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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一、啤酒还是可乐(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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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我管不着你,可我管得着我堂妹安婷。”那人很干脆地把杜晗宇的钱包和身份证又都放进了自己的衣兜里,一点归还的意思都没有,只是对杜晗宇笑嘻嘻地眯起了眼睛,“未成年人喝什么酒?能喝就成大人了?幼稚。再说冒名顶用他人身份证是犯法行为,懂吗?怎么说你也是安婷的同学,听说小婷还挺喜欢你小子的,我这个当哥的总不能眼看着你们这些小孩子往那犯罪堕落的道路上一滑到底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杜晗宇眼角抽搐地打断他,“你就是安婷的堂哥也不比我大多少!”
“四岁。”那人悠悠然地竖起四根手指头,“这就是未成年人和成年人的差别啊,杜晗宇同学。”
“且,”杜晗宇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就你这样的肯定也没少皮,少装五好学生了。”
“嗯,我那时候确实比你们能折腾多了。”那人倒是很诚实地点了点头。
“钱包还我,那可是我们聚餐的公款。”杜晗宇带着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毫不客气地伸出手。
“耽误不了,你跟我现在一起去超市,该买什么就买什么。哎,给你透露个小秘密啊,我记得小婷爱吃巧克力,牛奶味儿的,一会儿记着多买几块巧克力。追小姑娘就得注意这些小地方,得哄,知道么。”那人笑了起来,突然又神情嚣张地一下凑近到满脸怒气的杜晗宇面前,几乎就是脸贴着脸了,“怎么着,不服气?至少我没在瞎折腾的时候让人抓住过。”
杜晗宇咬紧后槽牙,瞪着那个人不动也不说话。
他以为那个人会耀武扬威地继续说些什么,或者转身从他面前走开。
可那人却在这时突然朝他伸出右手,敛了讨嫌的笑容,一脸正色地自报家门:“安戈。”
杜晗宇愣了愣,盯着安戈看了好一会儿,发现安戈一直不懈地伸着手才草草跟他握了一下。
“现在算是不打不相识了,去买东西吧。”安戈从后裤兜里掏出帽子来整了整戴到头上。
杜晗宇这才发现安戈身上穿的是一种从没见过的制服,看肩章又看不出是什么军衔。
安戈拉拉衣襟,顺着杜晗宇好奇的目光往自己身上瞄了眼,“帅吧?特航大队!”
杜晗宇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杜晗宇同学,超市在这边。”安戈施施然地跟上,“可惜实习生不能佩军衔,不然更帅。”
“安婷的堂哥,您就跟波斯猫一样自恋。”杜晗宇绷着脸,头也不回地说。
“杜晗宇同学,我说你见过波斯猫吗?不是动物园里的。”安戈浑不介意地笑着搭腔。
“没见过,怎么啦?”杜晗宇干脆停下来,转身冲到安戈面前直瞪着他的眼睛。
“没什么,挺可惜的。”安戈笑笑,“还有树林,不是博物馆里的,真的树林,都很漂亮。”
“电视里见过!”杜晗宇深吸口气,在超市门口拿了个篮子塞到那个喋喋不休的人手里,那劲头是恨不得能直接塞到他嘴里。
“有机会真去看看吧。”安戈依然嬉皮笑脸,但是嬉皮笑脸之下又有点认真。
“婆婆妈妈的,那有什么好看?”杜晗宇大步往前冲,边走边大把大把地往篮子里抓吃的东西。
走过零食货架的时候,倒是真多拿了两块巧克力,又抓了两包薄荷糖。
“找片寂静的树林,爬上最高那棵树,如果运气好还能看到美得不像话的夕阳。”安戈说。
“你看过?”杜晗宇脱口质问,语气充满怀疑。
头顶上的人造阳光永远都灿烂温暖,夜晚来临时光线就会淡去,但却不会沿着天穹落向地平线。
在火星上长大的他们只能在电视上或者博物馆里看到地球植被,更不要说树林和夕阳。
“不信?”安戈耸耸肩,“无所谓。哎,咱们得买点饮料吧,不喝酒可以喝点别的。”
“拿那么多可乐干什么?”杜晗宇看到安戈弯腰抱了一整箱可乐,好像还意犹未尽。
“这东西比酒精好,甜津津的。”安戈笑,“而且整箱买还有折扣。”
“谁喝这么娘们唧唧的东西啊?”杜晗宇不屑地撇嘴。
“……”安戈单手抱着那箱可乐,竖起手指先指指自己,又回手指指杜晗宇。
“没门!”杜晗宇翻了个白眼,“喝这个我情愿喝酱油!”
“没问题,反正烤鸡翅时也要用,不浪费。”安戈立刻回头从另一个货架上拿了一大瓶酱油。
于是那天晚上,杜晗宇真的一个人喝掉了一瓶酱油,外加无数凉水。
他鼓着肚子跟那一群兄弟东倒西歪地坐在星空下,生平第一次尝到了伤感的滋味。
可是那种淡淡的似有若无的青春伤感又很快地消散了,在杜晗宇的记忆里变得无迹可寻。
因为杜晗宇喝吐了。
喝酱油喝的。
那也是他第一次知道喝多了酱油也会吐得那么难受。
而那个恶劣的始作俑者却始终坐在离他不近不远的地方,懒洋洋地笑着。
安戈似乎一直在看着杜晗宇,又似乎完全没有留神,那会儿需要他注意力的地方确实太多。
毕业班的男生们都围着他,一个接着一个地询问着,憧憬着,羡慕着。
有人问:“我们的舰队是不是真在和来自外星的异型怪物战斗?”
安戈说是,然后带着那种在杜晗宇看来实在很欠的神秘兮兮的笑容说:“第一军校在海王星校区的生物实验室里就有一整排玻璃罐子,那么高,那么长,里面装的全是外星怪物的肢体和残骸。各式各样的器官,有类人的,还有些是甲虫类或者触手类的异型。你们当中有人填军校吗?谁要有机会进航指专业倒是可以去看看,海王星校区是航指专业的基地。”
安婷的目光在人群中寻找着,“杜晗宇填了第一军校。他的统考成绩那么好,肯定能录取。”
不远处,茄子正搂着杜晗宇的肩膀不胜唏嘘:“老大,我现在一点儿也不羡慕你能上军校了。”
安戈的视线也扫过来,“其实战斗本身倒不怎样,往往要到打扫战场时才知道后怕。”
在大家好奇地追问中,他说起了从战场回收异型残骸后再带回来进行分割解剖的一些细节。
女生们都听得皱眉惊叫起来,后来连好几个男生都差点吐出来。
杜晗宇吐得晕晕乎乎的,在那儿突然说了句:“那些也都是智慧生物吧?真够冷血的。”
安戈那时候还没有后来那么大的烟瘾,但是夜晚的星光也让他的神色有些模糊。
他一边喝着甜腻腻的可乐一边轻飘飘地说:“战争就是战争,本来就不需要讨论正义与否。”
杜晗宇冷笑,虽然他那个吐得手脚发软的样子冷笑起来其实也没多少气势。
他没再说什么,跑到一旁拎了半桶冷水浇在头上,边漱口边冲着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起来。
然后,杜晗宇就抱着水桶睡着了。
睡着之前的最后念头是,将来一定要比那个讨厌的家伙更厉害!
多年以后,杜晗宇有时也会想,如果当时不是这样遇到安戈,他们的初遇会是怎样。
安戈总是一如当年那般笑嘻嘻的看着他,目光懒散却又专注,然后用一种特别讨嫌欠揍的调侃语调问他,这人海茫茫星途苍凉的,说不定我一个空间跳跃早就跑到几万光年以外去了,你就那么确定我们会遇上?杜晗宇总是相当肯定地答复他,会。安戈问他为什么,杜晗宇思索着回答,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是这么觉得。
安戈是个喜欢揪着问题深究不放的人。
对安戈来说没有什么比思辨和解决问题的过程更有趣。
可是,这个问题他却从来没跟杜晗宇深究过。
好像杜晗宇那么说了,他也就那么认可了,还真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是这么觉得。
安戈时常会打趣着跟杜晗宇说,你这回答真不错,要是什么问题都能套用就好了。杜晗宇会鄙夷地撩撩眼皮,一针见血地问,别的不提,就您那脑子能闲得下来吗?安戈会看着他,很严肃地说,杜晗宇同志,我的脑子要有问题那也是让你给撞出来的,你不知道你那脑壳有多硬吗?杜晗宇就会搬过他的脑袋来看两眼,然后一把推开,说报告长官,没裂缝也没摔出脑白质,顶多就是有点傻了,没事,我负责养您一辈子。然后在安戈结结实实地踹上他屁股之前蹦到安全距离以外的地方。
像十八岁时那样得意洋洋地冲着他笑,露出狼一样闪光的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