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的时光》折凳

11、長夜

　　听了莫萧的建议，薛柔半夜一点多从床上爬起来，偷偷摸摸的溜过主卧室，跑到图书馆启用「磁片」。
　　管它里面写了什麽，总之是和枫眠有关的事吧。
　　她说啊，序时枫眠的灵魂肯定被她数不清的秘密包得跟木乃伊一样。

　　她将磁片插入电脑主机上的扁型小孔，点入画面上唯一一个资料夹，然而资料夹中又有十多个分类。

　　靠。
　　看着众多资料夹，她如泄了气的皮球，咬牙切齿的骂了句粗话。

　　万恶的枫眠做的十二个分类分别是File 1丶File 2丶File 3……这要她怎麽找资料啊。是暴力式搜寻好呢，还是请莫萧来帮忙好呢，嗯，乾脆放弃好了。
　　这分明是刻意刁难……

　　随意点入一个分类，里头大约三十个文件，同样以数字命名，而她选择了第一个。
　　当萤幕上文件档打开，一排排文字显示，薛柔停下动作，不解的「咦」一声。
　　──元璟翎
　　──Is there another me
　　如果说这就是铃铛的密码，那她未免也太幸运了，游戏的後半部再也不需要找寻那些微小的线索，就拿着这张磁片等待丰收就行。
　　不过好像也只有三个密码的样子。
　　她摸出口袋里的铃铛，瞧了半晌，心想，这该不会是游戏的终点吧？都玩到後半了，没有任何收获，岂不是白玩？
　　心里不知道为什麽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我知道了！一定是因为没找到那个丢铃铛的人！」

　　「这麽晚了还不睡觉，在干嘛？」

　　看天边那皎洁的月亮，怕自己寂寞，还附和着自己呢。薛柔安慰的笑了下，甚好甚好，今天乃是风和日丽，适合吟诗作对的好日子。
　　不对。

　　僵硬的脖子「喀吱喀吱」（……）的扭向後方，只见一个人点着蜡烛站在门口，橘色的小小光圈散发着恐怖片才有的，高潮部分之前的安逸气息。
　　烛光照亮他一部分的脸，皮肤透亮，下巴微微削尖。红唇轻抿，故作生气的样子很是逗趣。
　　……那是，逗趣的鬼吗？

　　薛柔张了张嘴，吓得说不出半句话。

　　他又道：「妳是不会说话了？」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可惜这鬼说的是人话，既然如此她选择不回应。

　　「不会吧？过来我看看……」他向她走近，导致她惊叫一声，毫无预警的向後仰去，砰轰！摔了个四脚朝天。

　　「噗！啊啊啊，妖怪你不要过来！」薛柔以飞快的速度爬起来，一个闪躲缩进桌下，双眼紧闭，一手还挡在额前。
　　那什麽拿电锯的丶拿长剑的，在她脑海中一一浮现，试着再往後靠些，却发现已经没有空间了。
　　这妖怪会吃了她吗？不要啊，妖怪的平均年龄在三百以上，报纸上都说老年人吃太多肉是不好的！

　　随着脚步声逼近，她开始瑟瑟发抖，呼叫天上那万能的神赶快来救人。
　　「喂，别闹了。」他无奈的将蜡烛放在桌上，蹲下去敲了敲她的脑袋，叹道：「妳看看我是谁。」

　　「……」

　　「不看的话，我就把妳丢进妳爸妈房间喔。」

　　在那莫名其妙的鬼的强迫下，她缓缓放下手臂，用了很大的勇气睁开其中一只眼，发现是一个长得像天使的人。
　　呜，被吃掉了，被吃掉了…….咱上天堂了。
　　呜，可是这天使怎麽这麽眼熟呢……貌似她还认识的样子。
　　用力的眨眨眼，直到睫毛上因为过度惊吓而生出的泪珠流下，她才发现他不是天使，是落晖。

　　「你……嗨。」彷佛偷看色情书刊被抓包的语气。

　　「妳不睡觉？」没有半点劝阻之意。

　　薛柔呵呵笑了几声，不知道自己该据实以报，还是假装刚才在玩线上游戏：「我不困。还有你为什麽不直接开灯啊？拿着蜡烛真是恶趣味。」
　　她对蜡烛是有许多怨恨之处的，就举一个简单又日常的例子，吃生日蛋糕的时候，蜡总是会流到蛋糕上，还把四周的气味熏得呛鼻，不只庆祝的好心情都被烧光，那蛋糕就像是被熏上一层灰色泥浆，真是够倒胃口。

　　落晖想到方才她惊恐的表情和动作，不禁觉得好笑，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弧度：「妳不知道停电了吗？」

　　她没经过多少思考的往上方看，心想电脑是怎麽运作的。
　　他看出她的疑问，又道：「电脑是运用太阳能发电，停电也可以使用的。」

　　喔……原来如此。

　　她正想起身关掉电脑，毁掉「证据」，却因为身高的关系撞到桌底，大力的弹回地面。
　　疼啊！
　　她泪眼汪汪的转过头看向身边人，落晖一个忍不住，噗哧的笑了出来。
　　「干嘛笑！」她气鼓鼓的抚着头顶，却很该死的找不到反驳的话。而落晖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笑意，肩膀颤得可厉害，分明不在意她的抗议。

　　「喂！不要笑啦！」
　　有些气恼被嘲笑，又不得不承认那画面真的很蠢。最後薛柔也跟着放肆的笑了。

　　直到图书馆二楼充满他们的回音，落晖首先将声音放低，但还是止不住颤抖。
　　要是惊动到管家或是仆人，那可不好。

　　「『我』小时候，也曾经和你像现在这样吗？」她带着唯一一丝理智问道，也许枫眠也是个蠢人呢。

　　他听了她这话，不知什麽理由，倒是很快便停下笑声，换上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小时候……也许是吧。」也许枫眠也是那麽开心。
　　小时候的枫眠总是黏着他跑，不过再怎麽令人开心的事，她都不曾笑过，就连那浅浅的微笑也不愿施舍。
　　这麽说起来好像是跟踪人的变态，不过她还算是个可爱的小孩，落晖不但无法将嫌弃的标签贴在她身上，反倒是挺喜欢这样的。

　　薛柔也回忆着小时候。她十七年前入关家以来就很少笑，快乐总是短暂的。不过生活中还是有些交情不深，但心有灵犀的人。不算是朋友吧，至少很温暖。

　　想着想着，有些乏了，她看向他，貌似还沉浸在陈年往事中。
　　那是淡化的感情，还是无止尽的哀伤呢。

　　十七岁，还有些稚嫩未褪去的脸上，似乎有股特别的感觉散发着，她肯定自己永远不会忘了这一刻，他的面容。
　　记忆深刻，可那记忆却不存在。

　　然後她将视线聚集於落晖的眼瞳，看到了同样十七岁，披着长发的她。那到底是序时枫眠还是薛柔呢？她不知道，真的不明白。

　　夜晚的风自窗外探进，卷走包围烛蕊那微弱的温暖。
　　幽幽月光也随风而入，轻而不带痕迹的落在桌子丶书架，每一处角落。
　　落在心上，轻柔点出一圈透凉涟漪。

　　薛柔看着越来越清晰的人影，淡淡的启口：「如果我说，我拥有的是别人的记忆，你会怎麽想？ 」

　　其实在说这句话之前，她就准备好被落晖拖去向爸妈报告的风险，但很奇怪，他不但不吃惊，还很镇定。
　　「不怎麽想，因为你就是你。」

　　……欸？
　　这话是什麽意思？

　　「你还知道什麽？」她避开了他的注视，深怕露出了破绽。

　　耳边传来一阵轻笑，不管是诚挚或是欺骗性的，总是听起来那麽无害。
　　纵使在不久的将来，她发现它是布满荆棘的。
　　「不多。那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他垂眼，刻意隐藏端倪：「妳想知道什麽吗？」

　　此时薛柔脸上唯一一丝平和消逝，渐渐冷了下来。
　　「想知道的可多着呢，只是不知从何问起。」她云淡风轻的回了一句，显然是听出这话的疑点所在。要是她给了真正的回答，身分就有可能暴露，而落晖正等着她落下这陷阱。
　　难道在这个家连他也不能信任，是吗？序时宸的沉默，莫颜的试探，还有莫萧这个知晓她所有事情的人，再加上一个最亲近的落晖……

　　究竟谁才是披着羊皮的狼？

　　半晌，他决定避开话题，小心的起身，端着熄灭的蜡烛向薛柔说道：「我去楼下拿手电筒，妳在这里等我。」

　　「欸，不要啊──」这话顿时令她慌乱了情绪，试着抓住他的手臂，却只摸到冷飕飕的空气。她必须很没有骨气的承认，到底还是妖魔鬼怪比较恐怖。

　　「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他在桌前停顿道：「……如果不知道要问什麽，那我就从头说给妳听。」

　　话一落，桌下举着的手倏地放了下来。
　　站着的人僵硬了一下，知晓她是发现了他背後的意思。一股陌生的刺痛上心头，深深的扎下了根。
　　但他又能怎麽办？
　　他苦笑，毅然决然的转身离去。

　　薛柔目送落晖下楼，眯着双眼儿，瞳孔如深井，如夜幕，难以捉摸。
　　──如果我不再是原来的我，那你还会是那个你吗……

　　此刻的情景，正好让她忆起以前网上的一句话──
　　离你最近的地方，路途最遥远 。

　　青丝扬起，如刀般斩断了残留的柔情。

　　她是拥有太多东西的序时枫眠，亦是独自漂泊的薛柔。
　　一旦步上错路，那就什麽都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