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从良记》霜叶飞

2、第一章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不过可惜啊可惜，所谓天妒英才，天网恢恢，天道酬勤，天有不测之风云……”说书先生还在摇头晃脑，身边有人嚷了起来：“唉唉，真的下雨了呢！”
　　说书先生手中折扇一顿，才抬起头来，雨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他一头一脸，本来聚在树下百无聊赖纳凉的村民纷纷起身往家里赶，说书先生急忙叫起来：“大伙儿先给几个喝茶的钱啊！”村民哪里管得了那么多，有几个心肠好的随便掏了个铜板扔他怀里，抱头就跑。说书先生把钱往怀里一揣，也摇着头跑走避雨。
　　路上经过农舍，有躲屋檐下看着天色的村民见了，便说：“咦？那不是私塾教书的徐先生？”
　　“可不就是那秀才呢。”
　　“怎么，他今天又说书来了啊？”
　　“大概是又没钱吃饭了吧。”
　　村民满是同情地对望一眼，唉，他们这唯一的教书先生，可真是穷困潦倒啊。
　　林家庄和所有的村庄一样，住着几十户人家，不大不小，有男有女，有年轻人，有壮年人，自然也有老人，有孩子。有老人的家庭大抵都差不多，难免有些家庭关系、家庭冲突；而有孩子就要找个地方让他们安置，世上最有空的就是孩子了，为了避免他们闯祸，大家发明了学堂。在这样的小村庄里，自然免不了有个私塾之类的。自然，在大殷科举制度下，也会有些望子成龙的父母们希望儿子能读个出息好光耀门楣的，不过这种情况下，他们会选择让孩子到县城上学堂。换言之，在村里上私塾的孩子心都不在书本上。所以，可怜的教书先生无论怎样摆架子，也无法得到尊重。
　　上面说到的说书先生，就是私塾里那位可怜的毫无师道尊严的教书先生徐先生了。
　　不过虽然徐先生在孩子们面前没能维持多少尊严，在外头还是很坚持保住他那一点读书人的风度的，简言之，就是架子摆足，迂腐顽固、老气横秋，看样子少说也过而立了吧，却尚未婚娶，个中缘由，实在不是一般的复杂，不过大家伙都一致认为，关键不是经济原因，而是人品问题……
　　徐先生在四年前来到了林家庄，他初来时满脸憔悴、面容呆滞，但一身白衣却似挺上乘的，举止间居然也颇为斯文有风度。当时县太爷以为他有什么大的来头，比如至少是个落榜的举人之类的，待徐先生礼遇之至。大约五六日之后，县太爷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起他的来历，徐先生大概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好一会忽然仰天哈哈一笑说：“我只是一个秀才！”语惊四座同时，徐先生也被赶出了衙门，因为本地再如何不济，秀才还是不缺的。
　　徐先生何去何从成了一个问题。好在当时的教私塾的张老先生好心收留了他，过了半年多老先生去世了，徐先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新的教书先生了。
　　徐先生刚来的时候确实有点古怪，大概是受了什么打击还没恢复过来，据说有一次也像今天这样下起了大雨，徐先生正在外面散步呢，大家都赶紧找地方避雨，偏他还是走的不紧不慢的，有人忍不住说：“先生你不快跑？雨下得正大呢！”徐先生却愣愣地自言自语：“前面？前面不也在下吗？我何必跑去凑这个热闹？哼哼，我何必凑这个热闹呵……”大家都听得莫名其妙的，只当他脑筋有些不正常或故弄玄虚。不过后来徐先生还是很成功地跟村民打成了一片，他为人虽然有些迂腐和自以为是，顽固而又懦弱，假装清高骨子里又庸俗不堪，但人其实还是不错的，还算随和，而且从不打骂学生，对老人、长辈都挺尊敬的。况且村民们多少有尊师重教的意识，所以徐先生除了娶不到妻子，日子也过得穷困潦倒之外……其实还算是过得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