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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

  •   第六章

      酷暑炎炎,室内虽只有殷庭一人办公、又置了冰盘,仍是闷热的很。
      殷庭却是坐在书案后安安静静的看公文,额上也不见一滴汗,收束整齐的领口也不见半点散开的迹象,倒是让侍奉的书佐都不好意思扯开领口透气。只得继续低头整理发往各处的文书。
      尚书台中书省皆是这位殷相在领着,陛下便专门在台省之间划出一个书阁,赐名经世,专门予殷相办公用。
      自己也是侥幸方才被选为经世阁的书佐。
      据说以前,殷相都是在明德殿的玉阶下摆一张书案,陪着陛下一道办公,却不知是为什么……罢了,这些事情还是不要多琢磨。
      帝相之间,无怪乎那么几种,要么相敬相信一世太平,要么相疑相恶却因着些什么彼此碍眼,要么干脆相争相杀你死我活,还能有什么。
      正想着前朝故旧对比着这对帝相,外间忽然传来一个温和的女子的声音,“陛下有赏。”
      书案后的宰辅习以为常的放下笔,起身跪礼,“臣殷庭拜谢吾皇隆恩。”
      书佐认得,进来的是明德殿尚仪女官浮欢大人,也知道她与自家殷相相熟,果然宣完旨,自己和一应宫人便都被遣出了门外。
      “这是上等的贡品杭白菊,清热去火的良品。”
      “哦,这可是好东西……敢问一声,陛下可是,上火了?”
      “殷相果然神算。”
      “这太医是新进来的罢?陛下素来不喜花茶。”跟老师一般的习性,不知是真的还是学了之后改不了了的。
      “陛下自己说要喝的,可……陛下念起殷相,便让婢子给殷相送些来。”浮欢生生把嘴边的“可是怎么也喝不惯”几个字给咽下了。
      “呵……”殷庭微微垂眼,转身取来了一个竹制小罐,“姑娘若信本相,每日在陛下茶中放上几枚,也是清热去火的。”
      浮欢微愣,打开一看,却是翠绿的干竹叶,透着一股子淡淡的清香。
      殷庭又想了想,温声道:“这一罐本相尚未动过……最好是先拿去太医院叫太医们看看,否则,本相也担不起干系……”
      浮欢福身谢过,而后用很轻的声音道,“陛下总往玉阶下看……殷相的身子可好些了么?不若……”
      “为人臣者,总在天子理政的地方赖着,不好……往日本相是陛下的御前咨诹,本该侍奉阶下,而今却是……不妥的很。”殷庭唇边带着有些无奈的似笑非笑,“何况上好的一方端砚,就这么砸了,本相看着心疼。所以,不想再看了。”
      随后又生动的挤弄了一下眉眼,“与姑娘说笑罢了,万望姑娘切莫通禀圣听,否则恐怕……不止是一方端砚了。”
      浮欢只得在心里苦笑。
      又闲话了几句,浮欢正要告辞,殷庭却又低低的叮嘱了一声,“竹叶……就说是太医开的罢。有劳姑娘了。”
      这次浮欢没忍住,把苦笑摆在了脸上,而后款款的福身告辞,拿着那一罐竹叶径自去了太医院。
      殷庭看着浮欢走远了,便招手唤来书佐,“修言,你不是也上火么?”
      杨修言愣了愣,“多谢殷相挂记,下官……下官……”
      “御赐的贡品杭白菊,上好的清热去火的茶饮……呵,你拿一半回去喝吧。”殷庭自折身走回书案后面,“只是千万别声张,否则本相与你俱是要糟糕的。”
      “这叫下官怎么敢……”愣愣的看着紫檀木托盘上的两个精致的白瓷罐子,杨修言一时怔住了。
      抬眼去看,只见书案后的宰辅自顾自安静的看着公文。
      “无妨。你既是我阁中书佐,便是自己人。”微薄的唇微微弯起,凝成一个让人心安的弧度,“对了,少时送文书时,记得将另一半送去都察院顾相那里。”
      “本相从来就不喝花茶的。”

      “浮欢,这是什么?”景弘饶有兴致的看着茶汤中浮着的几枚细长的翠色小叶,“难怪今日的茶里比往日多了一分清香。”
      浮欢微微颔首,“是晾干的嫩竹叶,可以清热去火。”
      景弘闻言轻笑,“果然是比什么杭白菊顺口。”说着便又抿了一口,“朕以前,也不是多不喜欢花茶……后来,太傅不喜欢,朕也就渐渐地不喜欢了,到现在……却是怎么也喜欢不回来了。呵……冤孽呐。”
      帝王的眸习惯性的望向阶下,落目处却连一张书案也无。
      “殷庭。”
      两个字一出口便冲了满口茶香竹香,带着莫名的冷淡和压抑着的怒气,连他自己也觉得诧异。
      浮欢惊异的看了他一眼,又不解地望了望殿外。炎炎烈日下,自是除了宫监侍卫便空无一人,遑论朱衣玉冠的宰辅。
      “殷庭怎么说。”又啜了一口茶水,景弘不再看着空空如也的阶下,收了眼光盯着龙案上那方簇新的端砚。
      浮欢微微一福,“殷相道,为人臣者,总在天子理政的地方赖着,不好。往日他是陛下的御前咨诹,本该侍奉阶下,而今却是不妥的很。”
      “……哼。”景弘的眼前却是浮现出那日殷庭抬起头来时的狼狈样子。清秀俊雅的面孔溅上了浓浓的墨汁,蜿蜒成狰狞的仿佛伤口的痕迹。眉眼仍是安静的垂着,眼角却是盯着身侧是碎的四分五裂的龙纹端砚。
      倒是难为他过了两天才递了折子说染了风寒、不好再在明德殿伴驾。
      景弘有些懊丧的收回了伸向端砚的手,狠狠地喝了一口茶水。
      真不该准奏的。

      “对了子正,上次让修言送给你的杭白菊你可喝了么?”殷庭嘴角带着笑,垂了眼坐在书案后面拨弄着杯中的茶芽和青翠的竹叶。桌上难得没有公文,只有厚厚一叠笔迹端正却略显稚拙的字。
      客座上一领蓝衣的青年苦笑,“御赐的东西,你连家里都不拿到就分了送人,真是……真是……”真是不出什么来,便转眼看小案后认真习字的男孩子,“继羽的字写得还不好么?这都写了多少?怎么一点儿也不心疼孩子……”
      殷庭啜了口茶水,“习字宁心,省得他闲来无事竟学会了爬荷池边的朱栏,你莫惯着他。”旋即又抬眼促狭的笑,“说来你也是该娶亲的年纪了,改日我定要帮你寻个媒婆好生说道一下,省的你整日来妨我教子。”
      顾秉直被他说得脸上一阵发红,忙转移话题,“那就不说这个……你,你和陛下到底是怎么了?”
      殷庭慢慢地合了茶碗盖,转头看向小案后的男孩,“羽儿,你先出去。”看着小男孩恭敬地退出去,就要带上门的时候又补了一句,“荷池边上的朱栏无事可多爬爬,下次便抄《汉书》好了。”
      殷继羽正甩着抄诗抄的发痛的手腕,闻言吓得忙关了门。
      顾秉直忍不住笑了出来,殷庭却是将茶盏不轻不重的磕在了书案上,“什么叫我和陛下怎么了?君友臣恭,哪里不对么。”
      “哪里……哪里都不对吧……”大了大胆子小心的应道,顾秉直想了许久才敢来一问究竟,瞥着自家师兄皮笑肉不笑的眼,却到底是弱了本就没什么的气势,“他们说……”
      殷庭抬起了晶亮的眸盯着他,眼里依稀光暗明灭,“宫中嘴杂,最是多的流言蜚语舌根乱嚼,子正也信?”
      顾秉直犹疑再三,声音越发低了,“可,他们说……”
      殷庭已是垂了眼,温声问道:“说什么?”
      能说什么?无非就是骄横的宰辅顶撞帝王惹得龙颜震怒,帝王盛怒之下信手抓了一方端砚去掷宰辅,宰辅出殿时衣上面上俱是墨痕淋漓是平生从未有过的狼狈——一路自明德殿行至宫门,不知叫多少有心无意的人看了笑话。
      这些日子自己早已听到了不下十个版本,哪个不是手舞足蹈演的绘声绘色。
      当时心下就琢磨着多半是真的,何况后来还有了经世阁。
      好不容易登了自家师兄的门想要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却又觉得似有提起话头恶意讥诮之嫌,话到了嘴边,生生说不出口。
      看着自家师兄也并无说话的意思,便更觉尴尬,没由来却又想到了这人送来的御赐的花茶,泡出来的汤水香沁心脾,端是极好的东西。
      他倒好,前脚赐下,后脚便分送他人了,简直就是……闹别扭一般的做法。
      “宫中传言我也大致听过,多少有几分像……呵,只传成这样,想来浮欢也费了很大的力气。”殷庭忽然就开口,惯有的温软语调抑扬顿挫的娓娓道来,却把正独自沉思的顾秉直吓了一跳。
      “其实也没什么,明德殿历来是帝王理政之处,我一介臣子总在殿中,像个什么样子。”殷庭慢慢拿起桌上那一叠宣纸,一页一页翻过,“何况陛下近来看见我,总是很火大的样子……呵呵,为人臣子的要为君王分忧,哪能巴巴的凑上去碍着君王的眼。”
      顾秉直讷讷的不知该说什么。
      告辞的时候蓦地想起,那日偶遇明德殿的那位尚仪,女官大人与他攀谈的时候曾经蛾眉微蹙轻轻的说过一句,“殷相近来,似乎总是躲着陛下。”
      耳畔响起自家师兄温软好听的嗓音,“陛下近来看见我,总是很火大的样子。”
      便又忍不住苦笑,这算是闹的什么?
      简直就是冤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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