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散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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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散场了（大结局）
第二天，是一个好到令人惊悚的天气。
白热的阳光从窗口激辣辣的打下来，异常的炙热，我被生生的从睡梦中晒醒了过来。
我窝在自己的床铺上努力展转，——到底今夕何夕？——好半天才张开眼。
可脑子里还有宿醉的酒意，四肢百骸也像被人开着车用力的碾压过一遍那样。
真累。
做人真累。
醒了就没意思了。
昨夜的狂欢已经是过去。
我叹口气。
四年大学的最后一个学期已经结束：毕业论文答辩是前几天的进行时，连散伙饭也在昨天吃完了，现在，需要等候的不过是拿毕业证书，然后就可以买票，打包回家。
在宿舍楼道最醒目的地方，学校的“重要通知”已经白纸黑字的张贴出来：一周以后封楼。
就是在这一天的上午，我等到了辅导员的通知，他释放了我：系里刚刚通知他，同意批复提出的关于撤消我处分的申请。
我不能形容我的感觉。
我等待这一刻已经太久太久。我想象过无数次甩掉包袱以后生活的轻松：我可以不必再隐忍，不需要再夹着尾巴做人委曲求全……
但是当它真的来了，我已经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反应才算恰当：该笑？该哭？
还是啼笑皆非？
我只记得那天的大太阳。我在上海夏天七月初室外的高温里挪动双腿从系办一步一步走回去。脚是酸软的。而心，心是虚茫茫的，一片空洞。
我并没有能够亲眼看见撤消处分的批文，就像我当年也没有看见过给我的那一纸处分。以至于后来当我后来回到正常的生活环境，接触到正常的人与事以后，我甚至有种感觉：这些年的过往可能都只是我的一个幻觉。
虽然我明知一切都实有其事。
家里接到我的通报，都说皆大欢喜，我应当值得为此庆幸。
我明白他们的意思。如果放宽心来看：我错了这么多，这样的开局，到最后能有一段这样的收梢，我已经是个幸运儿。
如果这件不幸的事情是发生在大三，甚至大四？
我便没有生存的机会。
但是我真的并不感觉得意。用杨绛先生的比喻来说，我只像被打伤的癞皮狗，趴在屋檐底下舔伤口，争得的这段最终如意的收梢，只好比争得一块骨头，用爪子压住了，还没吃呢。
我只在舔伤口。
一个故事里，女人第一眼看见的，通常只是爱情。
虽然那往往不是个爱情故事。
辅导员告诉我的时候，我曾抬起头看他，我希望我能告诉他，我是多么感激他。
我不想说出来，为了得到这个释放如果有必要我可以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对此我不会有任何的吝惜或者犹豫。关于这一点，我想他不是不知道的。
可他只是告诉我，“你放心。你的档案是我亲手装袋的。不会有任何问题。”
他说，“你放心。”
他没有拯救我。
可他尽了他的能力来帮助我。甚至不需要我开口向他求恳。
同时我也并不是唯一一个他伸出手提供帮助的人。
我想他是我所认识的男子里，品性最为高贵的一个。
他说，“我相信你。很早很早以前，那次做那个宣传板报的时候，当你说，‘高山仰止’，我就知道你是一个怎么样的一个人。”安慰的。
他又说，“放松点，我看好你的未来。”鼓励的。
高山仰止。
那是在大二。班上做竞选“学校年度优秀团支部”用的宣传板报。他设计了一个图案提供给我们参考，板报的背景是巍巍青山，所有的辞藻华章还有照片都往那上面贴。
记得其他同学说，“好象不好看。参观的人会不会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不如画花？漂亮一点。或者我们把背景做成一张红叶？象征我们班成绩丰收，硕果累累。”
只有我说，“高山仰止。这个意思很好啊。不要换了。”
我是宣传干事，于是就此定音。
没想到他记得。
没想到他知道我不是在讨好。
没想到他居然是我的知音。
我忽然很高兴。昨夜我同他在一起跳过的那支舞蹈，是在我还没有得到这个通知的时候。所以那就不是感恩。
那也不是我耍的手段，虽然我的确考虑过是否要那样做。
但当我拉起他的手开始跳舞的时候，那真的只单纯的代表我的一点心意。
我想ALICE对我说过的话和她给我的微笑。她怕是唯一对此有所洞察的人。或许，在这件事情上，我们的观点和爱好又存在着一点小小的重合？
然而人类的感情是多么的复杂，我不想再妄自揣测人心；我只知道，拥有一份单纯而含蓄的感情，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高山仰止，景行行之，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如果在大一，我就能明白这个道理，是不是，是不是一切就不会发生，一切就能够不一样？
然而人生不可能重来。
何况我们分明已经走到别离的那一刻。
那就请让我走的不动声色。
我遇见LEE。
在我最后一次上楼回过寝室，确认我并没有遗留下任何东西，然后预备离开的时候。
他上楼。我下楼。
就此打了个照面。
呵。今宵剩把银缸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我看着他。我难以置信的看着他。我长久的看着他。我放任我的眼波在他脸上流连。流恋忘返。
这一刻里我不想再掩饰。这一刻我不愿意再同自己对抗。
我忽然觉得满足。一种异样饱满和丰沛的满足。仿佛长久的饥饿和干渴以后吃到食物饮到清水。我觉得那样满足，我微微的颤抖了。那种我所熟悉的颤抖。
我真的没有想到当我停留在这个学校的最后一分钟里我还能看见他。
我想他是应邀上去帮女生搬行李的。学校在我们楼下设了大件托运的点，这两天一直排队，人头涌涌，热闹非凡。不是每个毕业生都像我，学校离家只有两个小时的路程的。大多数人都要先办好行李托运，然后才上路。所以学生的大批离开，总要在一两天以后。一句话，几乎没有人，会走的同我一样早。
LEE看见我，表情微微错愕了一下，好象因为不期其然所以不知所措，然后他冲我胡乱点了下头，没有说话，顾自上去了。
我想他不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看见我。因为这是傍晚，很少有人赶这个时候的车，同时，我的手中甚至没有拎着行李。
我和他。
擦肩而过。
我站立在那里看着、看着，直至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的转角处。
沉酣一梦终须醒。
我下楼，然后在一楼的楼道口顿住了步子。我弯腰，在地上蹲下来。我轻轻的捂住脸。我看见一滴眼泪从我的手指缝隙中滑落，掉到脚下的尘土里。
欠泪的，泪已尽？
我宁愿把它视为是那个在外滩的LEE拒绝我的夜晚里我没有能够哭出来一直停留在我心里的那滴眼泪。
我站直，我准备好出去。
夏天的傍晚天总是黑的很迟，外面，阳光灿烂。
（完）
——2005.04.12一稿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散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