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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二十七章 难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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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匆匆赶到大院,发现并无危情。
只司马追风,不知因何,追着沈飞和凌莫问满院子跑,箫自华、顾青萝不时上前阻拦,他见了顾青萝,又想去抓,肖岳欲伺机把他拿下,可司马追风会轻功,转而跳到屋顶上,直累得他满头大汗。
在进宅前,贺仙便听烈山炎说,他因照料司马追风才没有回谷。想不到才几日不见,司马追风就瘦了一圈,还披头散发的满院子乱跑,不禁大奇,问:“他这是怎么了?”沈飞气喘吁吁地说:“我……我也不知道,刚才正想找个房间休息,他……突然满身酒气冲过来,看见女的就喊“表妹”,要扑过去!看见男的就说我们是蓝啸天,又打又骂的……”
想到司马追风在伏牛山突然的不辞而别,此刻又见他手拿酒壶站在屋顶,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儿,贺仙气不打一处来,冲他骂道:“司马追风!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在凤来客栈你一声不吭扔下我们就走,害得我们几乎丧命!还当你有什么要紧事儿呢,原来……是赶回家撒酒疯来了!”
司马追风呆呆地看着她,忽尔施展轻功,飞落在她跟前,歪着头瞧了又瞧,突然放声大哭,一把搂上去道:“表妹……”贺仙立马道:“我不是你的表妹!”欲推开他,未果。
司马追风却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说:“我知道你是贺师侄……表妹……表妹她已经死了!呜呜呜……”他一身臭哄哄,鼻涕眼泪都要往贺仙身上蹭,众人赶紧过来,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拉开。
早有一位素衣妇人,手拿一捆绳索,从院外走入,看见众人都在,制得住司马追风,正想悄声退回去。
贺仙正好面对着院门,只觉她那湛湛有神的双眼,似有几分熟悉,等到解脱出来,望着妇人转身而去的背影,才想起她是谁,忙喊:“夫人!请留步!”
那妇人见避不过,只好回身,见贺仙朝她走来,便也迎上去,笑问:“贺姑娘也到司马府做客来了?”贺仙也问:“蓝夫人,你怎么也在?”这妇人正是端木琴。
正当这时,箫自华走了过来——前些日子他在卢庄见过端木琴,认得她那高高挽起的发髻——正好听见两人的对话,当即喜得凑上来,道:“琴姨?你是琴姨!”
端木琴猛然一震,朝他上下打量了一阵后,抬眼相问:“你……你喊我什么!”箫自华自忖一时情急,没跟她说清楚,赶紧相告:“我是上官青螭!你还记得我吗?”
端木琴睁大眼凝视着他,好半晌,缓缓抬起手,抚上他的脸庞,一边细看,一边激动不已:“这鼻子……这鼻子跟姐姐长得最像……你……你真的是小螭吗?”
箫自华连连点头,复又惊醒般地问:“你的眼睛……”贺仙在旁略说了原委。
端木琴抓上他的手,声音有些颤抖:“你娘呢?你娘在哪儿!”箫自华不由垂下头:“我娘她……在十多年前,就已经过世了……”
端木琴见他还活着,心中本来存有一丝希望,孰料最终还是破灭了。闻此噩耗,痛哭不止。
哭声惊动了其余的人,带上捆好的司马追风,纷纷围了过来,看到底发生何事。沈飞见端木琴用帕子拭泪,看了会儿,道:“这位夫人好像有些眼熟……”
端木琴一顿,哭声渐止,慌忙低垂下头,长长的睫毛微一动,正想走开去。
这时,司马追风忽开口道:“她是蓝啸天的老婆。”顾青萝与凌莫问均是一惊,沈飞这才想起贺仙曾与他说过在蓝府之事,有些担忧地道:“蓝夫人怎会在此?蓝啸天呢?”
司马追风突然发力,甩脱众人钳制的手,恍惚地走了几步,道:“那天,我在凤来客栈看到她送给你们的锦囊,才知道,表妹死了……死了快十五年了!蓝啸天那奸贼居然把她火化!要不是蓝夫人,我还不知道表妹埋在哪儿……”
那日在蓝府,端木琴生怕贺仙这一走,蓝啸天会怪罪于她,对她下杀手,便将锦囊塞给了贺仙,却因情势紧迫,无暇说明那锦囊之内另有乾坤——她早将蓝啸天囚禁月明令她得病而死及私禁上官承影诸般罪行写好,即便遭遇不测,她也可将蓝啸天那不为人知的一面撕下来让人看!
哪知误打误撞地,倒让司马追风先看了,才有了后来的事。
司马追风得悉心爱的表妹惨死,哪里还顾得上贺仙。疯也似的闯入蓝府,想去找蓝啸天算帐,哪知扑了个空。最终只好带上端木琴,先行离开,并将表妹的骨灰,送回南阳镇老家重新安葬。
肖岳突然开口,问:“表妹?你说的是哪个表妹?”常欢揶揄道:“亏你还是个混江湖的……他的表妹不就是以前冰魄门的大小姐,月冷谦的女儿,月明嘛。”司马追风边哭边说道:“对……我就只有月明一个表妹……蓝啸天这狗贼居然敢这么对她!我要替表妹报仇!”运功挣断了绳索。
肖岳怔了会儿后,口中念念有词:“不可能……不可能的!”常欢微觉有异,问道:“怎么就不可能了?”
司马追风擦了擦鼻涕,道:“错不了!那混蛋在墓碑上刻的就是表妹的名儿……”擦干眼泪,又道,“蓝夫人一直受那混蛋的要胁,对他痛恨不已,一心想要说出此事,老早就写下了遗书……她没必要撒这谎。”说罢,喝了口酒,晃晃悠悠地走了开去。
箫自华也道:“不错,琴姨身在蓝府,里头的事情,她比谁都更清楚。”
肖岳眼望端木琴,见她用帕子捂着嘴,咳了两声,不禁眼眶微扩,怔了片刻,边走上前边道:“原来……原来这些年,在蓝府的,一直都是你……”
端木琴又重重咳了几声,随后,转身与众人告辞。
箫自华正想扶她回去休息,陡然间,肖岳猛地冲上来,如一头失控的野兽,额头青筋暴现,抓着端木琴的头发,扳过她的脸,大喝:“我不信!一定是你们合伙骗我!”一把推开箫自华,将端木琴挟持在怀,右手紧扣她的咽喉:“再不说实话,我杀了你!”
两眼因激怒而变得通红,神情凶狠,杀气浓重,丝毫没有了往日的儒雅风度,在旁的几个女子乍见,吓得捂着嘴叫出声来,就连任离云和常欢,也是一惊,以为他中了邪。
箫自华离他最近,一晃身闪到他背后,抡起手在他脖侧劈了一掌,将他打晕过去。
肖岳突然发狂,吓坏了沈飞,借口说要去照料还未酒醒的司马追风,溜了。凌莫问则与肖岳并无交情,见事不关己,也拉上顾青萝,往别处去了。
余人皆留下,将肖岳抬入房。
过了许久,肖岳才在床上悠悠醒转,目光茫然。贺仙听箫自华说,他是因一时受了刺激才会如此,能清醒就好,这时见他睁开眼,忙凑上去,唤道:“师兄,还认得出我吗?”肖岳在枕上缓缓转头,看着她微笑:“怎会不认得……贺师妹……”
箫自华一喜,正要再次替他把脉,肖岳却抓上贺仙的袖子,嚎啕大哭:“我是个蠢材!蠢材!我早该想到的……”忽见站在她身后的端木琴,骤然撑起身子,胸口起伏不止,目光冷冽地看着她,大叫道:“端木琴你……你这个骗子!给我滚!”端木琴一阵欲言又止,片刻,泪珠子滴落下来。
箫自华眼见刚刚相认的亲姨,被呼喝叫骂,还差点有性命之虞,心中微有不悦,可更多的还是迷惘和不解,遂直言相问:“你为何要这么对琴姨?”余人听罢,纷纷朝肖岳看去。
这事儿常欢心中已有了些谱,但疑团太多,方才趁肖岳未醒,特意去问了端木琴,可她就当听不见似的,一双眼没离开过肖岳。
肖岳渐渐平和下来,扭头一看,桌边上还坐着常欢和任离云。躺了回去后,说道:“我累了,不想被打扰,常兄,你们都散了吧。”
常欢纹丝不动坐着,不弄个水落石出他可不甘心,缓了一缓,劝道:“有些事儿憋在心里头不说,容易得病,肖兄,我也是为了你身子着想。”肖岳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翻身向着里床睡了。
常欢又转而看向端木琴,见她立马避开自己的目光,一笑道:“你们都不愿说?好,那我先说吧。”“砰”的一声,将肖岳的石雕小人像扔到桌上。
贺仙瞧了眼,真像!跟肖岳送她的一模一样。待伸手掏出来一看,石雕竟变成了一块与它约摸大小的石头!只觉气闷:“你怎么又偷我东西?”任离云与箫自华瞥一眼过去,真心替他尴尬。
常欢一哂。
此刻他取出小人像来,自是有一番缘故。此前他一直不满肖岳送的这尊小像,偏生贺仙又跟宝贝似的带在身上,不时拿出来赞叹,说这雕工如何了得,如何的栩栩如生,就如同肖岳本人一般的有风度。常欢暗里愤恨,却又不能拿它如何。
这回来到南阳镇,他想起往时镇上的大街,有很多石雕手艺人,心里忽生一计,离别前趁贺仙不备,将小人像偷走,本想着趁停好船赶回来那时候,托人替他雕刻一个与自己模样相同的小石像,然后再偷偷放到贺仙兜里……
可当他将肖岳的石像送到镇上手艺人的手里,这些人一阵兴奋,纷纷向他打听,石雕是谁刻出来的,他们都一口咬定,这是失传已久的“月家样”,是以前冰魄门月家世代相传的手艺。
常欢朝小人像的头顶戳了戳,与众人细说道:“‘月家样’,雕工与俗工大不相同,刻出来的人像尤其精细、生动,它有自己的窍门,是月家的人世代手把手相传的,外人学不来,还有,听说往时月家的人,大都精于此道……月冷谦没有兄弟姐妹,就月明一个女儿,我瞧肖兄的年岁,莫不是月大小姐月明的儿子吧?”
听得“月明”二字,肖岳浑身一僵,回头望向端木琴。
箫自华一愣。提及肖岳的身世,他也所知不详。只听肖舞风曾说过,肖岳年幼时在洛水一带流浪行乞,被肖舞风看中,收作弟子,肖舞风觉其天资过人,对他期许甚高,自小管教得异常严厉。而肖岳当时年纪小,别人问他叫什么,他只说了个“岳”字的音,肖舞风便替他取名为“岳”。
这时听罢常欢之言,不禁想道:“岳”与“月”读音正同,看来并非巧合。
肖岳仍旧朝墙而卧,对众人不加理会,端木琴则轻叹一声,坐到他床边上,开口道:“他的确是月明的孩儿。当年月明与人私奔,月冷谦急着四处去找她,蓝啸天便趁此机将月冷谦杀了。之后……他四处搜寻月明。
过了几年,查到了她的下落,也将她杀了,可蓝啸天不知道月明还有这么个儿子,肖岳才幸免于难。”
常欢想了想,问道:“肖兄好像不知道月大小姐已经过世了?这……”端木琴立马回道:“怪我。有一回他到蓝府来,私下问起关于他母亲的事,我一直被蓝啸天要胁,不敢对他说出实情……”说到此处,美目垂泪。
常欢总觉得哪里不对,一时间又说不上来,想了一想,问道:“我听说肖兄进燕子楼那会儿,只有七、八岁?一个孩子,如何能记得住这么精细的月家手艺?”
任离云也在旁道:“不错,这种精细的雕刻之术,孩子记不来,必得有人手把手教才行。”箫自华与贺仙听罢,腹内疑惑:月明不是早就过世了吗?
端木琴捂嘴一笑:“看来众位真把那些人的话当真了。其实雕刻这门手艺没有诀窍,都是苦练而得,我在蓝家这些年,闲来无事也喜欢雕刻东西,我还没拜过师呢……只可惜这儿没有一把好刻刀,不然,我也可以雕出一个来,比这个更细致更精巧。”
常欢忽地将那藏有刻刀的发簪递上去。端木琴随手接过,拿在手里后,方觉不妥,四目相对,端木琴先开口:“我要的是刻刀,沈公子为何把这个给我?”
端木琴错认他是沈飞,常欢也不欲多辩,只淡笑道:“是蓝夫人拿得太快了。”这才将其中机关说出。贺仙也将被常欢偷换来的那块小石头递上。
端木琴拿着那块石头,划出大致,将多余的大致削除,人的大体轮廓立马显现,渐渐地,头脸部分被精细地雕刻出来,端木琴看着手上那小像的脸,忽问:“贺姑娘,杀害令师的人找着了吗?”
贺仙正兴致勃勃地在旁围观,乍然一听,郁郁不乐地摇头。却听端木琴说道:“我或许见过他……”
此语一口,好似激起了千层浪。贺仙一时激动语梗。箫自华听罢,忙问:“他是谁?”一旁的常欢与任离云不由得挺直腰杆,竖起双耳。
端木琴手中刻刀不停,缓缓言道:“半个月前,我见蓝啸天带着一个年轻人神神秘秘地走进书房,觉得有些可疑,便留了心,在窗外不远隐约听见他们提起沈御风的名字,还不时在说到什么易容术、被砍伤后背之类的话……”
贺仙听到此处,激动难已,忙问道:“他到底是谁?!”端木琴道:“此人必是蓝啸天的亲信无疑,但我不清楚他的底细,蓝啸天手下的人太多太杂,有江湖上的,也有朝廷里的,还有些是极隐秘的,除他以外,恐怕谁也揪不出来……”
贺仙此前还听她说得头头是道,哪知这话一转,好像又要落空了,心里很是失望。
端木琴笑了一笑,将刻好了上半身的人像递出,问道:“你们看,像不像?”众人一瞧,那细小的脸孔,竟与贺仙有着八、九分的相似,不由暗暗喝彩。
常欢心念一动,道:“蓝夫人雕工如此精绝,若还记得那人模样,倒是可以……”端木琴不等他说完,言道:“我这会儿正是要赶出来,再问问各位,这法子可行不可行,我不擅丹青之术,就只有这点儿笨功夫。”
贺仙大喜过望:“当然可行!你还记得清他的容貌?”端木琴点头:“那天我特意从书房路过,走近悄悄看了他一眼,很年轻,个头不太高,长得清瘦,瞧着那背影……”指了一指常欢,“倒是跟沈公子有八九分相似呢。”
常欢瞪她一眼,心里一阵咒骂。
贺仙听罢,不禁喜极而泣:“就是他!这人害死了师傅,弄得我食不得知味,日夜不得安宁,这回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替师傅报仇!”
端木琴听着这话,拿小石像的手指微微一缩。
这时,顾青萝跑进来道:“宅子外头也不知道来了什么人,大门都快被他们敲烂了,你们快去看看吧。”
四人不敢耽搁,匆匆赶出去。
门一打开,就看见一位老者,拉着个几岁大的男孩儿,站在门外。老人是个生面孔,可那男孩儿,贺仙认得出,是那醉西楼老板的儿子,一路上跟着她的小豆丁。
老人和蔼一笑,正想开口问话,忽而一怔,走近任离云,一边打量一边叫道:“像!太像了!”紧接着用西域话问:“你可认得金云生?我孙儿看到的那把古琴,是你的吗?”
任离云一阵诧异,估摸他这年纪,还有这般神情举动,必是曾经见过他祖父本人,便用了西域话回他:“正是,请问你是谁?为何认得金云生?”
老人脸上一阵欣喜若狂,冲门外喊话:“人找到了!错不了!错不了!”
宅门街外,一串脚步声渐近。那领头的男人,约摸四十来岁,甫一照面,先是一愣。
箫自华早听出他们武功不弱,还有那身形举动,怎恁地眼熟!和常欢相视一眼,暗叫不好,正想关上大门,却已经晚了。
二十来个武夫打扮的男人,如虎似豹夺门而入!为首的男人咬牙切齿地道:“原来又是你们几个!”随即大声喝令:“快围上!这回别让他们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