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番外之李长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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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李长安
早上四五点钟的时候，我手中的车子正飞驰在从上海开往杭州的高速公路上。
这个时间段，高速上的车很少，车子一路飞奔，感觉竟是异常的顺手。尽管这辆桑塔纳是昨天才租来的，尽管这段路我从来都没有走过。
我依然小心的开着车，小心的留神着道路两边的指示牌，注意着不要因为路况好就把车速拉的太快。
从车两侧的后视镜里看过去，同车的其他三个人正睡的东倒西歪。
但是车窗外的天，已经蒙蒙亮了。
江南的青绿山水、粉白黛黑的村居，在道路两旁不断一掠而过；随着日光的逐渐增强，这卷画图，正在一点一点的鲜活起来。
即使太阳尚未升上天空，仅凭车厢里已经隐隐蒸腾的热气，我也知道，今天会很热，准确的说，是会非常的热。
——过往的大学四年，让我至今都对上海这一带的夏天感觉心有余悸。
即使是这样，我也还是来了。借着出差的机会，义无反顾的赶往杭州。
来以前，我和所有的人，包括同去的两个同事，都说：这一次是难得的好机会，单位居然就只派了我们三个进单位不过两年的小年青去上海开年会，——等开完会，我去找上海的同学，大家租个车子，正好能开车去江浙转着玩上一圈。
自然，我的建议得到热烈的响应。
其实在我心里，旅游什么的尚在其次，大学的时候其实也转的差不多了，——我只是想看看，能不能借此去趟杭州，或者可以见见她。
一别两年，我还是会不时想起她。她的样子。还有就是毕业离校，最后一次见到她时，她那眼神。
我始终都读不懂那眼神。仿佛哀伤仿佛缠绵又仿佛恍惚仿佛流连。那双眼眸盯住我看的瞬间，我因此想起烟花想起流星，似乎感觉花开又似乎倏息花落。那眼神中，分明是有千言万语，划破虚空，一点点向我渗透，努力传递。
但是这一切于瞬间而发，却又于瞬间而灭。——在我尚未领悟的时候，她已经放弃。
从此平静，再无声息。
那是让人心悸的眼神。
而她自此便成了我心里难解的迷。
是以有关这次出行，有一点我始终没有告诉过任何人：那就是，这趟上海之行，是我自己为自己创造的机会。
到上海以后，我顺利的联系到了韦志强，DAVID。他可以算是我和她共同的朋友。——真是见鬼，毕业以后开始上班，仿佛每个人都需要有一个英文名字。
朱颜一直在人前人后以JUDY自称就算了，连和我一样，六级挣扎了数次才通过的韦志强都得管自己叫DAVID。感谢天，我进的是国企，否则恐怕也得被冠上一个洋名。什么LEO、LEMON或者是LEE。
“对了，王浅的英文名字是什么？”看见前排副座的韦志强已经朦胧醒来，我便顺口问他。
他想了想。
“好像是叫……CLAIRE……”
王浅。
CLAIRE吗。
一时之前，我无法在这二者之间划上等号。正如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个女孩子。以及怎样描述我和她之间的那一点关系。
我的现任女友是朱颜，算来我们在一起也有四年。
朱颜之前，是……苏子夜。
在多年的努力以后，这些年都没有人敢在我面前提起她。
——在我大学四年公诸于世的感情历史里，并没有一个名字叫做王浅。
但是。每次想到她，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怀念起大学的那些点点滴滴。偶尔也难免会想，如果时光重来，如果当年我选择的是她，那么现在的一切将会怎样。
王浅。
一个应该曾经喜欢过我的女孩。
而我，曾经拒绝过她。
然而这世上的人心和情感，大多不能这样三言两语，简单形容。
王浅。
转眼我们毕业离开学校已经快两年。不知道她现在会是什么模样。
大一的时候，班里的女生在我们心中，大多面目模糊。王浅也并不是那种在人群中会吸引到你第一眼的女孩。她没有那么美，也没有那么抢眼。不过你也很难长时间忽视她。
她几乎从不扎堆，也很少叽叽喳喳，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点看起来和大多数的女生都不太一样。
她是特别的。
人多的时候她总是淡淡的，即使学校有什么活动，也并不乐意站到人群中央去，仿佛不在乎是否能引起别人的注意。
她很少说话，上课很认真，看上去柔软包容，害羞怕生，但偶尔扬眉、四下顾盼的样子，却棱角分明、带点异乎寻常的冷傲，那种矛盾的感觉，真是令人惊讶。
她喜欢一个人独来独往。走路总是抬头看天，或者干脆有一搭没一搭的看地下，一副风清云淡、漫不经心的样子，可就是从来都不认人，也几乎不和路遇的人打招呼。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就是很难忍受她这种散漫和对我的许多次视而不见，于是我开始主动和她说话。同时在每次遇见她，和她打招呼的时候都记得附送上一个专属于我的灿烂笑脸。常和她开玩笑，说不许她那么没礼貌，总对我视而不见。
至今我都能清晰的回忆起我每一次提示时她每一次的脸红。
可就算是这样，每回她还是总要等到我走到距离她近在咫尺的地方才会发现我的存在，然后慌乱的抬起头和我打招呼，大眼睛眨呀眨的，一脸生怕我会生气责怪的模样。
每一回她投向我的笑容都是那样羞怯纯真、甜美可爱。
让人忍不住想一而再，再而三的逗她。
从九月到十月。
从大一第一年的十月到第二年的春天。
我能感觉到王浅至予我的微笑在逐渐升温。我猜她喜欢上我。虽然她只会远远的看着我，害羞的微笑。男人独有的虚荣心让我感觉晕陶陶。因为在男女生比例是1：7的学校里，班上同时还有另外一个女孩子正在热烈的追求我。
苏子夜。
我和苏子夜，如果要从头细说，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我只能说，没有男人能抵抗一个妙龄女生那样大胆和炙烈的追求，那样火热和不顾一切的爱情。所谓“女追男，隔层纱”，大概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即使我最初并不想选择她。
苏子夜也不是通常意义上所说的“美女”，她只是端正清秀，并不艳，长的还没有我过去初中和高中里的女朋友们美丽，但是她和王浅一样，很耐看，不容人忽视。
一开始我是想拒绝她的。我想我对她并不好。我很冷淡。我存心给她难堪。我非常不客气。可是。
……
当然我最终沦陷。
大一下半学期开学的时候，我已经基本默认苏子夜在我身后随时的存在。
她有她的好处。对我毫无保留的热情和百折不回的坚持。她为我做了一个女生在追求一个男生的时候可以做到的一切事情。
同班的男生大多对我半妒半羡的为苏子夜说好话，要我接受她。我的虚荣心高涨。某种程度上近乎受之有愧。
同时我亦不能否认我已经被她感动。
是以我动摇了。
到了这个时候，我已经不再有空关注王浅。当你身边有苏子夜那样一个不惜为你燃烧一切、火焰一般夺目和热烈的女孩存在，清淡疏离生涩若王浅，相形之下，多少就显得怯懦和不再引人注意了。
只有一次。
那天傍晚，我回宿舍的时候，看见王浅在操场边上收被子。冬天的被子厚重，王浅笨手笨脚、拉拉扯扯的抱了个满怀。被角已经快拖到泥地上。我看不下走过去，问她是否需要帮忙，她慌张的摇头拒绝我。后来竟像是被人在后面追赶那样迅速的逃走了。
她扭头转身的时候，我在她始终对我保持微笑的眼睛里，仿佛看见水光。
这一年的三月，我已和苏子夜出双入对。
对其他相熟的男生女生，我已经公开承认苏子夜是我的女朋友。包括在朱颜面前。
朱颜是那种我非常熟悉的典型的北京女孩：大方，脾气直。对人对事看不惯的时候往往直言不讳，叫人难堪。可对人好起来也贴心贴肺。
朱颜好像很不喜欢苏子夜，经常酸酸的向我说苏子夜的一些坏话，比如小家子气啦南方人啦什么什么的，还断言说我选了苏子夜，早晚会后悔。我每次都笑着说，“承您关心”，然后把话岔开。
我是男人，我当然明白她话里的含义。
除了王浅。
我曾有意无意的避免和苏子夜一起出现在她面前。因为即使是那时我也仍然享受她看我的样子和给我的笑容。我当然希望这一切能够继续拥有。
世事自然总是无法两全。可我也没想到一切公开时王浅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当朱颜来找我，似笑非笑的把王浅写的信拍进我手里，我实在有些哭笑不得。这是一封连封口都没有贴上的信。我被迫在朱颜饶有兴致的注视下把我人生大学阶段收到的第一封情书通读了一遍。
那是一封很可爱的信。浅米色淡条纹信纸的角落上居然有小熊图案的印花，还有写字人分明是在发抖的字迹，用一种颜色明亮到奇怪的蓝色墨水笔。
有关信的一切，非常的小女孩子气。
可是她说，“如果你不能爱我，那就请你原谅我的痛苦吧”。
——这句话让我怔住。胸口在瞬间像是被重锤敲了一记。那信里夹杂的哀愁、盼望，还有情意，沉甸甸的压到我的心坎上。
在此之前，我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原来文字竟有这般惊心动魄的力量。
尽管此前我和朱颜探讨过很多种可能出现而我届时该如何应对的情形，我还是没有想到和王浅的见面会变成这个样子。
想象当中，或许一见面她就会在我面前哭的不可收拾，但事实上，她却穿着一件极为鲜艳的外套，微笑着、一脸镇定的准时出现在男生宿舍的楼下。——我几乎要怀疑：她不至于真不知道我找她来是想和她说什么吧。
见面打过招呼以后，我带她出了学校。一路上她都温顺而沉默的跟着我，我随意找些话题发表意见，她总能接过话茬多谈几句，然后再沉默。我们就这样在南京路上从一个商店转到另一个商店。
她一直都在努力微笑。但是那双眼睛出卖了她，那是孩子一样无辜和凄惶的目光。我没有办法立时三刻便戳破她脸上的平静直奔主题。那好像太残忍了。可是我不可能答应她。
这一切都让我想起苏子夜。在她最初追求我的那些日子里。温柔顺从但是固执坚定。我忽然有一种“换了一个女朋友”出门约会的错觉。
后来带她去外滩或许是个很糟糕的主意。
那是上海情侣约会的宝地。
还没说上几句话，就有肮脏的外地小孩蹿到我俩面前来推销玫瑰花。
淬不及防之下，花瓣几乎戳中了我的鼻子。我就像是被火烫了一下，差点儿跳起来。
一阵让人难堪的沉默。
我清了下嗓子预备开口摆脱纠缠，王浅已经在我身边向那小孩清清楚楚说道：“我们不买”。
不知道为什么，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她说过的这句话。话语落地时空气里有一丝颤音。还有，当她说完我转头看她时，我看见的那一脸落寞。随后她转过身去，有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眸光，怅惘的纠缠在那枝已经伴随小孩远去的玫瑰花上。
难道她很想要那枝花吗？那明明是朵快要凋落的玫瑰。
心情忽然莫名起伏。我很想张嘴去问问她，可是只有选择按捺。
我怕场面失控，我记得此行的目的，我不愿自找麻烦。
叫人尴尬的是，如此这般的情形又接连出现了几次。
每次王浅都挡在我前面，坚决冷静的说不要。——对此我以沉默表示认可：此种情况之下，唯有让女人开口，才可能摆脱纠缠。
可是，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外滩是一那么嘈杂的地儿：人，各种各样的声音，江两岸打的投射的大灯……五色缤纷，喧哗不堪。
走到外滩的陈毅塑像边上的时候，一直都在我嘴边来回打着转的话在瞬间忽然出口：“我不想让你难过，可是我也不想答应你。”
一个一个商店的走，折腾了半个晚上，要说的话终于是说出来了，在那一刻里我只觉的轻松。
接着我想起来或者我应该安慰她一下。我扭头冲她看，她立时把脸转了过去，眼睛死死的盯住地面，在短短的一瞥当中我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哭了。
她终于回过脸来。没有哭。可是这一路行来，她一直努力凝固在面上的微笑，正因为嘴角那轻微的颤抖，已经开始簌簌的剥落。
我几乎不忍心再看下去。
为什么破碎模糊的微笑，竟然要比直接挂在脸上的哭泣，看起来还要悲伤。
发生在我人生里的、这个因为拒绝才出现的夜晚的林林总总，我已经描述的，和我未诉说的，后来无数次的在我记忆里重现。
翻江倒海。
我抬手摇下了车窗。
快下高速了。
轰轰烈烈的热浪铺天盖地的涌进来。
只好又赶紧把窗关上。调冷气，开大，再开大。
我到底错过了什么。
那个答案太惊心动魄，简直不敢去想。
记忆再次回到那个清寒的夜晚。
没有人能忘怀她吧。回到学校以后在宿舍楼下她向我挥手道别的身影。微笑掩饰下，暗夜里那个凄惶和悲伤的眼神。还有当她向后走，凛冽夜风中在身后飘飞的长发。
是的，那是我最后一次看见她的长发。
（不知道这算不算写完。我糊涂了……）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番外之李长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