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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无妄之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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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发生的故事你叫我该如何开始诉说呢。
一闭上眼便看见暗沉沉的黑夜。
还是让我先把故事再拉回到那年的五月底吧。
五月底寝室里出了事情。JANE不见了东西。再准确点说,她的钱包被偷了。而且经过时间上的排查,是寝室内部的人干的。
在一间普通的大学女生寝室里,我不知道你是否了解,少东西等同于家常便饭。人多手杂。而且住在寝室里的生活其实很艰苦。
20平方米大小的地方里要放四张上下铺两层的架子床,一个很大的直通到天花板上去的杂物柜,进门处右手有一个八层的书架,左手处是一个同样八层的脸盆架,屋子正中间还摆着一张同样带八个抽屉的桌子。
多余的空间就只剩下桌子两边细长狭窄的走道。人只能侧着身子过,长胖点的都有困难。
所有的人都发愁,不知道怎么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放下自己全部的东西。
住寝室不只是夏暖冬凉。
学校给寝室熄灯的手段就是强制断电。所以夏天哪怕自备电扇,十点熄灯以后也没有用,屋子里连一丝风都没有,最热的时候,早上起床时草席上会有汗水渍出来的人形;冬天异常的寒冷潮湿,学校发的被子虽不敢说是黑心棉,但是过了九月便毫无使用价值,而且冬天最冷的时候,打翻在地上的水会结冰。
还有大量的蚊子,水房里的蟑螂,屋子里的老鼠,和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宿舍楼。
厕所与水房公用。公用的东西自然极脏。
某日我曾忍无可忍,自己掏钱买了一盒清香剂放进厕所去遮遮那可怕的味道;后来寝室里的CANDEE去过回来之后极新奇的同大家讲,说在那里闻见仿佛是雪碧的味道!——一柠檬清香。
我至今都不太敢喝汽水,因为怀疑它们用的是同一种香精原料。
水房里的刷衣服的台子上积着经年日久,常有常新,可疑的,在光线下几乎会活生生蠕动的污垢。灰白色的。极湿润的。我不敢把牛仔裤摊上去,只好再硬的衣服都用手搓。但是脸盆就避免不了天天要和水槽里的莫名沉淀物紧紧贴住的命运。
这样的生存环境,女生们还要天天打扮的一朵花那样出门,真是不容易。
所以是非无穷。
少东西只是其中比较严重的一样。
我个人的意见是少掉的东西应该并不都是被偷的。有的根本就是放过了头,或者自己弄丢了的,——没住过女生寝室之前我不相信会有女孩子不知道个人卫生和公共卫生是何物——还有就是被人顺手拿去擦油,过几日说不定又会视心情给放回来。
当然偷窃是客观存在的。有内部行为有外部行为。每个寝室都只安装了最简单的门锁。而且换寝室时不换门锁。毕业生里也很少有人会在临走前去宿舍管理组还钥匙。一个寝室,正常情况下拥有它的钥匙的人会超过一打。
即使没有钥匙,只要有一张电话磁卡之类的硬塑料卡片在手,就可以轻易的将门锁的锁舌拨开。
上学期JUDY的WALKMAN和新买的CD被偷掉,邻屋说看见陌生的人上来过。但是前后才几分钟的事。
我们做了实验,JUDY拿了张饭卡站在外面,其他寝室成员站在寝室里面。我眼睁睁的看着蓝色卡片从门缝里伸进来,上下滑动几次,触到锁舌,再拨动几下,门就大开了。
留下JUDY和我们面面相觑,一个个眼睛里盛放着恐惧和惊慌。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
她们很肯定的说JANE的东西是被内部的人偷的。一个寝室七个人,居然有一个人是小偷。
被偷的是一个钱包,黑色尼龙布,牌子是班尼路。
我很努力的回想案发当日的情况。
当时应该还没有开始下雨。
五月下旬的一天。
阳光普照。光线透过窗子外面的水杉树斜斜的射进来,淡淡的照耀在我上铺的床上。多余的一部分又投到了地面上。很温暖。
同任何一天都一模一样的普通的一个中午。
快12点了。寝室里的人陆续到齐。
JUDY,JANE,SELINA是一个班的。PENNY,NINA,CANDEE和我,又是另外一个班的。七个人同一个系不同专业。
那天我回寝室到的比较晚,因为中午和CANDEE一起吃的饭,饭后我们又随便走了走聊了聊。谈大三的形势。我把那一套我们很快需要面对现实的理论搬出来讲给她听,她频频点头。
然后就是一起回寝室享受午休。我们班当天下午没排课。
PENNY讲笑话。NINA叽叽喳喳。JUDY在我下铺发呆,犹犹豫豫的想心事,对着我说话每每欲言又止——现在我已经约略的知道她当时在考虑什么,她盘算的大约是该如何向我开口,撤回她曾经提出的帮助我追求LEE的邀约。
SELINA躺在我对面的上铺。CANDEE坐在我斜对面的上铺。JANE和往常一样,把东西摊的满床满桌子都是,又在整理什么东西。
我在自己的上铺,躺着看书。那是一本从图书馆借来的俄国作家妥斯陀也夫斯基写的《罪与罚》。上译普及本。
书很闷,看的我昏昏欲睡。
到了一点多,人又一个一个离开。先后的顺序已经不记得。
最后走的人是SELINA。她立在公用的大桌子边上同我挥挥手,打了个招呼,“我走了,你好好看书,”又抬头冲我一笑,那笑容异常妩媚。
当时阳光正照耀在她的脸颊上,闪闪发亮,这是一个可以称的上是熠熠生辉的笑容。我只觉得看了心都一颤,跟着莫名的心跳加速。
我欠身“恩”了一声,又躺了回去,继续阅读高深文学作品的艰苦征途。
不知又看了多少时间,我终于放弃,打算出门上自习。
我爬下床,站在镜子跟前照了照。那是一条我新买的天蓝色的连身裙子。很好看。
JANE的床就在镜子边上,我从镜子里看见这家伙就这么大喇喇的把个钱包扔在床铺的最中央。床单是白底蓝色花,黑色的钱包躺在上面显得异常触目。
“回头又要一通好找,”我咕哝了一句,顺手就给拿起来,顿了顿,掖进了她被子下面。
我走到门口,在书架上挑了几本课本带上,拎起笔袋,书架上的书放的真是乱七八糟,我顺手把书架上别的格子里放的不整齐的几本书用手背给推了推进去,再端详一下,出门走人。
等我再回来已经是晚上六七点。
寝室里弥漫着一股异样的气氛。我一问,说是JANE丢了钱包。
于是大家对时间。
已经搞不清楚了。JANE自己都说不上来最后一次看见自己的东西是什么时候。
但是寝室里炸了锅。她们坚持声称说是寝室里的人自己干的。要报案。无人反对。事情便这样定下来。
JANE去报了案,SELINA陪了她去的。接着学校派出所派了两个人来宿舍问话。问完似乎也不知其所以然的模样,只说他们回去研究一下情况,过几天会再叫我们去学校派出所就疑点再次做询问与核对。
清楚的记得那是五月里一个阳光普照的好天气。
似乎是星期一。
半个星期以前我就约了SAN与DAN在当天下午两点钟去游泳。学校的游泳池每年自五月起开始使用,直至十月底。暑假则对外开放。露天池,但是是25米X50米的标准池。水深从1.3米到3.8米。我那时刚学会游,所以总是兴致盎然找人同我一起去游泳。乐此不疲。
中午回到寝室我都收拾好东西了,JANE同SELINA匆忙的进来,说派出所叫我们今天去问话。我不由得心中暗自咒骂。希望他们能快点完事,不至于耽误我的正事。
人逐渐在寝室里到齐。只差JUDY一直没有回来。
时间已经到了,实在不能再等,PENNY便说留言给她,我们先去。
巧的是在路上我遇见了SAN和DAN。我笑着同他们讲了今天可能来不及去赴约的缘故。SAN只说“你有事我们便改天好了。等你有空了再打电话给我们。”DAN没说话,一直瞅着我,十分遗憾的样子,我觉得这样失约实在不太好意思,朝他歉意的笑笑,又挥手道别。
见我们的地点是派出所的接待室。还是那天来寝室的两个人问话。JUDY在开始半小时以后才匆匆忙忙的进来。她那时接手了大四学姐留交给她的音乐社,说是中午联系下个月应邀来学校演出的人员去了。
警察一个一个的向我们询问情况。我们也挨个回答当天的去向和进出寝室的时间,同时提供出可以作证的人员名单。
轮到我时,我讲了上面提到过的所有情况。包括我在走前看见那个钱包,还顺手替JANE放好的事情。我估计事情发生在那个据说谁也没有回来到过寝室的下午。
问话又继续进行下去。
警察反反复复的问。同一事情要我们叙述两到三遍。但是没有回答我们的任何提问。末了,也不答应我们何时能破案,只是把我们请走,说会再单独挨个找我们详谈,搞清楚几个关键的时间上的疑问。
我们离开派出所的时候已经下午三点多。春夏之交的大好时光便被这么浪费掉。这时再找人去游泳也已经太迟。我有点不满。
回到寝室以后大家相处的气氛一直很压抑。都不怎么说话。疑云重重。我冥思苦想也不知道那会是谁。我自己当然不是,可问题是于我看谁谁都不像。大家一直很好很客气。有点小矛盾也都是很自然很正常的范围里的。我决定不想了,怎么好无缘无故的对别人乱加怀疑。
我写了信回家,对此事做了一番评论,然后诉苦。
接下来没两天就是我看见LEE与JUDY在一起的那一幕。
我受到打击,一蹶不振。我一心一意的沉浸在我的感情小世界里。
与JUDY的相处也只好比照我同LEE那样,小心翼翼的不去触及那个大家都知道的话题,大家一起照样心照不宣。尽管我已经无比痛恨这个词语。
这真是叫人痛不欲生,LEE与我同班,JUDY又是我下铺,年年月月日日都得天天相见,我想迟早会熬的发疯。
第二天便开始哗哗的下大雨。白茫茫的大雨,面筋那样粗的大雨。
大雨一直不停的下。比哪一年的梅雨天都厉害。气温低的仿佛进入秋季。得穿长衣长裤。
有点秋雨更助秋情的意思。
“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我的情绪同天气一样,都极为低落。
连绵的大雨迅速带来汹涌的大水。
下水道不堪沉重的负荷,学校的地面都汪起水来。然后情况更糟。地势低洼的地方就被淹没了。女生宿舍楼前水最深的地方没过了小腿。水一直漫进宿舍的一楼。一楼的女生的架子床的床腿都浸到了浑浊的,灰黄色的水里。
一塌糊涂。
我就在这样漫天漫地的水里打着伞在校园里行走,一颗心被歌声牢牢蚀刻,挥之不去,“大雨就要开始不停地下 我的心我的心已经完全的没有主张带我到没有爱情的地方 哦……”。
这真是梦魇一样的世界。
这一晚找了SAN诉苦。寝室里发生的事情和这些日子以来的气氛也让我很不安,我想听取他的意见。相关的人,比方LEE,JUDY,还有JANE他也都见过。
结果我失了策,这一整晚成了他的诉苦大会。他刚失恋,女朋友被同寝室的一同班小子撬走。还涉及到非正当手段和儿童不宜的情节。倒霉是真倒霉。
雨实在太大,伞都遮不住,水直溅到裤腿上,鞋子踩在地上很快就泡了汤。我们最后躲雨躲到教工车棚里面去谈话。
雨天的夜实在是黑。车棚里自然没灯。还有无数闻讯赶来享受新鲜血液的蚊子四下盘旋。渐渐的我面前只剩下浓浓淡淡的黑影,耳朵里灌满了和雨水一样不肯停歇的诉苦的声音,噼噼啪啪拍打蚊子的声音。
我对他诉,他对我诉。大家心事重重,当真是苦如黄连,味同嚼蜡。又根本帮不了对方。
我疑心他根本就没听我说什么,当然他的牢骚我也就听了个大概。终于草草散场。
回去一数,腿上竟有二十二个大包,不由高声怪叫。
第二天是六月九日星期三。
一早雨稍微停了一下,我便决意冒险不带伞去上课。实在是对下雨已经腻烦透顶。
早上上完两节课。才下课,NINA就急急的过来,样子好奇怪的,她说:“早上JANE去派出所回来,带口信给你,要你今天有空的时候过去一下,问一点问题。”
“哦。好的。我这就去。”大概是需要挨个单独核对丢东西那天的行踪吧,我想。
我便背着书包去了。
5分钟以后我到达目的地。
我找到那天来过寝室的一个警察,他看见我时眼神有点闪烁。我一时只觉心下无比怔忡,万分狐疑。他带着我往里走,经过某扇门时很明显的顿了顿,改了主意,把我叫进另一个空屋子又关上门。这间房间并不是那天我们到过并接受问话的房间。空空荡荡。地下只一张桌子,桌子后两张椅子,桌子前面又一把椅子。都是硬邦邦的那种。他要我坐在桌子前面的那把椅子上。接着他转身出门,不一会儿又叫进来另一个警察。这一位长的一脸横肉,一看就不像是好人,我真奇怪这样的人会被录用做人民警察。
门再次被关上了。
我睁着眼睛不名所以的看着这一切。忽然之间觉得非常恐惧。这样的气氛和摆出来的架势都明显的不对劲。
我觉得莫名的害怕。
“告诉我们五月二十四日那一天你的行踪?”
“对不起,请问是哪一天?”
“少给我装傻充楞!你同一个寝室里叫JANE的那个女同学钱包被偷的那一天。”
“对不起。我记得不那么清楚了。那天……中午我回到寝室的时候其他人差不多都已经在那里了。后来又一个一个走了,顺序我记不得了。一点多的时候,JANE,SELINA,还有JUDY都走了,她们下午一点半有课的。最后走的是SELINA。……”
我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这就是说那天下午其他人都走了以后你单独一个人待在寝室里?”
我迟疑,觉得害怕,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点了头。
“是。”我的声音在空空洞洞的屋子里听起来好小。
我赶紧又补充,“但是我也没待多久。我后来就离开去自习了。”
“那时是几点?”
我咬住嘴唇,我不记得了。我的脑子拼命的疯狂的转动,汗都快出来了,还是想不出来。五月二十四日!今天已经是六月九日!谁能精确的记得十多天以前自己在每一小时里都去了哪里都干了点什么。
“大概是两点。”我只好这么说。
“能肯定?”
“对不起,只能说大概是两点,时间上估计应该不会差很多。”
“上一次挨个问你们话的时候,你说你走前看见那个钱包?”
我点头。“是的。我看见了。我拿起来,帮她放好,我把它掖进了JANE的被子下面。”
“你能肯定?”
我慌了,背上已经感觉出了汗。肚子也好痛。这是例假的第二天。
我真的能肯定?这个应该很关键,因为钱包应该是我走了以后到JANE晚上回来的时候发现这当中一段时间里被偷的。可是或许我记得不准确?毕竟这是十多天以前的事情。可我越是慌张就越是记不清楚。
我还是相信自己的记忆吧。
我再次点头,“是的 。”
“那么,你知不知道下午谁中间回过寝室?”
“对不起。我不知道。”“不是说谁都没有回来过?”我问。
“哈哈。你知不知道,你走了以后,三点多的时候,你的同学里有一个回了寝室,然后她接到JANE的电话,JANE要她帮她看看她是不是把钱包忘在寝室里了,然后她帮她看了。没有。钱包当时已经没有了。”
我呆呆的听着。这的确是JANE一贯以来的行事作风。有人回来过?是谁?大家一起开会的时候为什么不说?钱包当时就没了?那么时间就相应缩小到我走后到有人回来这一时间里。
“你知不知道今天为什么要请你来?”
“你们找我来是为了把事情核对清楚,因为你前面也说了,我估计这样的话,钱包就是在中间一段时间里没的。而不是晚上了。”
警察1猛的一拍桌子。声音好大,我惊的浑身一抖。
“你还在那里避重就轻!把事情交代清楚,你是什么时候偷的东西?!”
我大惊。脸想必也变了颜色。这是从哪里说起!
我迅速抬起脸来惶急的注视着他们,嘴唇都发颤了,抖了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你们弄错了!不是我!怎么会是我?!”
警察1和警察2的脸在我张大的瞳孔中显的异常狰狞。
“是你。当然就是你。你不承认都没有用。今天既然把你请进来了,你不把问题交代清楚是不会放你走的。”
我又急又怕。
“不是我,不是我,你们去查查清楚呀!”我胡乱的叫嚷起来。
禁不起他们一再的否认,嘲讽和哄笑,我终于哭起来。我那天的行为没有人可以为做证明,我做事一直独来独往的。图书馆那么大,谁还记得看见过谁。何况我真的记不清楚那天的细节了。我去过的恐怕还不只一两个地方。
他们就让我一个人坐在硬邦邦的椅子里嚎啕大哭。嘴上叼起烟卷,悠悠的看,出言讽刺我,话说的那个叫难听,说学校里的女大学生不过都是妓女,一个一个都是婊子的样子,其他更恶心的话我都没办法转述出口。我心里涌上来切齿的痛恨。无力的痛恨。
他们不放我走。又不肯听我的辩驳。两个人都态度悠然自得,犹如猫在戏弄一只已经被抓在爪子下面的老鼠。时不时讲出极难听的话来羞辱我。我一直顺利的长大和升学,褚事顺遂,哪里见过这般阵仗,何曾听过这么难听的话?他们见我急的哭便大声的讥笑。然后又凶神恶刹逼我承认。我不肯便又继续羞辱我。噩梦一样。我怕极了,肚子又痛,人又累。我还记挂着下午要上的课。
接下来他们开始威胁我。先是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个电拍子,左一下右一下的在我身边挥着,就擦着我的脸过来过去,蓝色的电火花在空气里吱吱乱射,然后同我说,“电压很高的,那天不小心碰到手掌上,痛的要死。”后来又翻出了一个电话机,狰狞的笑着说如果接上电流用它来打人是很痛很痛的,而且没有伤痕,验伤都查不出来。说完满意的看着我恐惧的瑟缩起来。
我实在无法可想。我想离开,我想自由,我想上课。可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解决问题。我人很不舒服,冒冷汗,身体痛的快痉挛了,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在椅子上坐端正而不弯下腰去。
我的脑子都糊涂了。他们在无休止的折磨我。而我在受着折磨。我已经忍受不了。我甚至都觉得还不如承认了呢,然后我就可以出去。
我转的这个念头可能已经溢于言表。警察1和警察2立刻抓住,开始煽动我。说的变成了这样一套话:
“目前你就是最大的嫌疑人,事情是你做的就是你做的,不是你做的也还是你做的。你一千一万个不承认也罢,你说人家会听谁的。何况把你叫进来就是你自己寝室的同学举报你的,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你什么都没做的话,为人家会认为是你做的?要不你拿出真实证据来,告诉我们谁才是小偷?你说的出来吗?你看谁像?”
我说不出来。我真不知道是谁干的。我也想不出来会是谁。无缘无故的我怎么好对别人乱加怀疑,随便挑个人出来就栽赃。即使我想的话,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怎么自圆其说?那时恐怕我更被动。
警察得意洋洋。“你还是承认了吧。简单干脆又利落。你写个检讨书,向同学道歉,把钱赔给人家,说你以后不再犯了,不就完事了吗。我们算你积极自首,对错误有了正确认识,就不拿你怎么样。”
接着他们两个变了脸,逼近我,嘴里的烟气直喷过来:“要不然。嘿嘿。你不知道吧,就算你不承认,我们也有办法定你的罪。到时候,就不是什么写检讨道歉的小菜一碟了。你偷了东西还不认,你们寝室你们楼东西被偷不是一起两起吧,那都是你的嫌疑,足以叫你被学校开除。你好好想想吧。你不想尝尝被大学开除的滋味吧。”
我已经在椅子上缩成一团。脑子里一团乱麻。实在不明白我怎么就落到了这一步田地。他们的话我没法子不听进心里去。你能待在派出所里不听他们讲话,不一五一十回答他们的问话?
后来无数遍的回想的时候才明白,这时我已经在被他们在牵着鼻子走,而我自己居然没数。
但是当时我懵然不知。我那时只有19岁,还不懂得判断事情的轻重缓急,还实在太嫩。遇见的又是这样严酷的事情。成年人真碰到了都未必能够应付自如。
诉说这样的事情真是太叫人悲哀了。我一闭上眼便看见暗沉沉的黑夜。死一样的寂静和痛苦。请你原谅我。我不能再往下详细的诉说了。血淋淋的伤口,倒翻出来,给你们看烂肉和白森森的骨头。
我在派出所的若干个小时以后被逼无奈的承认了。因为我害怕真的会这样被定下罪名,然后让学校开除我。我想两害当中取其轻吧。
我知道自己中了招已蹈入死地并没有花费太长的时间。
他们听到我肯承认,便迅速转化成了很慈祥很为我考虑的样子,为我的供词做了正式的笔录,全部作案过程都为我写好了,无非是我当天下午要离开寝室时看见JANE的钱包在床上然后忽起邪念将之据为己有,当晚又将钱全部取出把空钱包连同全部证件丢弃在教学楼的某个自习教室。
我阅读了一遍,签上了名字,还给他们,然后问:“我现在可以走了吗?我下午还有课的。迟到也比不去上要好。”
他们听了哈哈大笑起来,笑的异样开怀,几乎没有当场笑出眼泪来。
警察之一大笑着用手指住我,“我们怎么可能放你走?你们宿舍楼前前后后可被偷过不少次呢,你给我一样一样的交代过来。”
他还在说,我终于领悟到了事实的真相,我已经没办法来形容或者考虑我此时的心情,我已经明白自己把自己送进了陷阱里。我“腾”的从椅子上立了起来,我扑过去,扑上那张桌子,想把那份该死的笔录抢回来,撕掉也好,放进嘴巴里吞吃掉也好,就是不能让它再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好证明我有多么的愚蠢。
我没有抢到手。他们有两个人,又是年轻力壮的男人。尽管我的动作事起突兀。一个赶紧抓住笔录跳开,另一个闪电般的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就往我背后拧过去。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像个陷进网子里的野鸟那样狂乱的挣扎起来,混乱当中,我的身体顶上了他的身体,推耸之间,把他们的桌子推翻了,玻璃台面惯性的滑落,立时“哗啷啷”碎了一地,茶杯也倾在了地上,茶水和茶叶渣溅的到处都是。
我没有再继续愚蠢下去。可是我明白的也太晚,已经改变不了我的命运了。
事情继续胶着下去,他们最终也知道无法可想,我像个烈士那样昂着头怒视着他们,我不肯再答应再认其他的罪赃,我的迷乱狂暴恐怕也吓到了他们,他们最后叫我走。让我把事情想明白了再回去。
两个警察大笑着叫我学习认命,说已有书面的呈堂证供,铁证如山,我怎么样也不可能把事情翻回来了。我如果坚决不低头认错,等待我的就是他们会把所有的现有材料包括我自己签字画押的笔录上报学校然后让学校开除我。反之,如果我愿意软下来,那么根据以往惯例,只会是一个警告处分,我还可以继续读书,学校会视情况为我隐瞒。
他们说今天晚上等我的决定。
我脚步踉跄的离开学校派出所时是当天下午三点半。
我进去的时候是早上十点零五分。
只有五小时二十五分钟。但是我已经被彻底摧毁。我已经是个死人。
我迷迷蹬蹬的往前走。我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我自己身在何方。
居然在这个时候想起了高中里学的元曲,已是花甲的老师当时煞是有兴致,把那一段一段的曲词道白唱给我们听:
“[正宫.端正好] 没来由犯王法,不提防遭刑宪,叫声屈动地惊天!项刻间游魂先赴森罗殿,怎不将天地也生埋怨。
[滚绣球] 有日月朝暮悬,有鬼神掌著生死权。天地也只合把清浊分辨,可怎生糊突了盗跖颜渊。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天地也做得个怕硬欺软,却元来也这般顺水推船。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哎,只落得两泪涟涟。
[二煞] 你道是暑气暄,不是那下雪天;岂不闻飞霜六月因邹衍?若果有一腔怨
气喷如火,定要感得六出冰花滚似锦,免着我尸骸现;要什么素车白马,断送出
古陌荒阡?
……”
我喃喃的念着,“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一颗心只觉糊里糊涂。
我此刻居然不觉得痛,我觉得似乎还好。说不定自己只是在做梦来着的。我加快了步子往寝室赶,我要回去拿东西赶紧洗澡,说不定洗完澡一切就会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