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二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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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滚的人，却未滚，只张开手臂，将他家蝉儿揽入了怀间，哪管怀中人，那双不住捶打的手，“让我陪他，让我，去陪他走黄泉路。晏新蝉，你不是恨我么，今日我阎伽罗前来，便从未打算活着回去。”
久待，不得怀中人回答。低头，却见她已苍白如纸，仿似没了声息。“新蝉，晏新蝉，你倒是答话啊。”还未等得阎伽罗泣声再问，立于榻边多时的晏无涯，爱女心切的三十六洞洞主，早一记掌击，将阎伽罗撂倒在地，卡住眼前人的脖颈，直掐得手上青筋毕露。
“晏叔叔，若掐死了这活生生的灵丹妙药，到时候我也是无力回天哦。”循声望去，那扎着俩羊角辫，手捧脑袋，蹲在自己身侧，一脸天真无邪的，不正是回春手么。大眼瞪小眼，四目对视，将信将疑中，终是撒了手。
“呐，本姑娘且问你，般若果子，是你吃了吧？若是，就拿这刀，把手腕给我割了。”但听此言，眼前人倒毫不含糊，次啦一下，在自个白皙的手腕上，划出一道血痕，那红艳的鲜血，滴滴仿佛脱缰的野马，正争先恐后的汩汩往外冒着。“呐，拿你这血去喂晏姐姐。”一个踉跄，奔至榻边，手腕凑近榻中人无色的嘴唇，红了双颊，红了发，却丝毫不见入口，倒是便宜了那大红喜枕上的白胖鸳鸯，给喂得个饱满通红。
仿佛见不得灵丹妙药如此糟蹋，回春手小姑娘没好气的叹道，“啧，你也忒浪费了。脑壳是木鱼做的啊，晏姐姐都昏了，你让她一无甚知觉的人，咋下口？”只见来人听得训斥，倒也多了个心眼，没开口子的另一只白爪，正挤着塌中人的双唇。回春手起身上前，照着某人的后脑勺，就是一掌，“说你是木鱼脑壳，还当真无错。你傻啊。人都晕了，把嘴儿给掰开有屁用，有本事你把牙给顶开！”但听此语，眼前人一阵寻思，却又百思不得其解。这下可把回春手气得够呛，“瞧这呆傻样，真不知晏姐姐看上你哪儿了。呐，把手腕放到自己嘴边，深吸一口，然后，然后，”仿佛接下来的话，是她个小孩子说不得的。说不得，只好做了，抬起手来，嘴巴努了努自个的虎口，“诺，就当这是晏姐姐的嘴儿。你依葫芦画瓢，像我一样做，就可以了。”说完，便一嘴儿，将自己的虎口给含了个严严实实。这一下，可看到在场众人目瞪口呆，“懂了吧，快呀！扭捏个啥劲儿。”
心一横，眼一闭，众目睽睽之下，当真亲了下去，“非礼勿看，非礼勿看。捂着双眼，回春手边咕哝着，边动手扯散了榻边的帷帐。一口，一口，又一口，幽然转醒的晏新蝉，第一口尝到的，便是那满嘴的血腥，还有唇上冰凉的柔软。而起身下看的阎伽罗，第一眼对上的，便是那含娇带嗔的两汪星眸。刷的一下，羞红了脸。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知看了多久，直等着帐外的回春手颇不耐烦的掀了帷帐。
“哟，医理有云，失血过多，定会面色苍白，你这蠢蛋倒好，这血留得哗啦啦，面色倒是越见红润呐。”话还未完，便一把捉起那尤在流血的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入一个黑不溜秋的陶罐子。旁人不得其解，可那循着流血伤口密密匝匝贪婪吸吮的冰凉肉躯，不正是早前让她吃够苦头的水蛭么。轻皱又舒展的黛眉，便是某人这不几不可见的瞬息难色，竟也让回春手收获了榻上难产美人的一记眼刀，“呐，这一罐子吸血虫子，至多支撑四个时辰。回春手我既有此名，自然不是绣花枕头，祖上医术曾记有一法开膛取婴，可保得母子平台，但为今，要实施这术还差一样东西。且这东西，只有你阎伽罗有本事拿得。”
一屋人，如出一致的洗耳恭听，只待这答案。上至天山间的雪莲，下至寒潭中的娃娃鱼，世间有什么东西，竟是他三十六洞都无法求得的？为何非某人不可！“咳咳，爹爹曾说过，灵柩坞历代掌门的新娘里，少说也有半数，是冲着那稀罕的，冰蚕丝织就嫁衣去的，你去把它偷来就好。怎样？就算这玩意供在那不为人知的韩氏祠堂，也应难不倒你这灵柩坞的得意门生撒。”无奈！大医痴教出来的小医痴就是这般德行，好生生一桩婚事，看不见人郎才女貌，全当天下人和自己一个样，就冲着那冰蚕去了。
难？确是难不倒。可以阎伽罗与灵柩坞的干系，让她去践行此事，这和劝人背弃师门，背叛亲人有何差别？她若摇头，全天下人都无以说她一句无情无义。她若置否，有人欢喜，有人心伤。欢喜这不啻于往榻上人心上捅刀的做派，定能让新蝉从此心如死灰，舍了腹中孩子，与那阎伽罗一刀两断。不信，家事、样貌、才学俱佳的三十六洞大小姐，还愁没人爱？可此时此刻，又有谁能与那斜依榻侧的美人感同身受？若阎伽罗当真不允，心有多痛？定会比身还痛上十分吧。
忐忑至极，生平头一次，晏大小姐做起了缩头乌龟，眼睛不敢看，可就算低头垂首，却也耐不住想听的耳朵。屋中静得，仿佛都听得见烛灰的坠落声。“可”，愈静愈响，斩钉截铁一字，震得榻上人酸了鼻头。默然欢欣，与己言说，她晏新蝉于阎伽罗这份不容天地的情谊，也不是全无回应吧？不然，这人又是何必？
再抬首，已没了想看之人。一个时辰后，回春手瞅着矮几上那盅丝毫未动的解痛安眠汤药，似自言自语，更像意有所指。那蠢蛋是有多好的运气，般若果此等好东西，她不知吃了多少。照这分量，从皇帝老儿寝宫偷件东西，不就和我回春手医个痢疾般容易。想我回春手什么时候亲手熬过药呐，哪想好不容易献出的头回，看这样子，定是要糟蹋了。也罢，待这蠢蛋回来，看我怎么整治她这罪魁祸首。
容易？确也不难。只不过需潜入自个亡夫成亲前栖居的厢房，寻得密道，速战速决便可。漏夜疾行，晨曦升起之前的灵柩坞，夜雾缭绕。冷山清风，四下无人，轻声推门，转身合起，一切仿如回春手所言，顺利至极。可谁又曾料得到，便在阎伽罗轻取嫁衣时，一左一右，那通往小院的路上，一老一少，一男一女，正因着对同一人无以消磨的思念，正朝着厢房走来。前事犹未尽时，却已逢那中年丧妻、老来丧儿的韩襄子登门而入。一双皱皮的老手，徐徐抚过儿子少时习的案几，学武的旧剑。忽觉，一股肃杀之气，自身后疾驰而过、自眼前破窗而出，回首瞅一眼来人方向，却见密道业已中门大开。这又如何了得！他灵柩坞是家门中落到，毛贼都有胆堂而皇之的光顾了？
怒不可遏，一双聚足内劲的铁掌，循着白影追身而去。一掌击去，自以为把握十足的，定睛再看时，白影竟已飞身院墙，眼看行将轻易逃脱。气红了眼，踏足再追，掌掌生风，这厮却似早已将他独门本事夺命追魂掌的套数烂熟于心，那拐来窜去的奔逃路数，看似毫无章法，却总能在千钧一发之时避开自个的掌击。倒是他，小看了？幸得这激烈的打斗声，惊醒了座下弟子，只见得，明月下，一人影身姿轻盈，四旁不知从哪涌来的人潮如巨浪般次第杀来，却每每在几欲近身时，被人影或避开、或拍下、或击落……早就料得到，这些资质平平的徒儿们，成不得气候，他要的，不过是人山人海下白影的瞬息拖延。卯足了劲，最后一击，不成功，便成仁！
谁曾想，自有人与他战术一致，他出掌，她亦展袖出招。便见，一水袖当空飞舞，直逼来人面门，一黑影飞身尾随，直指来人天灵盖。就在一前一后，一老一少，近得察觉出彼此的存在时，异口同声的暗叹一声不妙。此时此刻，已覆水难收，若这厮一个错身，她之水袖与他之夺命掌，便会两两想杀。不知是这歹人太过不自量力，竟硬生生的阻了净梵的水袖，双臂直被缠得动弹不得。酣战至此，当韩襄子嘴角泛起今夜唯一一丝笑意时，耳边已听得那厮肩胛骨的碎裂声，就在自以为胜券在握的当口，就在他的铁掌已近钳住来人的脖颈前，这厮一个回头，只觉一股灭顶的劲气袭来，竟是一口含在嘴中未及喷出的鲜血，击中他通身大穴，将他如死狗一般的拍下。耳边腥风如刀，一代宗师如他，不会就如是惨败、辱没前名吧？粉身碎骨前，善舞长袖不偏不倚恰恰裹住了他的熊腰，一派掌门如他，终究为自己最得意的门生所救。
清香烧尽一炷，又一炷。乌黑肥厚的水蛭，干瘪一个，又一个。终在月落晨起之时，等来了那白衫之上红星点点的阎伽罗。眼见这面色苍白、嘴唇青紫的模样，等待多时，本想对人撒气的俩长辈，却也说不出在脑海中盘旋多时的恶言恶语。掐了这女娃的手臂，老头儿白眉微挑，一脸不可置信，哟，莫不是灵柩坞耍诈使计，要不，韩襄子那老不修哪有能耐伤到这娃娃。就在老头儿犹豫着，要不要将自个收藏多年的灵丹妙药赏给这家伙，哪想，人家毫不领情，递完回春手那急需的冰蚕嫁衣，便又急匆匆的不告而别，仿佛自家徒儿生的娃儿和她没有丁点干系。
这怨恨之气，在听见第一声婴孩的啼哭时并未削减，在手捧这软绵绵、白嫩嫩的小家伙时并未消失。更在亲见蝉儿睁开双眼，第一个急切轻唤那人名字，久未得答后，苍白面上难掩失落后,愈发难忍……
阎伽罗啊阎伽罗，青山常在，绿水长流，吾辈与你绝不善罢甘休。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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