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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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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臾间时光飞逝。总是被二姐追打的方小公子一天天长大了,对于仙鬼精怪之说的痴迷却还是完全没有改变。只是童年的记忆也随着年岁一日日变得稀薄,再有人问起青玉司南佩时,兰生也仅记得那玉佩是打小随身之物,可究竟是从何得来,为何珍视,二姐说了,他也忆不起半点的印象。
却不料缘还未尽。
连自己都不知是何时失了神志,陡然清醒时早已只是孤身一人。破败荒芜的自贤山庄四处鬼影幢幢阴风阵阵,他慌忙寻觅,却突然觉得这里的亭台楼阁都无比熟悉。
青玉司南佩挂在腰间,传来一股坚定的温暖。兰生缓步踏上台阶,只见一座玲珑小楼立在满目尘埃中,早是门户倾塌,连檐下的灯笼都结满了蛛网。
“不对……这里不是这样的……”
——又该是怎样的呢?
大厅里红烛高烧,将所有人的面容都照耀得喜气洋洋。他走入厅中抬头望去,白衫蓝裙的少女正于父母身畔言笑晏晏,撞上他的目光,瞬间微红了脸庞:“晋郎。”
“哈哈,这可是叶家这些年来头等喜事,我叶问闲的泼辣女儿居然也有嫁出去的一天。”老者轻拍女儿手背,看向他的目光满是赞赏,听父亲此言,少女羞涩含笑,不服地回嘴:“爹~这样讲是什么意思嘛?好像女儿很凶似的~”
“还不凶?我看啊,也就晋磊制得住你。”
晋磊?兰生心头讶异,可这个身躯竟像是已然脱离了自己的掌控般,自顾自抱拳回礼:“沉香只是性子直爽了些,晋磊便是喜爱她这点,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本不必如寻常闺秀般矫柔造作。小侄一定会好好照顾沉香,此生绝不负她。”
“好好,磊儿,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叶问闲大喜,一旁的叶沉香听他如此立誓,也是双颊通红喜不自胜,“老夫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脾气是冲了点,可终究不是男人,以后这自贤山庄的家业还得交到你的手上!”
“小侄定然不负所托!”
“哈、哈哈……好一个不负所托……!”
小楼还是那座玲珑的小楼,甚至连上月新年时叶沉香亲手挂在檐下的大红灯笼都还没来得及取下,映衬了满地的鲜血,说不出的凄艳。叶沉香立在一地的仆从间,裙裾沾染血色,语调惨然:“晋郎……你好狠的心!”
我……我又做了什么……方兰生怔怔,想要开口询问身体却依旧不听自己的使唤,只是自顾自淡淡开口:“比不上你爹心狠!”
“当年你爹为了得到一本武功秘籍,曾心狠手辣杀死一位姓贺的老者,那老者便是养育我十八年的恩师!我师父虽有祖传的武功秘籍,却根本不算江湖中人,他不会武技,只修了些延年益寿的道法,我师母更是手无寸铁的妇人,你爹又何曾有怜悯之心!”晋磊侧头,冷笑着望向大步赶来的叶问闲,“姓叶的,你说是也不是?”
“晋磊住手!”才从远方赶回,叶问闲的气息有些凌乱,“无论你我之间有何仇怨,皆与小女无关!她什么都不知道!”
“那又如何!?”
锐利无匹的百胜刀刺穿叶沉香单薄身躯只是一个眨眼的瞬间。方兰生心头大恸,茫然旁观着晋磊手起刀落,再收回时已是满刀鲜血,“若非如此,又怎能令你痛不欲生?”
“晋郎……我……我那么喜欢你……你太狠心……”叶沉香胸前鲜血喷涌,双目间落下泪来,“我……就……就算……做鬼都……”
“那便不放过吧。”晋磊低语,左手在虚空里轻轻一握,像是要再次牵过谁的手一般——可转瞬,他再度抬手,将染满鲜血的百胜刀对准叶问闲,”叶大庄主,我来送你最后一程!”
“叶夫人和沉香,莫要让她们黄泉路上太过孤单!”
兰生猛地坐起身,按住胸口,听见自己在黑暗里急促的喘息声。
从自闲山庄离开已经是白天发生的事,因安陆有几名孩子被青玉坛弟子捉走,两位居民前来求援,自闲山庄之危虽解,碧山一时半刻却还是不太平,于是几人商定兵分两路,屠苏晴雪与襄铃先往秦始皇陵,兰生与红玉将居民送回安陆再去会和。
碧山鬼怪纷扰,两人毕竟不及五人联手,折返安陆已是入夜。原本兰生打算立即前去会和,可红玉见他脸色极差,知晓是因为白日里被叶沉香施以鬼魅术迷住心神,大伤元气,加上安陆住民纷纷劝二人留宿一夜,最后总算是决定先在客栈里休息,翌日清晨再赶去秦皇陵。
虽是说了早些休息,可一合眼便是日间发生之事,自闲山庄,叶沉香,贺文君,晋磊……被叶沉香控制住心智时所忆起的前世种种又开始一波一波地涌现,百胜刀握在手中的重量,刺透血肉的钝感,沿刀刃流到手上的血液的温度——越是回想越是无法成寐,他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反而觉得头愈发的痛起来。
“……这便是我的前世?”
将头重重抵在窗棱上,兰生无意识重复了一遍先前在自闲山庄门口时说过的话。只不过紧接而来的并不是诸人的宽慰,反倒是一声冷笑,惊得他差点从床上滚落下来:“谁?!”
“怎么,不记得我了?”循着声音来处望去,黑衣的男子正斜斜倚在桌边,抱着双臂,脸上带了一点讥诮的神情,“还真是没用。”
“你也没好去哪里。”兰生反驳道,低下头,果不其然看见腰间青玉司南佩泛起的荧光,“你的魂魄便附在这之中?可我不应该明明是——”
若你便是我前世,我便是你往生,你又如何能出现在这里。
“你身上只不过唯具我一缕命魂,其余两魂七魄皆是新生,与我何干。”晋磊冷声答着,往前走了几步,突地一把拎起兰生领口。兰生吃痛,一时间却也挣脱不得,只听得面前那人一字一句,直视着自己狠狠开口,“所以,我的事情,你也少来插手!”
青玉司南佩上附着的白光突然亮了起来,兰生恍惚想起了些什么旧年往事,晋磊也似是一惊,手上的力道松了点,被兰生一把推开。书生手腕上系的那串紫檀佛珠在触到那身黑衣的瞬间猛地爆出一个印文,击得晋磊一声闷哼,倒在地上。
“喂,你——”这才想起晋磊不过是无根孤魂,被加持了佛家法术的佛珠触碰,必然会受到影响。兰生慌慌张张想去扶他,哪知道踏下床时脚下居然不是实地,他连一声惊叫都没顾上呼出口,就一头栽了下去。
“唔!”
脚尖踢上桌脚,疼得他一个后仰,差点连人带凳子栽倒在地板上。兰生呲牙咧嘴地站起身,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麻的,面前的油灯还没燃尽,灯下木桌上扔着自己的书囊。
居然不知不觉就在桌子上睡着了?揉着酸麻的胳膊,兰生无奈地叹口气,连灯也懒得吹,直接仰倒去床上。青玉司南佩和紫檀木佛珠解下来放到枕边,他望着这两件旧物,又想起刚才的那场梦来。
被揪住领口时窒息的感觉还残存在感官里,青玉司南佩同在自闲山庄的时候般那么亮着,不过这回倒不像是在保护着谁,只想要劝开他俩的样子。
那般争执,却居然——只是一场梦?
“也对,就算晋磊还在又怎么样,难道还要把叶姑娘喊过来,两个鬼打上一架?”兰生揉着头苦笑,“该偿的还不是得我来偿……罢了罢了,赶紧睡觉,木头脸他们肯定还在秦始皇陵里等着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