买些水果。”女人和肃扬同时站起来。
“你们去吧,我也正好睡会儿。”主编摆了摆手,然后便闭上眼睛休息。
轻轻带上门,女人和值班的护士交待了几句,便随着肃扬一起走下大楼。
“肃扬啊,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啊。”女人语重心长地说,但似乎是在说给自己听的。
“阿姨,您不用担心,我很好。”
“嗯,你们主编是个好人。这些年他一直很照顾我们全家……”女人开始缓缓讲述一个连肃扬都没意料到的故事。
肃扬原以为这个女人是主编目前的爱人,他知道主编的妻子已去世多年,他的儿女一直有心希望他重找个伴儿,将来可以安度晚年。可没想到,当他听到接下来的故事时,才发现自己完全想错了方向。
“我先生很早就去世了。婚后第四年,我刚有了孩子,他就因为一次重大事故,走了。那时候我带着儿子和公公婆婆住在一起。我先生是长子,下面还有个小他十几岁的弟弟。当时我们家境困难,公公婆婆身体又不太好,所以我必须拼命工作,赚钱养家糊口。我的小叔就一边上学,一边承担家务,还得替我照料孩子。
一家人就这么过了几年太平日子。小叔大学毕业进了时代报社做记者。你们主编很喜欢他,当时很多重大的新闻都派他去采访。他是个很特别能干的人,胆子大心又细,文采也好,又很聪明。一次,他非要去采访一些有钱人的不法交易,结果……”女人说到这里,声音几乎哽咽住,再无法说下去了。
过了片刻,女人试着调整心情,接着说:“我们接到医院电话的时候,他已经咽气了。医生说,他身上全是被钝器殴打留下的内伤,但最致命的伤是后来有人把他丢在马路上,让他被汽车撞了。”
“是谁干的?”听到这儿,肃扬的瞳孔顿时缩小,突然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如果那天不是命大,也许这也该是他的下场吧。
“不知道,警方查不出来,主编也想尽一切办法打听消息,可是听说里头牵扯到一些很有权势的人,所以查不下去。肇事司机也逃了,根本找不到。那天又是凌晨,没有目击证人。这事儿交给刑侦队没几个月就不了了之了。”
两人这时来到医院外头的一块草坪上,路边的一张长椅,肃扬看女人泣不成声,示意让她坐下休息会儿。
“这事儿过后,你们的主编一直都耿耿于怀,他常说,如果当初他能坚决反对,也许就不至于害了一条人命。”肃扬回想起当年他坚持要去做卧底时,主编暴跳如雷的神情。那时他一直以为主编是害怕承担责任,现在才知道,他应该已经预见到了即将上演的悲剧。
“失去了两个儿子,公公婆婆彻底崩溃了,婆婆一病不起,孩子又要上学,家里再次陷入困境。幸好主编这些年帮了我们不少忙,还一直给我们寄钱。刚开始我不肯收,可他说,这是对他内心的一点安慰,否则他一辈子都会活在内疚和自责当中。”
“那后来这个案子就再没查下去吗?”
“没有,小叔的死成了交通事故,因为什么线索都没找到,所以报社也不能上报为因公殉职。一个人就这么没了。”女人双手捂住脸,像是想起了当年小叔躺在太平间里的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