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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

  •   殷庭搁下了笔,抿了一大口头开的苦丁茶,狠狠皱了皱眉头,而后强自咽下了,方才觉得昏沉沉的头脑里略感清明。
      略略直了直因为长期伏案而酸痛的腰,却是听得清晰的响声自脊椎骨上一节一节的蹦出来,只得苦笑。
      这个月果然是辛苦。
      所幸景弘谋划之事已是大有进展,算日子徐贵妃也将近临盆,总算是……
      思绪猝然被打断,来人步履匆忙神色慌张,进门时更几乎被门槛绊倒,却是中书侍郎聂恒,殷庭尚未想通这个办事素来四平八稳的人怎么忽然这么失态,便听聂恒大声道:“殷相!连日大雨竟致江水泛滥,荆州告急!”
      殷庭只觉得胃脘一阵抽痛,下意识的想用左手去捂,却又觉得不妥,只得抿了抿唇,起身接过了那份告急文书,细细地看了看,略一思量,还是叹了口气,吩咐了聂恒两句,便径自向明德殿走去。
      胃脘处的痛意更甚,荆州富庶,向来是税赋的大头,忽罹水患,更是好死不死的在这春夏之交,农作要时,平心而论,远比山西的大旱让他不安。
      何况天灾联袂,实在不是休兆,有心之人看在眼中,怕又是大有文章可做,毕竟谶纬之谈,说无稽也无稽,说要命也还真要命。
      兀自快步而走,却是未至明德殿,便已见到了浮欢。
      刚想说什么,胃脘又是一阵抽痛,殷庭踉跄了一步,略扶了扶道边的朱漆廊柱,寻思着自己或许是该稍微歇歇的。
      浮欢却已是迎了上来,“殷相,这是怎么了……可要传太医看看么?您的脸色很差。”
      殷庭垂了眸,苦笑道:“让姑娘见笑了……不知陛下现在何处?”
      浮欢看了看他手上捏着的奏本,微微福身,“奏本的话,婢子可为代呈。”
      殷庭抿了抿唇,略微沉默了片刻,温和的不容置疑的重复了自己之前说的话,“不知陛下现在何处?烦请通禀,臣、殷庭求见。”

      景弘衔过徐贵妃递来的橘瓣,慢条斯理的道:“殷庭他现在何处?”
      浮欢尚未说话,徐贵妃已是温声道:“陛下最近总是在臣妾这里,都已经一个月了……既然殷相请见,陛下还是……”
      景弘小心的抚上徐贵妃隆起的小腹,轻笑,“梓童真是体贴。”
      徐贵妃却是一惊,“陛下……刚才唤臣妾什么?”
      景弘向来唤她爱妃,梓童,却是帝王唤皇后的称呼了。
      “梓童。”景弘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待你诞下太子,朕便正式册封你为皇后。”
      徐贵妃正要起身行礼,却又被景弘拉住了,自是一番情话缠绵。
      浮欢在一边站了许久,觉得自己本当告退了,可想想殷庭苍白的脸色、坚定地语气和语气里隐约的焦急,斟酌了一下,轻轻道:“陛下,殷相那里……”
      景弘垂了眼,轻轻拨过徐贵妃的发丝,“朕说过,有什么事都让他全权处理。”
      浮欢怔了怔,轻声道:“遵旨。”
      却是景弘又心下又是一动,唤住了浮欢,“等等。”
      天子剑都已赐下,他还有什么事不好决断,非要求见做什么。
      以他的手腕,莫非朝中还有什么事是他做不了主的么?
      下意识的念起他垂着眼安静的跪在自己面前的波澜不惊淡然自若的样子,莫名的心里就有什么闪了闪。
      偏又依约有缠了金丝的绯紫烟气漫眼而过,叠上了殷庭的身影,让他揪心莫名。
      景弘抿了抿唇,“梓童,你先歇下,朕少时再过来……浮欢,殷庭现在何处?”

      仔细的打量了殷庭一下,瘦了,脸色也很不好,鬓角甚至有些微湿的痕迹。
      是他的话,总不至于是热出来的。
      那……好端端的人,怎么就留下冷汗来了呢。
      别是……病了吧。
      又瘦,又带着病容,偏又一脸的淡然定然温文尔雅,彷佛事不关己。
      缠了金丝的绯紫烟气漫眼更甚。
      殷庭却是照例要行礼,动作不甚流畅的跪了一半就被景弘一把拉住了,“腿疾又犯了么?那还跪什么,可曾叫太医看过?”
      话音里透着带着少有的温柔,殷庭怔了怔,只觉得胃脘处疼得更厉害。
      这份温柔他认得,几乎一下子就认出来了,认出来之后除了觉得荒谬,也别无他想,只是恭谨的退了一步,“谢陛下。”
      “这些日子,辛苦……爱卿了。”烟气漫得越发浓,障目迷心,景弘细细的看着对方清俊温雅的眉眼,险些唤出一声太傅来。
      殷庭却连眼都不曾抬,只是用纯正的洛阳正音字正腔圆的一字一字咬道:“臣不敢。”
      那缠着金丝的绯紫烟气便倏然散了,连幻影都挽不住。
      景弘抿了抿唇,转身走上玉阶,“爱卿有何事启奏?朕不是说了么,一切都由爱卿做主。”
      语气了没由来的就带了三分怒气。
      浮欢听得莫名,殷庭却是没有察觉到一般,“臣启陛下,连日暴雨,荆州大涝。”
      景弘背着手看着鎏金龙座,沉默了片刻,轻笑,“此是天助。”
      殷庭抿了抿唇,“臣恳请陛下三思。”
      “朕很想知道,是否真的没了太傅,朕便压不住这满朝文武。”景弘的尾音扬得略有些高,分明是即将发怒的征兆。
      殷庭轻轻叹了口气,“臣……”胃脘阵阵的抽痛愈发厉害,让他下意识的佝起身子,察觉到后却又强自挺直腰杆,只是略低着头,也不知说什么好。
      景弘的语调冷硬的如同青砖地面,“卿还有何事?”
      “臣斗胆,敢问陛下,可已曾布置妥当了。”殷庭有些无奈的想,老师的智珠在握他没学到,怎么偏就学了个轻履险境的坏毛病。
      景弘却是有些不屑的轻笑:“自然。”
      殷庭无奈,决意做最后的劝阻,“……臣仍然觉得,此举太险。”
      “不劳爱卿多虑。”景弘蹙起了眉头,印象里那人再怎么做些不靠谱的事,也不见殷庭怎么质疑反对,怎么,这是看不起谁?
      “臣……臣告退。”听出了对方语气中的不耐,殷庭便收了声,不打算再说什么。
      “慢着。”心中莫名一动,景弘忽然转过身,腰间的琳琅撞出一阵乱响,对上那双不解地眼,话到嘴边却又生生变成了:“荆州水患的事,最好今晚便能拟个章程上来。”
      殷庭垂了眼,轻轻道,“臣遵旨。”
      景弘细细地打量着殷庭,一看就知道他比之前又瘦了不少,就连官服穿在身上都有些飘了……怒气竟又有隐隐往上蹿的趋势,让他自己都生出了些许迷惑。
      “爱卿……近日来,想是辛苦了。”
      “臣不敢。”
      淡淡的三个字,却是硌得耳朵都疼。
      景弘看着殷庭躬身告退慢慢的走出他的视线,便越发的怒不可遏起来,猛地将越窑青瓷的洗笔掷在地上。
      看着一地碎片,方才冷静下来自嘲的想着,果然是该让梓童备些莲子羹消火。

      风清月白,星子疏淡。
      顾秉直狠狠一脚踹开殷庭书房的门,毫无风度的大吼:“不是说就要生了么?都半个多月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然后才是扑面一股药味。
      殷庭安静坐在书案后面,无辜的眨了眨眼,而后仰头将碗里黝黑的汤汁喝尽了,蹙着眉放下了手中的玉碗,用手掩着唇,竭力忍耐着什么。
      良久才放下了手,一脸无辜的看着门口讷讷的顾秉直,“子正,你便是将我家的门板拆了,我也生不出什么来。”
      顾秉直顿时尴尬的红了脸,小心的带上门,慢慢地走到书案前,拧着眉看着桌上白瓷碗里的药渣,又看了看笑吟吟的看着他的殷庭,“病了?”
      “小恙罢了。”殷庭随手取过桌上的一份文书,打开了细细看着,“子正可有何事么?总不至于大半夜的跑来要我给你生孩子吧?果然是该娶亲的年纪了……”
      顾秉直的脸涨得更红,“殷相莫取笑……”
      “还叫殷相?”殷庭略挑了挑眉,视线并未离开文书。
      “……兰阶师兄。”顾秉直很无力的唤了一声,随后却又想起来此来的目的,“陛下到底打算何时临朝!若是徐贵妃一直不临盆,那——”
      “那便太好了,怀胎十四月,生出来的可就是尧舜了。”殷庭笑着接道。
      顾秉直气苦,愤愤的拍了拍桌子,“兰阶师兄!哪有这般道理的——天灾连连,做天子的不知要赈灾祈福,反而自顾自在后宫里一躲月余,却叫群臣怎么心服呢?”
      殷庭却只是轻笑,“心服的自然心服,心不服的早晚不服。”
      咱们的那位陛下要的便是那些不服的自己跳出来,你当他当真是分不清江山社稷和儿子到底孰轻孰重的人不成?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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