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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三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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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暮夏的天气渐渐泛起凉意来,但太阳余威还在,白天隐约依然带着烤人的意味。然而到了傍晚,天色却突然昏暗下来,空气中夹杂着咸湿的水汽,眼看着一场大雨就要泼下来了。
戚少商分神看了眼乌云密布的天空,又将注意力转回了摄影机前。
——这该死的突然变脸的天气,光线差到这个地步,大概这一天的功夫又白费了。
为了拍摄一组天鹅交颈的镜头,戚少商已经在塞纳河边苦等了一个星期。这一星期的时间,当然不是说一点收获都没有,清晨蓝紫色天光中的,傍晚火红的夕阳下的,甚至下着大雨的天气里……无数组镜头展现在戚少商面前,以普通的眼光看来,这些画面已然算的上精美,那些摄影师全部是多年跟戚少商合作的人,之间的默契自然是不言而喻,但连他们都觉得完全合格的画面送到戚少商那里审查的时候,却全部都没有通过他的认可。
整整一个星期浪费的时间精力,最重要的时候还有大量的胶片都不可预计,这即使是作为一个要求严格注重细节的优秀的导演,也称得上是不同寻常。
戚少商展现出来的态度是从来不曾有过的,这已经不是单纯的认真能够描述的了,它有一种近似于孤注一掷的强硬,仿佛一定要做到极致才能让他满意,而这种极致却只有他心里才明白及格线在哪里。
那已经不是对成名,对恢复声望,或者对电影艺术的追求,这些说到底都是些无关痛痒的东西,到了最后什么都说明不了。戚少商是个优秀的导演,但他就仅仅是个优秀导演而已么?显然不是。他承担着更多的身份和社会责任,这些身份和社会责任让他得以考虑更多,也就是因为这些从内心出发的东西,才会催生出这部电影。
对于他的这种反应,摄像后期等等所有的剧务人员都有疑虑,但却并没有反对。
疑虑是对于他近乎于偏执的要求无法达到的担心,没有反对则是因为这么多年相处下来的理解和信任。
无论他拍这部片子的动机是什么,目的是什么,甚至无论在付出了难以想象的辛苦之后能不能有回报都没关系。因为他们都相信,只要是戚少商想要去做的,就一定可以做到。
毫无道理的信任,这个男人的魅力就是这样,并非是任何外在的样貌或者气质之类,而是从内而外散发出的能够让人依靠和温暖的魅力。
他就像一轮太阳,独有的热度和吸引力将周围的行星吸引过来,围绕它旋转。
就连顾惜朝也不例外。
戚少商拿出一根烟,手指顿了一下,又收了回去。
天空已经阴得不像话,大团大团的乌云遮蔽在头顶,好像一伸手就能碰到,在下一秒就会放开声音嚎啕大哭。而周围的空气也沉闷得让人心慌,鼻腔里满是潮湿气味,好像连呼吸道也快长出绿毛霉斑一样。
他叹了口气,果然,突变的天气再一次终止了他们的拍摄,这样下去,这部片子不知道要拍到什么时候了。不过,如果雨下的大的话,再去找找有趣的雨景倒也是一项不错的选择。
戚少商清了清嗓子,正要跟队员们下赦令手工回去吃饭,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
“Aaron,怎么,还不收工么?”
戚少商转过头,果然看到女人推着婴儿车站在身后,双眼噙笑地看着自己。
他挑眉笑了笑,“马上就收工了,”听到剧组那些家伙毫不避讳地大声欢呼,对天翻了个卫生球,继而道,“倒是你,怎么出来了?马上就要下雨了,小心一些啊。”
女人捋开荡在耳边的发,“就是因为下雨才出来叫你收工,全局组人都淋雨,就得我这个当妈妈的照顾你们了。”
她说着摇摇头笑起来,戚少商也蹲下身去逗婴儿车里的宝宝,他跟那个漂亮的小不点笑道,“我哪儿有那么娇贵,是吧,Lucy~”
说句实话,从确认自己对顾惜朝的心意的那一刻开始,戚少商就从没想过自己还获得当父亲的体验的一天。
遇见女人纯属是偶然,戚少商来到欧洲只有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调整期,直到苏梦枕的各项情况都趋于稳定才着手调集人马,筹集资金,准备拍摄电影。
而在那段长达一个多月的调整期中,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欧洲各大城市的街头游走,漫无目的,随遇而安。
他那段时间像是行尸走肉一般活着,说是为了寻找灵感,遇到认识的人也可以笑脸相迎,但到底心内有个地方成了空洞,不管是什么样的东西,都无法填补。
戚少商并不知道自己发了短信,做了那样的选择之后带给顾惜朝的究竟是好是坏,也无法体验那人痛苦或者释然的复杂心情。他只知道,在每每想起那个人的时候,心中的空洞就会以一种决绝的姿态席卷身体,那一刻什么都感觉不到,只是寂寞,就像被关在沉没海底的铁箱子中一样寂寞,然后,任思念的海水在身边泛滥。
比起在一起时快要甜到腻味的幸福感,在感受爱的知觉中,分开时那仿若被一小口一小口吞噬的寂寞,才真正的表明了──他深爱著那个人。
戚少商就是在这个状态下,遇见了Lisa。
是的,Lisa,还记得那个曾经在塞纳河畔为他们画像的女人么?就是那个Lisa。
所以说人生的际遇称得上一句离奇,就连戚少商或者Lisa自己也没有想到还会有一天能在茫茫人海中,遇见那个萍水相逢的对方。
那是在巴黎的一个小酒吧里,戚少商遍寻不到像炮打灯一般浓烈而痛快的酒,只能凭借那些味道奇怪的Wisky聊以解忧,然后,就在不知道哪一天的一个晚上,见到了Lisa。
法国是一个罗曼蒂克的地方。白天的她有着浓厚的悠然情调,在塞纳河上泛舟,在卢浮宫欣赏漂亮华贵的法式艺术,时装季来临的时候还能看到美丽的模特漂亮的长腿在T型台上舞动妩媚风姿。
而到了晚上,浪漫的的法国更有种堕落的美丽,暗巷里面美丽的女人,隐约的妩媚身影,或浓或淡的香水,同性恋酒吧里热情的男孩子。走在春天微凉的夜晚,这片开满了小酒吧的片区,路灯下招揽客人的男男女女在昏黄的光线下面散发着诡异的娇艳。
彼时的戚少商坐在酒吧一贯的角落里,酒吧里一如既往地疯狂,没什么特别的理由,似乎只要在这样的疯狂里忘了自己是谁,就已经达到目的。
舞台旁边的人喧嚷疯狂,大声扬起的笑声带着说不出的色情味道,气氛很热烈,一堆人在酒吧中心的空地上疯狂地跳着撩人的舞蹈,身体贴着对方的身体,剧烈的扭动各种姿势。
戚少商点燃一根烟,慢悠悠的喝酒,看着一团混乱的环境摇头,酒精渐渐让视线朦胧,余光一瞬间仿佛看见了什么熟悉的东西,他迅速把视线投向门口的方向。于是见到一个醉汉在纠缠一位女子,两个人不知在说些什么,男人急切的抓着她的手臂,另只手掏出大把的钞票来。而女人的脸上却只露出神秘莫测的表情来,目光坚定,笑容迷离,姿态优雅的摇头再摇头。
那时候,戚少商只是觉得眼熟,还并没有认出Lisa来,只是看在他们似乎有些眼缘的份儿上,他决定发扬一下绅士风度。
接下来的故事很好猜测,戚少商帮那位女子解了围,然后后者便认出了这是那个一年前在自己这里和恋人一起画像的男人。
那是Lisa唯一一次画肖像,自然记得无比清晰。
认出彼此之后,戚少商也很惊讶,一方面惊讶居然还会遇到,另一方面也惊讶,怎么会在这里遇到她。
“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问她。
在戚少商一遍遍复习过的印象里,Lisa虽然不是主角,但至少形象依旧鲜明,那个有着浓郁艺术气息的神秘女子,戚少商始终猜测她定是个随心所欲的艺术家,有个性,独立,神秘而美丽。
但Lisa只是笑着看他,并没有回答。
是了,或许每个人都有另一个自己,他们说到底仍然是不熟悉的陌生人,对对方的全部,自然无从谈起了解。
戚少商于是嘲笑自己,脑子秀逗了一样。
当天夜里,戚少商跟着Lisa回到了她的住处。
但是,别担心,他们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个夜里,也许是之前的究竟开始发酵,戚少商对着这个仅有两面之缘的女人诉说了他跟顾惜朝的一切,从头到尾,毫无保留,包括自己空洞的心,和寂寞的心情。
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这些话,即使是后来,也从来没有。
或许恰恰因为他们是陌生人的缘故,不用有太多顾虑,所以可以彻彻底底地倾诉。
Lisa是个聪明的女人,戚少商说这些显然没有想征求她的意见,也不是想要寻找安慰,因此她没有发表任何评论,只是在男人结束倾诉之后,沉默了一阵,随即将自己的故事也说了出来。
当时的她已经怀孕四个多月了,孩子的父亲是个地理杂志的记者,全年在地球各处飞来飞去,Lisa只是他一段露水姻缘,孩子更是个意外。
Lisa说:“所以,我从没想过告诉他孩子的存在,这是我一个人的事。”
戚少商几乎没有犹豫地留了下来,帮着照顾Lisa和她肚子里的宝宝,直到五个月后,女人诞下一个小姑娘,取名Lucy。而戚少商则用镜头全程记录下了小Lucy的孕育和出生过程。
从看到那个像猴子一样,却灵动到让人情不自禁地感叹造物主的伟大的小孩那一刻起,戚少商就知道,自己心里那部从见到顾惜朝开始就想要拍的影片,该如何进行了。
于是,他给苏梦枕打了电话,将以前的团队成员叫来,在完全没有剧本,没有任何宣传的情况下,开机拍摄。
这部后来让他享誉影坛,甚至被称作是“最感人的电影”的片子就是在这样一个环境中,开始孕育出来。
再然后,就是为了追拍互相遮雨的鸽子,交颈的天鹅这些凌乱而完全不知所谓的镜头的奋斗历程了。
Lisa看着戚少商闪着笑意的眼睛,并没有说话,只是想起一些往事,同样是法国,同样是塞纳河边,同样是他们两人,但时隔一年,彼此的心境都已大不相同。在给他们画像的时候,她也曾想过要窥测他们的未来,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会是这个样子。
四月五月的时候,Lisa笔下的另一个人的电影在这里有着声势不菲的宣传。早在戚少商的故事里,Lisa就知道了他们的身份,但一直没有机会目睹他们的电影,因此这次有机会看到,自然不想错过。
于是,最后,戚少商在纠结了好几个月要不要去看首映之后,还是带着女人赶到了戛纳。
他们在大屏幕上见到了他。
戚少商眼中的顾惜朝,永远都是最优秀的。
他所演绎的角色,在戚少商看来,每一个都是有着自己灵魂的。关于这一点,他们的艺术理念格外一致——电影只是一种手段,表演艺术也是一种表现手段,它们的最终目的不是利润或票房,而是通过演艺表达了什么,收获了什么。而将这种理念和感悟传达给观众,才是电影创作者,无论是导演亦或是演员,所最终应该达到的目的。
所以,戚少商看着顾惜朝在大荧幕上一次次绽放出炫目的,斑斓的,不尽相同的光彩,作为一个导演,他渴望这样一个天分与努力并存的演员在自己的镜头里表现出最奇迹的那一面;作为爱人,他更希望他们能够合作,或者说,自己能够为顾惜朝一个人打造一部只属于他们的电影……
在电影院光影斑驳的黑暗里,戚少商将脸庞埋入掌心。
他正在做的这件事,给顾惜朝一个人的这部电影,却没办法让他参与进来。
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失落?
那天从戛纳回来之后,Lisa看到,自从开始照顾自己和宝宝就自动把烟戒掉的戚少商,足足抽了一夜的烟。
有些痛楚,即使他们这样的男人,也是一处硬伤,碰不得的。
甚至就连时间,都无法让这些伤口愈合。
于是戚少商将自己投入到了工作当中,为了拍摄一滴雨珠砸碎在地面的镜头,他扛着摄像机趴在地上三个小时,一动不动,等起来之后,几乎已经不会动弹了。
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高强度的工作,只有高强度的工作才是他化解寂寞和想念的唯一有效工具,也只有工作才是他们日后还能重来的唯一希望。
戚少商,他从未想过轻言放弃。
只是,在偶尔闲下来的时候,还是会想到那个人,然后他会想,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解铃还须系铃人。
所以戚少商自己也不知道,这样的啃噬入骨的思念和寂寞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他不知道。
……
跟Lisa寒暄了几句,又逗了逗小Lucy,其他人也将器材都收进了车子,戚少商一行人几乎是刚关上车门,倾盆大雨就下了起来。
天边轰隆一声滚雷闷响,似乎整个天际都在轰然颤动,接着天幕上哗啦一声,大雨倾盆而下,刹那间天地之间都被雨水的线给连接起来了。
前排开车的助理笑着这可真是场大雨,戚少商脑袋里想的却是他们或许该转移地点进行下一轮的拍摄了。
法国,还有临近的英德等地,需要的画面已经基本拍摄完毕,在欧洲,戚少商的终极目标还是要去阿尔卑斯山上取景,那是他和顾惜朝曾经留下足迹的地方,而且大自然赋予它独特而浑然天成的美,原本就是他最初的规划之一。只是一直因为Lisa的缘故而滞留法国,现在很显然女人已经完全可以照顾好自己,那么,他也便该离开了。
他的眼光在女人和孩子身上转了两圈,还没有开口,便听得Lisa道,“怎么,是要离开去下一个地方了么?”
戚少商一惊,这个女人已经修炼出读心术了么?!
当然那只是无声的腹诽,戚少商在惊讶了一下之后靠在椅背上,认真地开口,对Lisa道:“是,这部电影很麻烦,今后遇到的困难可能会更多,我希望能早点面对,”他笑了一下,“趁着自己还精力旺盛。”
Lisa点点头,一如既往没有多问,“你一定能成功。”
“呵~谢谢。”
“有什么能帮上忙的,随时来找我。”
戚少商回以认真的眼神,“一定。”
无休止的不止是工作,还有拍摄的行程,两者相辅相成,戚少商对这部电影的激情让他得以马不停蹄地制作,尤其是在看过顾惜朝电影首映之后。
顶尖的制作班底,顶尖的资源,不惜一切代价,他在这部电影中倾注的心血,比前三十年加起来,恐怕还要多。所以即使是很多年没有出山的人,只要是戚少商认定的,他也愿意去碰钉子试试。
为了这部电影,为了顾惜朝,也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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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戚少商的电话并不算太意外。
彼时的苏梦枕正在美国纽约郊区的某座小庄园里养伤,虽然每天都要去医院做复健,来回跑确实麻烦,但因为他和白愁飞都不喜欢医院里来苏水和福尔马林的味道,便坚持住在了家里。
复健的过程很辛苦,那条完全没了知觉的腿无论大脑怎样驱使,都不肯动弹一下,于是在确认手术没有问题之后,医生们想出了各种方法刺激大腿上的神经,偶尔会传来强烈的刺痛,医生说这是好的征兆,于是更加要求他反复去练习用那只完全动不起来的腿行走。
你知道拼命想要移动身体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辛苦,和那种挫败感么?苏梦枕复健的时候,白愁飞在一旁看着他的额头上即使在萧瑟的秋天依旧布满了汗水,他努力地,艰难地,却几乎迈不动一步,甚至连控制自己的腿都做不到……这些,全部让他的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白愁飞从没见过苏梦枕这样艰涩的模样,以前曾深深痛恨他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但此刻见到了他痛苦的一面,却只觉得心脏在抽搐。
他于是一边给男人做腿部按摩,一边在嘲笑自己,还不如年轻时候果决了,优柔寡断的,哪里像自己。
不过即使是苏梦枕每天都很辛苦,即使白愁飞心里泛出一股类似与疼痛的感觉,复健也必须要做下去,这算是他们共同坚持的意见。
——因为,苏梦枕,是不能一直坐在轮椅上的。
日子就这样在一天天的复健辛苦中过了过来,转眼他们已经在美国呆了小半年。
这小半年来国内娱乐界形势稳定,没出现什么需要让人特别注意的事情,J影,有桥,雷氏依然三足鼎立,王小石虽然每次打电话都会抱怨辛苦,然后星星眼一下大哥二哥曾经铁人一般的能干,但总体来说将公司运营得很好。而顾惜朝也得益于那部在欧洲宣传,并拿了大奖的片子在圈儿里真正火了起来。
这些都是能预料到的,因此苏白二人在美国的声音依旧平平淡淡,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复健,其他空闲的时候白愁飞也会推着苏梦枕在周边的林荫小道上散步,以一种老夫老妻般平和的心态坐在一起聊天。周围的人来去往返,一个个行色匆匆,充满了生机。
说起来,连他们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彼此还有这样一天。
然后,苏梦枕接到了戚少商的电话。
电话的内容没什么可详细说明的,大致意思就是他终于从阿尔卑斯山上下来了,感谢白愁飞提供信息,最后,希望他们能帮一个忙。
苏梦枕摇着轮椅从屋里出来,径直到了摆放在客厅宽敞的落地窗边的钢琴前面。
这座房子是苏梦枕还在住院的时候,杨无邪托人买的,里面的装修家具一切一切,苏梦枕和白愁飞全部没有插手。于是在第一次推开门,乍眼一看见到这家纯白色的钢琴的时候,两人都有些愣住了。
音乐,又一个禁忌的话题。
苏梦枕还记得当初顾惜朝的第一部电影他,他以为白愁飞已然放下,便希望他能重拾音乐时那人的反应。他突然记起自己家的钢琴已经很久没调过音,而那座两人共有的公寓里的琴恐怕更是落满了灰尘。
而准备这套房子的人,大概只想着摆架钢琴显得优雅有档次,当然完全不会了解他们两人之间的故事。
当时的白愁飞在愣了一下之后,瞥了一眼立在那里的琴,笑着说了句“不错”,便再没了下文。直到后来,两人都默契地忽略了这个问题。
但苏梦枕心里的那种愿望从未消失过。
就像戚少商渴望顾惜朝在自己的镜头前演绎一个又一个的奇迹一样,苏梦枕也希望白愁飞驰骋在音乐的天空里,那是个时候的他,才是最完美的他。
苏梦枕掀开钢琴盖,上面并没有灰尘,看来钟点工非常尽职尽责。他眸光暗沉,手指游走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像是抚摸情人的身体,然后轻轻按下一个音。
接着便一发不可收拾,苏梦枕很少弹钢琴,但这并不表明他不熟悉。
于是,在从按摩老师那里学习回来的白愁飞,听着熟悉的曲子,踏进家门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
苏梦枕穿着淡色的针织衫,黑色西裤,目光沉静,十根手指漫不经心地敲打在键盘上。
午后的阳光穿过澄净的落地窗子散落在他周围,钢琴上的玻璃瓶闪着耀眼光采。
白愁飞带上门走进来,靠在他身后的墙上,闭了眼睛。
太熟悉的歌,他自己的作品,那首成名作。
随着音乐的进行,音色渐渐繁杂丰满起来,最后,那遒劲有力的十指舞蹈般跳跃在黑白的键盘上,敲打出一个个清澈的音符,激扬而明快的曲调淡淡环绕着静谧的大厅。
白愁飞等着苏梦枕停下来。
他淡淡地开口,“怎么想到弹琴了?”
跟苏梦枕在一起的那些年里,他弹琴的次数简直屈指可数,甚至当初在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让他帮自己找个音或者伴奏一下,都是不太可能发生的事。白愁飞猜肯定有很多人不知道苏梦枕还有这项技能——不知道这算不算爆料,卖给疯狂娱记能拿多少钱?
苏梦枕收回手来,十指交叠放在胸前,看着白愁飞的眼睛,“戚少商打电话来,希望你帮他个忙。”
白愁飞发现,即使这个人是坐着的,是用仰视的目光看自己的,那种让人窒息的压迫感依旧存在。
“什么忙?”
苏梦枕继续道:“他那部电影的音乐制作,希望能由你完成。”
“……”
白愁飞抿了抿唇,这不算个意外的消息。在苏梦枕破天荒地弹琴的时候他就猜到大抵是跟这个有关,只不过……
“我已经退出很多年了,现在也没复出的计划。”
苏梦枕漆黑的目光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水,直直望进白愁飞心里去,“不是只有歌曲才叫音乐。你的天赋还在,我不信,你已经放弃了它。”
“……”
“重新,做自己的音乐。”
白愁飞深深吸了口气,他不得不承认,苏梦枕有些触碰到自己内心了。
那个充满了蠢蠢欲动的欲望,却被残忍压抑住的角落,但那些曾经压抑它的东西,在这段时间里,渐渐消弭了。
因此,它也终于慢慢地,像潮水一样,渗透了身体所有细胞。
“呵,”白愁飞突然笑出了声,然后扬了扬下颌,“告诉他,我答应了。”
苏梦枕看着他的笑容,伸出手去,白愁飞会意地蹲下身。然后他的指抚上他的眼,在唇边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终于,释然了。
五年的纠缠和伤害,五年的痛苦和离索,还有那充满了歇斯底里的悲哀和绝望的一场车祸……所有的一切,都仿佛一场春秋大梦。
梦醒过后,时光倒溯,他们还站在初见的镜头里,彼此眼中只有对方,一切,完美无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