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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三十八章 ...

  •   黎明前夜,寒山云海,佳人有俩,一宿未眠。只一个,绣毕了小袄,虽时近三更,却仍心思庞杂,索性,一头扎进了膳房里,挽袖掬水,和面搅馅,生火上蒸笼,做起了自家小妹最喜的家乡小食。而另一个,和衣上塌,辗转反侧,竟是认了床。索性,任神思游走,听双脚使唤,漫无目的的走到哪就算哪。不想,再次回神抬首,竟已身至此处,理应掉头就走的,却又忽而生出些许任性来,于人院门前一站,竟站了半个时辰。直站得武火上的面点香热出笼,直站得身怀六甲的阎净梵手拎食盒行至身后,这才拉回了神游九天的魂魄,活见鬼似的转身欲跑。尚未迈出头步,衣角却被来人抓了个正着,一妻一妾,狭路相逢,这是将要上演市井常见的妻妾争锋么?却不是!下一瞬,正妻一指一指攀附起手中紧执的衣衫来,就这么一毫一厘收短了二人之间的距离,直至将那昨夜席间撒酒疯的倔强鬼拉到身前,便又柔声唤道,“姐姐许久未曾下厨,不知可否还能做出家乡的味道,偏又孕期实在品赏不能。小伽罗,何不随姐姐入院里,替姐姐尝尝?”

      一番话,竟是对不久前的席间闹剧只字不提。可她哪里又会晓得,那出闹剧的始作俑者却是未曾想过要善罢干休。

      “姐姐如此阻我,可是不愿我转头回去,与润之哥哥二度春.宵?”这话,听得仿佛从牙缝中逐字钻出一般,一股子剑拔弩张的明嘲暗讽。可阎净梵仿似充耳未闻,也不出言回嘴儿,只拉起自家小妹的衣角死命往回扯,谁想那家伙执拗性子多年未改,不仅不肯让步分毫,还南辕北辙的往反向行去。随着撕拉一声布裂,眼看阎净梵行将摔倒坠地前,却被人环腰带离了地面,为免冲撞腹中胎儿,来人还颇为体贴费心的疾步绕至身后,将她安安稳稳的搂在了身前。

      背靠来人,唇角浮笑,未给这家伙丝毫撒手的机会,便胸有成竹的佯装崴脚、吃痛不已。该会上当的吧?每每儿时躲猫猫,但凡自个遍寻不着的时候,娇声痛呼,总能引来这小鱼上钩,从藏身的犄角旮旯里猴一般的窜出来,边跑边哭,直至哭得鼻涕眼泪糊一脸,不管不顾的埋首她怀里,仿佛生怕弄丢一般,直将她的衣裙哭得全是自己的涕泗。往往一哭,还哭个没完,每每总让她不得不使出逗笑的杀手锏,挠起着小鬼头的痒痒肉……

      犹自沉湎往事,直至被人扶腰揽膝抱进了屋,安置塌上,扒了绣鞋,扯了足衣,轻手柔指的捏起踝上骨头,未有应景哼声,倏然失了足上掌心温热时,阎净梵这才回过神来。抬目看去,此时此刻,她的小妹妹正背身负手,兀自气恼着。阎净梵却不疾不徐,方才发生的一幕,俨然成了她的半粒定心丸。悠然行上前去,固执的将人拉至桌旁座下,便伸手揭了食盒的雕花木盖,霎时屋内,热气蒸腾,香气四溢,一时,竟又了当年的家的味道。不等来人谢绝,又自顾自的拈起盒内松软点心,凑到自家小妹的嘴边。也不言、也不语,她自信,这香气,定能唤起伽罗对故土、对爹娘、对她这姐姐的怀想之情,亦定能叫醒她骨血里阎家人良善本分的天性。

      执了半响,不见动口,只觉指间渐生凉意,终是人心不古了么?却听得,自家小妹腹间好一阵闹腾,显是饿极。见她煞红了脸,欲出言织个台阶给她下,可还未开口,食盒却被人狠狠的推下圆桌,白软的点心滚落了一地。“莫要以为我看在你腹中孩儿的薄面,没让你方才难堪,便是已将前仇旧怨一笔勾销。若你不是身怀润之哥哥的骨血,何止摔倒在地,就算你死在我跟前,我不止不会多看一眼,更会放足三天鞭炮,庆祝老天开眼将你收了去。阎净梵啊阎净梵,你如今还有命活,全拜我所赐,识相的,就滚远一点。蹬鼻子上脸这种事,少做为好,天晓得,这看似无害可口的点心里究竟有没有窝藏你的坏心!指不定,我心软吃下,明日就一命呜呼,中了你将润之哥哥占为己有的奸佞之计。”

      一番狠话撂完,也不管身后那双眸子里的暗藏的莫测神色,阎伽罗高昂着头、目带轻蔑的转身欲走,却又再次被人拽住了胳膊。一挣,无用,二挣,岿然不动,三挣,挣得她的胳膊发麻渐冷却未能逃脱,竟是连独门绝学的锁手功夫都用上了。“阎净梵,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如今撒泼,你不就仗着我不敢动你是吧?”抬臂扬手,仿似要将席间的耳刮子加倍奉还,如遇此境,寻常人早有自知之明的退避三舍,可阎净梵不,依旧一双星眸紧紧锁住眼前人不放。僵持再三,却听得阎伽罗笑了,笑得猖狂无比,“也是!事到如今,我又何必拘泥于骨血呢,何不李代桃僵,自己做润之哥哥长子的生母。”电光火石间,便见她踢闭了房门,将家姐一股脑给按到了榻上,一脚跨步将塌上人双腿困在了胯.间,笑得,愈发放肆,“我的好姐姐,你倒是喊啊,你倒是叫呀,将润之哥哥唤来,最好不过!”

      本以为,身临危境,该会出声呼救的,可哪想,榻上人依旧双唇紧闭,只那双眸子仍是一瞬不眨的紧盯自己,似要将她骨皮看穿,直入魂魄,看她心里究竟藏着什么?“不叫也罢!本姑娘今日心情甚好,你若此时撒手,我大可就此罢休。”耳听伽罗这略有示软的提议,阎净梵非但不紧抓稍纵即逝之机,反倒信心满满的出言说道,“伽罗。姐姐深信你本良善,结果,你方才的一举一动,皆应证我此想非虚。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出言讥讽,可每到动手之时,你却次次忍让。”长久的停顿,似是在沉思后续之言如何说起,“伽罗。万事有姐姐在!姐姐知你过往做了许多错事,只要你肯改,有朝一日,定能求得武林谅解,重新做人。”

      一番话,说得阎伽罗呆愣半响,可半响的无言后,却似中了魔障般,无头无序的自言自语起来,“呵呵呵,谁说我过往做的都是错事,谁又说我稀罕天下人的谅解,什么叫重新做人?姐姐,你可知道,有些执念,自它在你脑袋里出生,便似有无穷无尽的魔力,想灭灭不掉,想忘忘不了,它无时无刻,不在你耳边,催促着,蛊惑着。它日渐强大,吞噬着你心间世人所谓的道德,一口又一口,直吞得点滴不剩。自你迈出第一步开始,便着魔的一步又一步,停不下来。若你偶尔回头,想看看前路,却发现早已无路可走。”说至末尾,眼神呆滞,忽而又似突然清醒,语带狠戾的威胁道,“又何须与你说些有的没的,如今我若恐吓卸了你的右手,想必你有恃无恐也不会惧怕了。那好,不若我们绕至方才,方才说的杀之后快、取而代之。”

      语音方歇,便见阎伽罗疯魔一般的撕扯起身下人的衣裳,直至将那高高隆起的小腹暴露在二人眼下,这回,似不屑与那固执己见的阎净梵交谈,双唇凑近柔滑的皮肤,开始低声细语的絮叨起来,乍听,正如长辈与后生话着家常,“如槿?如槿?姐姐,他方才应我话,正踢你肚皮呢!”好一副如获至宝的欣喜神色,而后,却又急转直下,音色渐说渐冷,“小家伙,若想踢,趁有命再多踢几下吧。一会你孤身一人行走黄泉路,路遇欺负你的恶鬼,可别把这血债算我头上。今时今日,全赖你娘亲,怪她太过自负,自以为能洞悉人心,可人心隔肚皮,谁又看得透呢。”说完,便一掌拍上了自家姐姐的小腹,似太过意外,更似太过突然,方才那自信满满的阎净梵,竟被这一掌给拍呆了神。似欲为给这濒临崩溃的人再送上一程,阎净梵挂着一脸得逞的坏笑,便意有所指的朝榻上人的腿心摸去,不多时的摩挲后,便又抬起满是鲜血的左手,向着阎净梵得意的挥舞起来。

      孩子,她的孩子,她与润之的孩子!不可能,不可能,方才那处处留情的伽罗又怎会对自己痛下狠手。血,鲜红的血,满手鲜红的血,可为何她觉察不到丝毫的痛呢?悲伤至此,阎净梵霎时无神,那紧紧钳住自家小妹的手,竟也就松开了。甫能动作,阎伽罗急切的翻身下榻,于屋内翻箱倒柜起来,终是寻得了个青花瓷瓶,便又疾步朝房外行去。好半响的沉寂,似是不满方才肚皮外某人虚张声势的恐吓,半响按兵不动、未有等来任何杀招,腹中娃娃大展身手、拳脚并用,一招一式打得分外有力。直打出好一番大动静,将瘫软在榻的阎净梵霎时打回了神。欣喜若狂、颤颤巍巍的展开掌心,朝自个腹上抚去,似母子同心,小家伙心有灵犀,于娘亲抚处,伸了伸她粗短的小腿,似正打着招呼。破涕为笑,转危为安,忙不迭坐直身子,伸手寸寸摸去,腿间倒是差不离的好一滩血,可那血却分明不是她的。

      忙不迭的手提灯笼,顺着地面上那一串未干的新血,直找上了小院西厢。推开西厢房门,便见伽罗手执着创药,正对着掌心上那道汩汩冒血的刀口子兀自出神,一动不动,任它这么哗啦啦的流着,滴滴答答,溅了身前一地。阎净梵心急手快夺了瓶子,预备一股脑将药粉撒个没完,没想,有人却更快,快得登时错开了血手,让一瓶药粉扑了个空。亦如儿时那般怕痛?只得软语哄着了。“伽罗,乖!让姐姐给你上药,上完便不痛了。”再开一瓶,欲伸手再抖,竟是又再错开。眼见鲜血愈流愈多,直流得伽罗的白脸愈显无色,便又打算不来软的来硬的,疾步上前,欲抓手后快,可自家小妹似早有预料,她行前,她退后,直至一个飞身,退到了昏黑的院中。

      此时,远方渐显鱼肚白,第一抹山间的晨曦,就这么不偏不倚的打在了阎伽罗的脸上,只见她双眉紧蹙,目有隐忍,眼中有泪,且愈积愈多,直至眼眶再也装它不下,吧嗒吧嗒如瀑流下。“姐!你可知伽罗一生最快乐的年岁是在什么时候。是爹娘犹在时,那时我们虽不过是普通的乡间农家,日日耕田犁地,日子都算不得富足,可那却是伽罗一心只想回去的旧时光。那时,唯有你我,无忧无虑。可如今,你我之间,横亘了太多太多。姐,你可知,我从未喜欢过这江湖,而它待我亦从不仁慈。伽罗其实不想与你争的,不想为了区区一个男人闹得姐妹情谊都无。多少次了,曾对自己说,放手吧,有时成全对自己亦是一种慈悲。姐,你要信我,我试过,试过无数次,可次次皆是输的一败涂地。我们,就你和我,我们远离尘世,远离江湖,隐迹世外,做一对普通的农人可好,如此,便再也不会因江湖分崩离析,因外人心生间隙了,我们一起将这孩子抚养成人,你教她做人道理,我教她防身武艺。如此,可好?”

      “如此,可好?”再次发问,仿若只需阎净梵的眸光中有点滴迟疑,阎伽罗今日便再也不会让她靠近分毫。黎明时分,万籁俱寂,犹衬得那滴答滴答的鲜血坠地声愈发刺耳,彷如催命符咒,点滴啃噬着阎伽罗的神采。

      “如此,可好?”三次发问,血滴得更快了,如鲜活奔流的泉眼,阎伽罗却似对自己的命不久矣,不甚介怀。九年岁月,忽而历历在目,从青梅竹马到两情相悦,从生离死别到再续前缘,今次重逢,无奈世事,又逼得他们不得不再次分开,且一分彷如阴阳相隔。终是有缘无分么?且罢,且罢!脱身我姐妹二人的纠缠,他灵柩坞韩润之又何缺女人钟情,又何惧福薄子稀。

      “如此,可好?”四次发问时,终是听到那声期盼已久的好字,院中执念少女这才松了警惕,让家姐包扎起自个那深可见骨的伤口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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