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雕] 春草年年绿》松寥片石

14、第五回 当君怀归日（中）

　　郭芙在那小店等了半日，却见黄蓉与李莫愁一前一后向自己走来。两人双手空空，却不见了郭襄。郭芙一惊，她记得前世杨过曾抱了郭襄骑了自己的小红马直上终南。只是如今杨过既已放下“恩怨尽了”的话来，自不会再赌气生事，而以自己母亲和李莫愁的武功智慧，又有何人能掳走襄儿？

　　她见母亲不提方才发生之事，便也不多问，只低声道：“我们去终南山还是绝情谷？”李莫愁眼中异色一闪而过，心想这丫头倒也不蠢，猜到了抱走郭襄的极有可能是杨过与小龙女。

　　黄蓉答道：“去终南山。听李道长所言襄儿可能为过儿抱走，古墓地形复杂，若无李道长带路总是麻烦。”她顿了一顿，却没说下去。

　　郭芙微微一怔，道：“李道长也与我们同行？”她心中奇怪，母亲明知自己知晓古墓所在，何以还需李莫愁带路，说杨过抱走郭襄，更是无稽之谈。

　　她对李莫愁虽无好感，但总记得上辈子这个美丽的道姑在大火中唱着“问世间情为何物……”灰飞烟灭之景，因而对她倒也不至如前世般深恶痛绝。

　　李莫愁淡淡道：“令妹活泼可爱，若为杨过那小贼掳去我亦心有不忍，便与二位同去吧。”

　　郭芙心念一动，暗道：“是啦，我虽知晓古墓所在，旁人却是不知。若是让李莫愁知道我去过古墓，必要惹出一番麻烦。她此行寻找襄妹只是托词，真正想要的还是《玉/女/心/经》。只是妈妈心中虽然明白此节，却也不好点穿，这才装作襄妹为杨过抱走。”

　　她正待再想，却感到一只左手为母亲牵住，慢慢在手心里划字。当下她不动声色，口中只道：“多谢李道长热心记挂我妹子。”心中却已仔细辨认出黄蓉划下的字：外、公。

　　她斜目去看母亲，却见黄蓉面上虽有忧色，眼中却有释然之意，心知襄妹必是在外公黄药师手中，当下也是微微一喜，只做无事。她虽不知黄蓉为何不杀李莫愁甚至与之同行，但心想母亲素来多智，想来必是另有深意，于是也不多言。当下黄蓉与李莫愁另买了马匹，郭芙骑了小红马，三人向北驰去。

　　郭芙纵马而奔，一颗心却忽上忽下。她一直记得当年她与耶律齐第二次相见便是在这附近，那时她为公孙止所劫，危在旦夕之际那个男子连珠箭发，生生从公孙止手中救下了她。她记得后来母亲曾经笑叹道：“看到那般飒爽利落的连珠箭，若非劲力不足，我都差点以为是你父亲到了。”

　　这个曾让母亲初次相见便想起父亲的男人啊……你此刻，却在何处？

　　这一天郭芙在马上隐约瞧见远处有人打斗。她心下一惊，却见母亲与李莫愁二人已长身飞掠而过。她轻功不足，小红马却是良骏，前些时日顾及母亲与李莫愁的坐骑，小红马不曾放开腿脚。此刻郭芙微微一抖马缰，小红马顿时奔驰如飞。

　　待她停下之时，却见黄蓉掏出怀中九花玉露丸，正塞入一名青年男子口中。郭芙心中一冷，缓缓下得马来，眼中不见其余诸人，只轻声道：“妈，齐……耶律公子伤势如何？”

　　黄蓉回头见了女儿神色大奇，但此刻不便多问，只得答道：“没伤到肺腑。外伤虽重，好在他内息不弱，人又年轻，好好调养数日便无碍了。”

　　郭芙只觉得心中一颗大石这才放下，也才有余力去看旁人。只见耶律齐横躺于地，旁边耶律燕与完颜萍二人目中含泪跪坐于地。两女身边又各有两名年轻男子，却是武氏兄弟。不远之处，武三通正对李莫愁怒目而视。

　　她举目扫了诸人一圈，却又低下头来，心神恍惚，对身外之事竟毫无在意。她克制着自己不去看耶律齐，不去想耶律齐，却知自己只是在自欺欺人。又过得片刻，耳中忽闻黄蓉唤她：“芙儿？”

　　郭芙一惊回神，刚想问母亲怎么了，却见到面前一袭青衫，不禁一怔：“外公？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人须发皆白，正是黄药师。

　　黄药师不答郭芙，只向黄蓉点头道：“我与芙儿先去终南山便是。”言毕伸手一揽，已将郭芙稳稳带上小红马。

　　郭芙策马奔驰之时仍觉得恍惚，不由轻声又问：“外公？我们这是去终南山？”

　　黄药师“嗯”了一声，淡淡说道：“去救一个蠢货的命。”

　　郭芙一愣，迟疑了很久才问道：“……杨叔叔？”

　　黄药师冷哼一声，却未说是，也未说不是。

　　郭芙想问为何要带着自己一同前去，想问杨康怎会有性命之忧，想问李莫愁去了哪里，她想问很多很多，但最后她却只是沉默地闭上了眼，安静地靠在黄药师的怀里。

　　黄药师感觉到胸前毛茸茸的脑袋，不由想起很多年以前，也曾有另一个女子这般依偎着自己。那个女子聪颖灵动只在蓉儿之上，更勿论这个枉有娇颜却无灵气的外孙女。然而此刻郭芙安静下来之时，他却不由想起了那个女子的难得安静。每当她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无比眷恋地看着自己时，他都会觉得天地乾坤这一刻都已静止。思及此他目中隐隐有泪光闪烁：阿衡阿衡，距你离我而去，已足足三十六年。

　　小红马本就神骏，纵然负了两人也无力竭之态，不一日二人便上到了终南山。却见全真教外一片狼藉，不见任何守教道士。黄药师眉头微蹙，只让郭芙先行。郭芙下得小红马，背上装了君子、淑女二剑的包裹，径直朝重阳宫而去。

　　她这一去已使上了轻功，却不料刚踏进玉虚洞前，迎面竟飞来一支来势极凶的暗器。

　　郭芙素乏应变之能，这时被骇了一跳，竟忘了躲避。却听空中传来一阵风声，郭芙身子一轻，待回过神来才发现救了自己一命的竟是杨康。她脸一红行了一礼，刚要道谢，却听杨康叹了口气，低声道：“这下麻烦啦。”

　　郭芙一怔，环顾四周。只见杨过手持玄铁重剑，表情伤心欲绝，小龙女白衣染血，靠在他身上却颇有满足之意。金轮法王诸人与全真教诸道手上均持了兵器，似已动过手。她心中疑惑，不由探询地看向杨康。

　　杨康苦笑道：“别问我发生了什么。你从北门而来，我自西门而上，我们不过前后脚……若是晚了一步也不及救你了。”

　　郭芙心中感念杨康救命之恩，便也不与他说她身穿软猬甲并不惧暗器，只微微一笑，但这笑容却也勉强得很了。他二人交谈虽轻，场中诸人却均是武功高强之辈，二人对答自是都听在耳中。丘处机见了杨康，微微一怔却并未认出来，只是询问郭芙道：“不知郭姑娘此番上全真教来所为何事？”

　　郭芙心中犹豫，正要开口，远处却传来一个男子的冷哼声：“原来郭姑娘要代令尊令堂替全真教出这个头，不知这位帮手又是何方神圣？”郭芙定睛看去，说话之人手持折扇面容英俊，只是眉眼中颇带了几分狠厉之色，却是霍都。

　　郭芙不知杨康心意，见杨康沉默只得淡淡应付道：“霍都王子别来无恙，不知那子午见骨水的滋味如何？”

　　霍都闻言微微一怔，在他心中这女孩虽爱与人吵嘴，但口才向拙，不意今日竟这般当头讽刺了自己一番。他一收折扇，冷哼道：“托令堂之福，小王好得很。”

　　郭芙秀眉微扬，却听身边杨康忽然插口道：“小藩王，你还是勿要自称‘小王’的好，你还不配。”

　　霍都一怔：“什么？”

　　杨康一勾嘴角，嗤笑道：“耶？小藩王你看来不过三十余岁，耳力怎的如此不济？还不赶快回西藏好好医治，中原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这番话一出口，周围沉不住气的全真小道士不由纷纷嘲笑。霍都想到年前在大胜关英雄大会也曾给杨过这般羞辱，不由面红耳赤，大声喝道：“中原人便只会动些嘴皮子功夫吗？”

　　他适才见了杨康相救郭芙的身法，看出此人身姿虽不可谓不妙，然则华而不实，想来武功也不如何高强。当下假作痛骂，拢在袖中的右手却已然发射了一枚极凌厉的暗器，料想对方纵能接下，也必无比狼狈。

　　他却不知若论使坏作怪，此刻场中诸人之中，只怕除了杨过再无人能及杨康。杨康见他目光闪烁，早已暗中防备。他经验阅历均远胜霍都，一见霍都暗器出手，便即手腕一转，竹棒信手一挥，竟将迎面而来的暗器直接打回给了霍都。

　　霍都伸手一抄接下暗器，脸色却一沉道：“全真教偌大声名，王重阳偌大声名，危难之际却要仰仗北丐洪七公的打狗棒法？嘿嘿，好一个全真教，好一个王重阳！”

　　丘处机脾气原本火爆，纵然这十余年来修身养性，但听得霍都辱及先人，不由大怒：“无知小儿休得胡言，我来与你动手！”

　　霍都知道丘处机老而弥辣，不欲与之交手，便只冷笑道：“全真五子在江湖上扬名四十余年，如今却要与我这无名小辈动手，小可当真荣幸！”

　　丘处机与其余四子闻言均是一愣。其实全真五子之中武功也各有强弱，若是对上霍都，尚有丘处机与王处一或可与之一战，但若对上金轮法王，却是非得祭出阵法不可了。

　　如今霍都出言挤兑，显然欲逼三代弟子出手。只是全真教如今三代弟子之中并无特别出色之辈，纵是尹志平与赵志敬二人未伤，联手对敌也未必能胜得过霍都。说不得，今日却要厚着脸皮与霍都等人强词夺理一番了。

　　丘处机正待开口，杨康却忽然插口道：“打狗棒法自成一脉，我也只会半套。你要见识全真武功，我让你见识便是。”他见霍都摇扇冷笑，又笑道，“小藩王放心便是。我全身上下，心法、剑法、拳脚功夫俱是全真一脉，纵然你识不全，想来你师父却是认得的。”

　　霍都道：“哦？看来尊驾必要代全真教出这个头了？”

　　杨康右手覆住竹棒一端，微微旋转，从竹棒中抽出一柄长剑来。他剑尖斜指地面，抬了抬下巴道：“出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