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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   全天下和金铃的声音自两个方向传来。

      一个上,从竹林上方处;一个下,竹林小路另一侧从深处而来。

      全天下不愧是天下第一楼的主人,功夫出众。

      她仅以脚踏竹枝,以力借力,潇洒的从茂密竹林顶端随着竹叶滑行而来。但此刻,若有人看到金铃的行进方式,定会更加吃惊,她随着小路曲线而行,中间没有间歇,直接转向下个路口,穿林而过的速度之快,只留下一条模糊的影子。

      直线行进毕竟来得快些,全天下的身姿首先出现在视线中,一身银色的长袍,金冠束发,金冠旁垂下两串由猫眼为坠的金链,脚下一双银靴,俨然一名身姿卓然,眉目俊秀的美男子。从架势、模样、举动来看,如何也想象不到她乃巾帼,而非好汉。

      “娉婷妹妹!”他立在高处的竹枝上,居高临下,以最佳的姿态现身。“我来接你了。”

      “啊,全哥哥。”娉婷下意识开口。不是她不晓得全天下的性别,而是三年前全天下非常之严肃、慎重的声明,她“希望”娉婷称她“全哥哥”,而不是“全姐姐”。娉婷很识时务,从善如流。

      全天下整理了一下稍稍散乱的衣衫,纵身跃下竹稍,翩然落地,姿态十分优美。

      在她刚想上前一步的那刻,一道人影风一般的从她身后的小路闪出,越过她,直扑娉婷而去。正是随后一步到来的金铃,用她激动的语调谴责自家主子,让主子内疚:“小姐!小姐——!你怎么丢下我一个人……”

      “铃儿!”娉婷看着神情激动冲向自己的丫环,用力摆手。“停!快停下!”她还不想被撞呐……

      “啊……小姐——!”金铃晚一步想到这一点,也来不及了,停不住了。

      眼看娉婷被撞得仰面朝天倒下。娉婷却发觉自己还有功夫在想——搞不好比罗炙摔的那一下还惨,死了。

      “娉婷妹妹!”

      “娉婷,小心!”

      “啊!”

      几道声音同时响起,饱含急切的意思,却谁都来不及救助。

      最后一刻,大家选择闭眼扭头——实在是惨不忍睹。嘭的一声闷响后,半晌没有呼痛声,该不会是……抬首望去,却看到身材高瘦的男子,一手揽着娉婷,另一只手勾着金铃的衣领,轻松的站在那里,还是一脸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表情。

      不管他是怎么办到的,真该庆幸。

      崇家兄妹,还有全天下同时松了口气。

      “青岚,若罗先生何时请辞而去,莫忘记通知我一声。”一个调侃的声音从竹林间传来。

      “哦,你看上他了?”漫不经心的男声回复。

      “给我把话说全。”

      “好了,你计较那么多做什么。”

      “……”

      随着两人有些奇异的对话,一行数人从竹林小道现身。其中有神色轻松的月青岚,淡漠的霍陨冬,一脸笑意却看来咬牙切齿的于美人,以及忐忑不安、满头大汗的崇府管家。

      “少爷,小姐……”管家不知该怎么开口,办事不力,居然还未通报,就让人硬生生的闯进来。

      崇花落随意摆手,管家神色灰败的站到一旁。

      “崇家主人,在下是月家人,行三,名为月青岚,娉婷的三哥。”一身黑衣的月青岚介绍自己。“这位是在下好友霍陨冬,楠天门门主。”

      “久仰。”崇家兄妹施礼。

      一旁的霍陨冬淡淡的颔首。

      崇花落转头看向一身白衣,飘逸除尘的美人。“若我未猜错,尊驾可是天下第一楼的总管于美人。”

      “尊驾两字不敢挡,正是鄙人。”于美人拖着由在挣扎的全天下,施礼。“鄙楼的主人一向莽撞冒失,望您海涵。”

      “无妨,小时候他就这模样。”崇花落一语惊人。“永远目中无人。”

      “小崇,你真没口德,哪个人目中无人?”全天下撇嘴,不屑道。“今天是不是又拿人试毒?”

      “小全,从刚才你就无视这里的主人。还有,近来唯利是图的事你一样没少。”崇花落丝毫没有怒意,反而笑起来。“又打算去哪里打家劫舍?”

      “……”

      其他人好笑的看着两人,相互贬低对方。

      “真好,原来大家是熟人。”娉婷看了半天,喃喃道。

      “谁和他熟?”

      “我们不认得。”

      两人一同反驳,虽然还是和善的表情,气氛明显不对,他们两人不对盘。

      娉婷悄悄蹭到罗炙身后,当她刚才没有多说那句话。

      罗炙以袖掩面,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真没趣……他累了。

      ++++++

      第二日清晨,没有休息好的罗炙板着脸。

      一头长发如实反映出主人的心情,凌乱的披散在床面上,更映出其主人一张有点发青的脸。他眯着眼看着一早窝在西厢房打扰他休息的少女。后悔,他非常后悔为何随这丫头到邢奚,并且被支得团团转。瞪了她半晌,发觉自己除了无奈,只有好气加好笑的感觉,随即无以为续。

      “乖,出去玩。”他伸手拍拍娉婷的头顶。虽然这丫头从开始到现在,一句话没说,可是在那双饱含千言万语的眼睛注视下,如何休息?

      “不要。”娉婷不满对方的敷衍。

      天……罗炙侧过身,捋开垂在额前的发丝,扯出一个不大自然的笑。“你在这里,我怎么休息?”

      “我刚刚又没说话。”

      “……”他把头埋在被单上,深深吸了口气,抬眼看一旁无聊到把玩手指的少女身上。“又怎么了?”

      “也没什么的,你休息吧……”他们都出去了,明天才是春祭,拜见过卓奶奶后,寿筵也要等到日正当中才开始。她想出去,可是不敢一个人再乱跑,更不敢拉着金铃飞璐,所以……只好眼巴巴的等着唯一的“闲人”领她出去。可是,这位大人表现的状况,让人不敢恭维——脸色不佳,气色不正,细看还有些平日没有的憔悴。

      “娉婷,你精神头不错,可是……”罗炙支起身子,散乱的发丝滑落一身。

      “嗯?”少女抬头。

      “我一把老骨头,禁不住折磨。”他心甘情愿的承认自己“老了”,一头扎到床铺间,任由乱发覆面。“……让我休息。”

      “啊?怎么这样……”娉婷不甘心,抓住对方垂下床畔的手臂用力摇晃。“起来,快起来。”她已经忘记不打扰对方的初衷,死活不让他继续补眠。她此刻表现出普通少女该有的模样,但罗炙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不是时候呐……

      娉婷没有娇弱到手无缚鸡之力,罗炙就算是闭上眼懒得动,也快被她扯到床下去了。实在是到了不能忍受的地步,他在身体从床面上滑下的去的那刻,睁开眼,伸手一勾床边的人,翻身回到被褥上。不再有动静。

      娉婷眼前一花,天翻地覆的被扔到床内侧,罗炙本已凌乱的发丝就这么缠了她一身。

      “我……”一个字刚出口,她觉得喉咙一紧,不能顺利出声。

      “闭嘴。”罗炙侧首,困极的他已经没什么理智可言,随着面颊上的发丝滑落,露出一双半张的凤眸,其间闪过一丝紫芒,复又合上双眼,沉沉睡去。

      “呜……”用力半天一点声音也发不出,娉婷竭力自救,她还不想大白天窝在床上睡觉。她抬了抬手,想叫醒对方,努力半天怎么也举不起一根手指,缠绕在身上的缕缕发丝有生命般的制约她的动作。

      啊,我错了还不成,罗炙……放我下去啊……

      她只能无声呐喊。

      无人响应。

      ++++++

      “您找小姐?”金铃问着出现在暖春斋门口,一身白衣头戴白色面纱的少女。

      “不方便么?”崇水流反问。

      “不是,小姐一个人正闷得很,您来的真是时候。”金铃一笑,让开路,引着水流来到院中。

      两人没走两步,头顶处传来飞璐的声音:“金铃,她是谁?”

      他嗅到了是鸟都会觉得不舒服的安息香。

      “飞璐,这是城东崇府的小姐。”金铃抬头说,随即想到对于人类来讲,这样于礼不合。“你先下来。”

      飞璐应声,从高树上跃下,悄无声息来到两人面前。他用那双晶亮的眼好奇的打量了下头戴面纱的少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戴这个东西,在他来看有戴和没戴一样。

      这么无礼的注视并没给水流如同以往的不快,她觉得对方是真的在好奇。

      “小姐呢?”金铃问道。她是想知道小姐有没有从西厢房出来,她现在不敢去,昨天她把小姐弄丢,罗炙大人已经非常得不高兴,一路冷冰冰的盯着她回到暖春斋,一进东厢房,关上房门,她几乎虚脱。

      “罗炙大人那里啊!”飞璐奇怪的看她一眼,理所当然的回答。不是看着小姐去找人的么?又没出来,能去哪儿呢?

      “哦。”金铃认命的点头。果然不能有妄想。

      水流听得出两人话中有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今日来不完全为见娉婷,最大问题还是在那个喝下毒茶的男子身上,虽然他昨日并没任何不适的表现,但不代表今日一样无事。兄长让她来再证实一下对方是否安然无恙,推说自己来不方便,她去合理许多。

      她会看不出花落在对什么感兴趣才怪,还有忌讳这里是全天下的地盘而已。

      她也是闲来无事,应了下来。

      就现在看,也许还有奇巧。

      “怎么了?”她做漫不经心状,随口问。

      “没事。”金铃对她挤出一个笑,看向二层的西厢房,深吸一口气。“我去叫小姐。”表情大有慷慨就义的意思。

      “我同你一道去吧,”她没听错,西厢房是那个名为“罗炙”的男子的房间。“我也向早点儿见到娉婷妹妹呢……”她淡淡的说着,语调柔和,颇有诚意。

      “好!”金铃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捉住对方的手,当那是救命稻草。“崇小姐……”

      “叫我水流就好。”

      “水流小姐,您真亲切,请随铃儿来。”

      飞璐看着金铃乐颠颠的拽着白衣女子的手,走上通向二楼的楼梯,再看看西厢房闭合的窗户。

      金铃,你多福。

      吱嘎。

      金铃推开走道上的外厅大门,轻手轻脚望里走了两步,停下,侧耳听听一帘之隔德内室方向,并无动静。她回身对水流作了个噤声的动作,悄悄靠近内室外的垂帘,一手拢在唇畔,小声唤:“小姐……小姐……”

      里面一片安静。

      “小姐?”她撩开垂帘一角,往里看。

      幽暗的屋中,一切都不甚清晰,她顿了顿,侧身走了进去。

      水流看到这里也不好跟进去,毕竟是男子的房间,她此刻进来已经超出礼数,只有站在这里等。脑筋转了转,发觉不对,娉婷和那个人有何关系?如此算是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了,那……平日无论如何冷淡,处于思春之龄的水流脸上有些发烫。

      不对,会想起娉婷稚气满满的可爱笑脸,她摇了摇头,把龌龊的念头打开。娉婷还是个小孩子而已……她多想了,一定是的。

      ++++++

      内室——

      “小姐……”金铃向里面挪了两步。

      没人回应。

      “小姐?您在么……”她望里再走几步。

      “呜……”一个微弱的声音从床内的方向传来。

      带着几分恐惧,金铃迈近床榻,目光越过罗炙趴伏的身形,以及一片散乱蜿蜒的长发,小心往床内侧看去……啊!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自家主子,正被那些仿佛有生命般的发丝缠拢,一动不能动,僵硬的侧躺在床榻内侧,满脸委屈,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娉婷看到金铃过来,好像看到救星,眼眶一红,泪光闪闪。

      “小姐!您怎么在这里?!”忍不住的惊叹声才一出口,她马上用手捂住,往下看,留意罗炙有没有醒过来的意思。

      “呜……”不是我愿意的。娉婷口不能言,只有摇头。

      “小姐……”金铃又恢复小小声。“您等一下,我把您拽出来。”虽然不满罗炙对主子下的静言咒,也不敢有太多意见,先把小姐“救”下来才对。

      她小心伸手,隔着罗炙,拨开缠绕在娉婷身上的散发,先放小姐自由。

      差一点点,一点点……

      正当她努力到最后,汗水都要滴落下来,才发觉胸口因为长时间摒住呼吸,有些窒息,缓口气的当口。她的眼对上身下扫过来的视线……瞬间,心脏产生有被天敌猎取的痉挛,停跳几拍。

      “啊——!”金铃脚软,往后跌坐在地上。他、他睁眼了。

      “怎么了?!”门帘一掀,水流顾不得什么礼数,跑进来。

      缓缓从床榻上爬起身的罗炙,一双眼睛刚好面对着她,居然是——紫色?!一股寒气从脚下蔓延至全身,不由自主地发抖。

      水流全身一颤,硬生生的停下脚。

      “吵死了。”罗炙再抬眼,还是那双色泽黝黑的凤眼,因为满是不耐烦地困意,有点朦胧,口气不善。罗炙的眼,扫过两人。

      瘫在地上金铃和僵立在屋中的水流两人,被莫名的气势压倒,谁也开不了口。

      他看着两人半晌,想起什么。“嗯……来得正好。”随手像拎个小动物般,拎起床榻内侧的少女,缕缕缠绕在娉婷身上的发丝,从她身上整齐的滑落,披散回床面上。他用迷蒙的眼神看了下手中的少女,随手将她塞到金铃手臂中。

      “这个一并带走,太吵了。”

      “呜……太,”娉婷哭丧着脸,发觉自己的声音恢复。“太过分了……”以控诉的眼神回头看着眼前的人,虽然她有不对的地方,可这家伙当她是什么?

      罗炙察觉她的不满,看着她眯了眯眼,神情有点危险的飘忽,那意思似乎是——“说吧,什么都无妨,我一点儿都不介意的。”

      她识时务的摇头。

      据说事后,某人完全忘记自己做过什么,一副什么都没记得的模样。

      事实上是有意的忽略,还是真的忘记,只有他自己晓得。

      此时的三个人只有看着再次倒在床铺上的罗炙,三个人三个心思,谁也表达不出来,更不想惹毛了脾气不佳的罗炙。

      愣怔很久后,无言退出,还某人一个清静的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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