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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第三十六回 暮惹御香归(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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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英与郭芙怔怔望着黄药师的背影,良久才回过神来。石室中的五人安静了一会儿,杨康轻声道:“别都傻站着了,先让武师叔和阿庭入土为安是正经的。”
几人出了石室,埋了武眠风和完颜庭。过得片刻,便听杨康忽然哼了一声,似笑非笑地对郭芙和程英说道:“你们两个,扯起谎来倒是连眼睛都不眨啊?”
见他似怒非怒,倒不是真的生气模样,郭芙不由有些讪讪。然而她不及开口,便听程英低声道:“是我对不住杨大哥,请杨伯伯莫怪芙妹。”
杨康苦笑一声,温言道:“英儿言重了。你一时情急,我岂有见怪之理?至于芙儿——”他淡淡一哂,低笑道,“当年在绝情谷中,你便曾为了公孙姑娘要裘谷主挑女婿也‘挑个四肢俱全的’……今日在此地,已算是客气万分了。”
当日绝情谷中,除了康、芙二人,程英和公孙绿萼也在,此时听杨康说起,不禁都生起恍如隔世之感。
程英轻声道:“芙妹向来最会照顾女孩儿家的脸面。”
郭芙脸色微变,轻嗤道:“可惜从来没人领情。”
“别说负气话。你知道我和公孙姑娘都很领情。”程英摇了摇头,柔声道,“只是当日绝情谷中外人甚多,今日却不同……”她温婉一笑,有些怅然。
却见宋青书忽然上前一步,向程英长长一礼,惨然道:“青书对不起姑娘。”
程英面现凄然之色,却并不落泪,只摇头道:“宋公子何出此言?小妹能与公子相识,已是三生有幸。”
宋青书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
一边秦松却皱眉道:“青书,你有话便说。婆婆妈妈的,算什么男人?唉,你就是脸皮薄,算了,一场兄弟,你不好意思说,我替你说便是。程姑娘,青书是想问你……你肯不肯等他?”
宋青书脸色大变,秦松却抢在他开口前笑道:“自然,以姑娘的人品才貌,江湖上定不会乏人问津。我兄弟不肯被黄岛主逼婚,那是他身在福中不知福,可是……”
程英听他言辞之中拼命给宋青书讲好话,不由扑哧一笑,轻声道:“宋公子有秦公子这样的好友,当真难得。”
秦松一怔,茫然地问道:“程姑娘的意思是?”
程英微微一笑,轻声吟道:“你若无心我便休,青山只认白云俦。”
秦松心下微慌,不及开口,却听宋青书低声道:“此情应是长相守,缘如有梦情长在。”程英愕然抬头,却见宋青书苦笑一声,又道,“姑娘仙人之姿,在下本不敢厚颜挽留。只是……若是姑娘愿意,可否再给你我一次机会?”
程英怔了怔,低声道:“我给你十年。”
宋青书默然不语。程英脸色微变,只觉心中又是酸楚,又是悲愤,她正待开口,却听公孙绿萼忽然插口道:“何须十年?三年足矣。程……姑娘,我想你是误会宋公子的意思了。”
她与程英原本也是姐妹相称,但此刻话到嘴边,却仍成了“姑娘”二字。公孙绿萼有些恍惚,轻声继续:“我知道桃花岛主平生最恨礼法。姑娘身为黄岛主的关门弟子,对这些俗事大约也是不以为然的,只是我爹爹和武前辈……埋在这里的人,”她伸出手指向地下,有些凄凉地说道,“毕竟是宋公子的师父和师兄。莫非于程姑娘而言,守孝三年竟是那么难以理解的事吗?”
程英浑身一颤,眼中有莹莹水光一闪而过。她避开宋青书的视线,咬唇道:“宋公子,我……”
宋青书却打断道:“三年之后,过娘若还未嫁,我抬八人大轿娶姑娘过门。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程英含泪笑道:“好。”
余人默然看着两人相对而立,凝望彼此的眼中俱是柔情百转,不由也暗暗为他们高兴。杨康轻咳一声,微笑道:“到时我给你们做主婚人。”他见程英面色有异,不由打趣道,“怎的?英儿嫌弃我?”
程英脸上一红,低声道:“不是。”
他见非止程英脸红,宋青书也同样神色尴尬,不由更奇,迭声问道:“那是什么?”
二人支支吾吾半天,却听秦松“哈”的一声笑道:“杨先生迟了一步,老顽童早就做主要当青书和程姑娘的主婚人啦!”
杨康一怔,惊奇地望了郭芙一眼。却见郭芙面上也有讶然之色,问道:“怎么回事?”
宋青书瞪了秦松一眼,无奈地说道:“周老前辈童心未泯……”
原来那日宋青书与程英、郭芙三人合力救走周伯通后,郭芙孤身来寻杨康,宋、程二人则遵循秦松与公孙绿萼的提点寻找瑛姑。老顽童若是清醒,断不会与瑛姑相见。然则他伤重乏力,一路迷迷糊糊,竟随着二人到了瑛姑所在的千秋亭。
瑛姑乍见老顽童,当真是喜极而泣,也不顾老顽童被她骇得面如土色,张口便是叙说离别之情。
老顽童本来对瑛姑避之不及,但一来被她死死抓着挣脱不出,二来也是想起数十年前自己和瑛姑也是这般两相对坐,只是瑛姑当年一头乌油油的黑发此刻已然转白,不由心生感慨。
瑛姑说了半天,见老顽童只是怔怔发呆,不由又气又恨,怒道:“你这个冤家,到底为不为儿子报仇?”
老顽童乍然得知自己曾有一个儿子,不禁也是一呆,终于不再对瑛姑的话左耳进右耳出。
听到此处,杨康不由向郭芙的方向望了一眼。谁知正在此时,郭芙的目光也恰恰转到他的身上。
两人同时一震,各自避了开去,心中却不约而同地想,他二人先后将瑛姑和老顽童当做两人得以光明正大地同行的理由,结果却可笑地自始至终未能在瑛姑和老顽童的恩怨中扮演任何角色。
但无论他叔侄二人先前是否参与,在宋青书和程英将老顽童和瑛姑的误会解开之后……他们也是,再无同行的借口了。
两人心中各自不是滋味,耳中却听程英正柔声说道:“周老爷子实是至情至性之人。”她想起她和宋青书护送周伯通的一路上,这个老人醒时嘻嘻哈哈没心没肺,昏睡时却不自禁地念起年少时的痴恋之词,微微一叹,“只是他老人家一直自觉愧对一灯大师,这才始终不肯与瑛姑前辈相见。”
杨康笑道:“看来你和青书已将这几位前辈的过往打探得清清楚楚啦。老顽童脸皮薄,当着瑛姑的面,怎肯让外人知道他年少时这些荒唐事?难怪要抢着当你们的主婚人,从此大家一家人,他也不必觉得丢脸了。”
程英奇道:“杨伯伯早知此事?”
杨康按下纷乱的心思,微笑道:“略有所闻。倒是你和青书随口将这事说与我们听,没关系吗?”
程英未及开口,却听秦松笑着打岔道:“周老爷子和师母若是在乎,便不会连当年定情的情诗都念给我们听啦!”
程英一怔,便听宋青书没好气地道:“若不是你哄着瑛姑前辈,周老爷子何尝想念给你听?话说回来,你不是忙得很吗,怎的那日还有闲工夫去千秋亭?”
秦松笑道:“偷得浮生半日闲。何况师母的终身大事,我如何能错过?再者当日若不是我在,仅凭青书你和程姑娘二人,可劝不动他们放下这里的事,安心去寻大和尚吧?”
宋青书冷笑道:“你当我是为了你?”
秦松无奈地叹口气,道:“是是是,你自然不是为了我,而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是吧杨先生?”
杨康似笑非笑地道:“秦公子的猜测自是错不了的。”秦松一怔,却听杨康悠悠一笑,又道,“闲话就不必多说了。不知秦公子和公孙姑娘现下有什么打算?”
方才肆无忌惮的说笑仿佛梦幻空花,此眼一出,墓旁五人不约而同沉默下来。秦松对着完颜庭的坟发了半日的呆,忽然一个箭步窜到杨康身前,长长一揖。杨康低笑道:“你拜我做什么?”
秦松面上再无半丝玩世不恭之色,低声说道:“请先生指教。”
杨康摇头苦笑:“今日之事,环环相扣,我都有些搞不清前因后果,‘指教’二字,如何敢当?”
秦松闻言不禁一呆,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道:“我以为先生什么都知道。”
“什么都知道的那是神仙,不是人。”杨康哭笑不得地道,“何况我便是能猜到几分,有些事,也须得由你……和公孙姑娘亲口说出来,否则还有何意义?”
秦松一怔,公孙绿萼却低声说道:“先生说的是。”
杨康微微一笑:“公孙姑娘真是明白人。姑娘若不介意地话,不妨便从……初次与秦公子相识说起。”
公孙绿萼沉默片刻,真的缓缓开口道:“我和秦大哥相识是在……八年之前,那时我还不知道自己其实不是……爹爹妈妈的女儿。”
见公孙绿萼直到此刻仍不曾对公孙止和裘千尺改口,杨康不由心下一软,不再强要她开口叙说,而是自己温言说道:“但是后来你和秦松相熟之后,他便将你的身世告诉了你。然则绝情谷与金国的渊源,连阿庭都未必清楚,更不必提秦松。是以你虽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但也只是将信将疑,而对公孙止夫妇的恩怨,更是全不了解。”
公孙绿萼点了点头。杨康叹了口气,又道:“而后龙儿练功走火入魔,给公孙止救起,老顽童等人先后闯入绝情谷中,那都不必说了。”
公孙绿萼感念一笑,幽幽又道:“那天我见到完颜姑娘的时候……很是吃惊。但那时距我上回与秦大哥相见已有数年,况且我那时已是心如死灰,只想与妈妈相依为命,了此残生,是以虽见完颜姑娘与先生以玉佩相认,也并未多言。再后来,我随二舅还有一灯大师他们在南湖隐居。有一日闲来无事出门踏青,正巧碰上秦大哥和……和爹爹。”
杨康叹了口气:“你和你母亲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只有眼睛像阿庭多一些。”
公孙绿萼微微一笑:“爹爹也常这样说。”顿了顿,继续道,“便是自那日起,我开始知道秦大哥和爹爹的谋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