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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镜湖游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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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幸福的人,莫过于现在正躺在床上醉得不省人事的云迟墨。
宽大柔软的床,云迟墨连睡觉都是那么中规中矩。醉意未消,唇角还挂着浅浅的微笑。乌黑的发丝散乱的落于枕畔间,细碎的刘海斜倒在一边。眉眼平淡,面容恬静。那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让整个人都生动了起来。
梦里,是一双淡金色的眼眸,里面满满的都是戏谑的笑意跟狡黠的光芒。白瓷般细腻的肌肤,朱红的唇一开一合,“呆子呆子”的叫个不停。明明是那样霸气十足的话语,却让人听得连骨头都变得酥酥软软。完美精致的脸,天真而略带邪气的性格,一袭素白衣衫,整个人仿佛一阵清新的雨,下进了人的心里。
“初尘……”梦呓的声音带着甜软的声调,变得媚惑无比。
脑袋“轰”的一下炸开。
那个名字一出口,睡得死死的云迟墨惊了起来。使劲揉了揉眼,除了偌大的一张床和满室的空寂,什么东西也没有。
梦里那张笑得张狂的脸,不在眼前。
“哎……”说不清楚是轻松还是惋惜,一声叹息溢出胸腔。
着了魔似的,竟再也无法入眠。
人天生就对未知的事物充满了好奇心。初尘对于云迟墨来说,毫无疑问的存了太多的未知。除了那一个名字以外,几乎没有任何别的东西能够透露出他的身份。虽然瞳色很特别,但云迟墨自己的眼睛也并非黑色或者棕色,因此并不很在意。重要的是,那样集无法无天与优雅多才于一身而不让人觉得又丝毫不妥的气质,像深不见底的渊潭,透着致命的吸引力。然而,虽然相对于初尘,棋玉显得更为古怪。只是不知为何,云迟墨对他却一点也不介意。千头万绪,在脑中纠缠,混乱一团。
辗转间,夜过天明。
三个人像约好了一般,谁也没有出现在谁的面前。
又隔几日。
初尘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容颜略显憔悴,向来明亮的眼眸不见了平日的神采,有些暗淡。倚着花瓣渐渐凋零生出小片叶子的桃树,一言不发。手里是一只凋落桃花了桃花的枝条,眼睛明明是看着那枝条的,眼神却不知折往了何处。云迟墨端坐在石桌旁,带着温温柔柔的笑容,幽深的瞳时不时的看向少年,一触及那美丽不可方物的脸庞上的眼,又有些刻意的避开初尘的目光。偶尔飘落几片残瓣,粉色点缀在两人的发间,衣襟上。
好一副良辰美景。
棋玉远远的看见这情景,心中抽了一抽,苦涩蔓延开来。维持着面上温和的笑容,只是唇角边逸散开的笑意,竟带着一丝寂寞。
“早。”淡淡的问候声,打破了桃林的宁静。
初尘闻声,看了一眼棋玉,然后转过头去,别扭的不再看他,脸上微微有尴尬的神色一闪而过。棋玉摇着描金扇,优雅的笑容不曾稍减,只是那份淡雅中却透着一抹寂然。
云迟墨就算再呆也看出来不对劲。不知道那日晚上他们俩之间发生了什么,默不作声的看了一眼初尘,再看一眼棋玉,然后垂下眼帘。再抬眼,一丝醋意转瞬即逝。不经意的对上初尘的眸子,心猛的一跳,速率不断加快。压下蠢蠢欲动难以启齿的情思,努力将那颠倒众生的脸赶出脑海,却徒劳无功。
一时间,空气仿佛凝固了起来。
“呆子,干嘛这样看我?在想什么?”初尘不习惯的扭了扭脖子,再这么憋着都不出声的话他铁定会疯掉。他不是一个耐得住清净的人,极其讨厌眼下这无端的微妙。
“啊?没什么……”云迟墨回过神来,面色飞红。
“无聊。”初尘撇撇嘴,打了个哈欠,“呆子,想个事儿做呗,在这里呆着也是呆着,太没意思了。”
棋玉不知何时坐到了云迟墨身边,手中拈玩着落英,余光投到云迟墨的脸上。平淡到让人一眼记不住的容颜,连称俊秀都显得勉强,有什么值得初尘那样上心?幽蓝的眼眸熠熠生辉,浑身透着干净淡然,纯真而腼腆。是因为这样的特质吗?还记得那天晚上的吻,那双淡金色眼眸中的抵触,以及明明白白写着的三个字,云迟墨。
心隐隐作痛,不甘,亦无可奈何。
那个素衣张扬的人,是初尘啊!只要他不想的,便是谁也不能强他半分。连那高高在上的天宫太子岚湮都因着当初的强迫错失了他,更遑论自己这个当年静立左右的司棋小童了!不管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与天上那位比起来总有着无法逾越的差距,使棋玉至始至终爱得卑微,确定的心意,却无法确定这份心意是否能带给初尘幸福。犹豫着,彷徨着,最终还是擦肩而过。可笑的是,这一次,在一切都还没有开始前,他就已经输给的尽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凡人。
手中的折扇不紧不慢的摇着,黑白分明的瞳中不带任何情绪。蓦地,展颜一笑,连飞舞的桃花也失了颜色。抿了抿嘴唇,朗声道:“春光甚好,不若镜湖泛舟,同赏湖光山色?”
“好啊!”初尘眼睛一亮。
“好啊!”与此同时,云迟墨也应声道。
十分的默契。
初尘与云迟墨对望一眼,都笑了起来。
棋玉眸光暗沉,笑容黯淡下来,扇子却摇得更欢了。
柳浪滔天,入眼碧色连天。春风一荡,卷起绿丝绦无数。白色长堤掩映于垂柳之间若隐若现,一派欲语还休的娇羞。几声清脆的嘤鸣远远传来,说不出的悦耳动听。
三人走近,柳枝轻拂脸颊,痒痒的如同春光挠过心间。
远眺前方,两座山峰高耸入云,看不见顶端。柳浪和花巷都被那浓墨般的翠色给隐没,偶尔露出一点红。脚下是曾留下千万人足迹的白堤,石子光洁圆润,像撒了一地的珍珠。湖面澄澈凝碧,飞鸟落处,缓缓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阳光静好,几叶扁舟荡向湖心,舟上的人影清晰可见。
初尘生性好玩,见此美景哪里还舍得离开。扯开嗓子唤来船家,三步两步跳上轻舟。棋玉跟云迟墨见状皆是一笑,不急不缓的随后登上了船。
一白一蓝一黑的三条身影立于船头,衣袂飘然翻飞,宛若画中仙,随着轻舟的远去,渐渐融入满湖春色中。艄公手中青色的长篙轻点睡眠,船身贴着如镜面光滑的湖面游移,带起阵阵微凉的风,轻拂面颊,心旷神怡。
胆大的鱼儿高高跃出水面,金灿灿的鳞片在阳光下炫花了人眼。初尘玩心大发,蹲下身来,扶住船沿,一只手伸进沁凉入骨的湖水中。一时间风华无双的倒影被击得粉碎,一池春水激荡,鱼儿乱窜,不亦乐乎。
云迟墨忍不住心中痒痒,也学着初尘的样子用手划破水面。指尖上传来的点点凉意直入心底。旁边的人眉眼含笑,一派天真浪漫。白衣胜雪,秀丽修长的手指竟比那水下活泼的游鱼更引人入胜。云迟墨的脸没由来的飞红,赶紧把脸调开。收了那些莫名的心思,专心致志的逗起鱼来。
棋玉一言不发的看着两人,一身黑衣的衣角高高扬起,袍内被风灌满,猎猎有声。身形被掩称得修长美好,却抹不去寂寥萧索。
哎,这两人!
艄公有些心不在焉的撑篙,眼睛不由自主的瞟向船头的三人。非是他怠惰,只是那三人实在太过醒目,让人移不开视线。一白一黑的两位公子姿容妍丽,漂亮得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白衣公子笑容灿烂,比阳光还要亮上几分;黑衣公子静立着,没有只言片语,脸上带着温温的笑,比那春风还要柔和;而蓝衣公子虽形容普通,却自有一股让人忍不住想要去亲近的气质,比之那两位,也丝毫不落下风。他撑了二十几年的船,也从未见过这般出众的男子!
到底是谁家的孩子,这样得天独厚?
初尘玩得兴起,恶作剧般的将水扫向云迟墨,溅了他满脸。云迟墨撇下那正儿八经的公子哥模样,也玩开了,大有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心。装作逗鱼,趁着初尘放松之际猛地一拍水面,这下不止初尘,连自己和棋玉身上都溅到了不少,衣裳的颜色越发的浓烈。
棋玉苦笑着,也不理会,目光不知折向了何处。
艄公只觉得这是他一生见过的最美的画面,也溢美之词还未来得及出口,船身却一阵剧烈的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