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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十八章 铁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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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常欢进了屋,细看,迎面那堵白墙,像是假的。暗想:一准儿是要掩饰什么。
屋内四处简洁得出奇。西侧,只摆了张铁做的椅子,粗胳膊粗腿的,一看便知有蹊跷。轩辕铁衣坐在东侧的椅上喝茶,见他进来,猛灌了两口,将杯回置茶几,指指对面的铁椅:“坐吧。”他比常欢年少一两岁,却显得老成,也是在天易门习惯了支使人,整一派大爷模样。
常欢深知有诈,推辞不就,又道:“方才多有得罪,还望见谅。”轩辕铁衣看一眼门外,何图已走,这便踱步而前,宽袖内一只铁爪骤然飞出,紧掐常欢咽喉!
早听说他量小记仇,没防这一上来就下重手。
直到觉得脖子快要被掐断,铁爪才渐渐松开。常欢一阵眩晕,大口呼气,好半天才缓过来。
轩辕铁衣幽幽地道:“就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是不是?”常欢捂着被掐得通红的脖子,不由后退几步,生怕它还会再来。
轩辕铁衣一见,喉底处发出怪笑声:“怕了?这可是最轻的,这铁爪能生生将人的脖子掐断呢。”说罢,坐回椅上,冲常欢招招手:“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常欢正考虑要不要走前一步去,铁爪却再次飞来,这回是紧紧扣住肩头,硬将他拽过去。
常欢吃痛,面露痛楚之色,轩辕铁衣嘴角一斜,笑道:“想少受些苦,就给我实话实说。”
常欢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不骗你,问吧。”心中大骂:王|八|羔|子!看老子玩儿不死你!
轩辕铁衣满意点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儿?”常欢立马回道:“我无父无母,没有姓氏,人人都叫我阿九。”他原名笑久,表字常欢。后来听了个神算说,最好改作“九”,有绝处逢生之意,凌傲峰便把它改了。
轩辕铁衣细想去,似乎江湖俊杰里头,没听说过有这号人物,只当他是无名小辈,也便轻轻放过,没再细究,转而问道:“跟你同行的人中,有一个是沈御风的儿子,对吗?”常欢点头:“不错。”
轩辕铁衣登时眼放精光,忙问:“莫非正如传闻所言,邪吟在他手里?”
常欢从容一笑:“若果真如此,他还会被人追着满江湖跑吗?”伏牛山的动静闹得这么大,常欢也料到邪吟之事,迟早会传到他耳内,老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
见轩辕铁衣垂下头,默然不语,估计这会儿,内心也有了些松动,便道:“实话告诉你,那些传闻,是我散布出去的。”
轩辕铁衣抬起眼,冷冷逼视。感觉铁爪在收紧,常欢不敢耽搁,继续编道:“我没骗你!本以为,能看玄冥宫的好戏呢,谁知道,竟让那姓沈的小子逃了,这不,弄得满山的风雨……“
轩辕铁衣凌厉的眼神登时缓了一缓:“你也跟玄冥宫有仇?”常欢点点头,应道:“此仇不共戴天!他们杀了我师傅!不瞒你说,我这一身本事,都是他教的。”
这么一说,果然勾动起轩辕铁衣的好奇心,只听他问:“你师傅叫什么?”常欢假作感伤地叹了一声,看着他:“我要说出来,你肯定知道……就是贵派鼎鼎大名的掌门,轩辕奇前辈。他虽没让我入天易门,可我一直把他当做师傅……”
轩辕铁衣瞿然相视,过了半晌,自言自语道:“我怎么没听他说过?”
常欢暗里一笑,也不急着澄清,话锋一转,道:“对了,我这次前来,是受贵派大护法相托,前来见二护法的,她有要事相求,烦请转告。”说罢,掏出轩辕蛛衣的黑丝手套。
轩辕铁衣夺过一瞧,渐渐松开了铁爪,道:“我姐?她有什么要紧事儿?”常欢故作惊讶:“你就是铁衣?”犹豫一阵,道:“有何凭证?事关重大,我是不会轻易说的。”
轩辕铁衣骂了句:“真没眼色。”急急掏出令牌递上,常欢仔细看了,脸上渐渐露出欢喜至极的神色:“你果真是铁衣呀!”这便要搭上他肩膀。
轩辕铁衣他素来不喜与人亲近,忙格开他的手,问:“到底什么事儿?”
常欢将令牌递回去,一边低声道:“她查到邪吟的下落了!”轩辕铁衣愣神片刻后,叫道:“在哪儿?”竖耳相待。
孰料常欢言道:“我哪知道,这都是她说的。”轩辕铁衣一听急了,沉下脸,正要发怒,及后冷静下来想,他不知道才合乎情理,遂问:“她是怎么发现的?”
常欢见他上钩了,不急不缓地道:“这得从头说起。据师姐所言,她在泰山附近发现了沈御风的行踪,正准备使计抓他,就被人抢了先,那人威逼沈御风交出邪吟,到手后,便一刀把他给杀了。之后她一路暗随,却发现,这人往东跑,直到一个很气派的府邸,才停了下来。”说到这儿,暂且把话停下。
轩辕铁衣口中喃喃:“往东去……很气派的……莫非是朝廷的人?”常欢见问,回道:“正是,至于是在谁的府内,她没说。”
见轩辕铁衣顿时眉峰骤起,又再加上几句:“她势单力薄,不敢进去,所以想让你出山,带些人马过去给她。”
轩辕铁衣连连摆手,语中微带惊恐:“我不去,她……她要有那本事,就自己去抢!哼,为他人作嫁衣裳,我才不干!”他们两姐弟早有约定,谁拿到邪吟谁就是掌门。
常欢心下暗笑。正如张百忍所说,铁衣这人,是个胆小鬼,尤其听到事情跟朝廷有关,绝对是避之犹恐不及的。他不肯去也是在意料之中。
常欢听罢其言,附和道:“我也觉得你不必去,此刻动身,时机已晚,倒不如静观其变。”轩辕铁衣见有人赞同,喜道:“英雄所见略同啊!我怎么觉得跟你越来越投契!”将手一让,“咱们坐下说话。”常欢既知邪吟去向,铁衣自然要礼待于他。
常欢怎会不知。一笑点头,就坐。
他心知邪吟去向这事儿,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打发了事的,要一点一点地耐心铺陈,直到彻底打消他心中的疑虑。让他相信,沈飞没有邪吟。
可眼下既已知悉了沈飞的身份,轩辕铁衣也决不会轻易放过他——跟玄冥宫沾上的人,他都恨之入骨。紧接下来,是要想法子让他放人。可如何才能做到不落痕迹?
抬眼间,常欢心中已有了计较,泯一口轩辕铁衣端来的茶后,身子微倾过去,摆出一脸推心置腹的模样,道:“我之前散布谣言,一来是想替令姐转移视线,以防万一;这二来,就是要逼得玄冥宫手忙脚乱,好让黑骑现身……”
轩辕铁衣一听到“黑骑”二字,眸子霎时泛出寒光来。在玄冥宫众人当中,他最痛恨的,首数黑骑。
常欢接着言道:“……逼他交出玉太子!”边说着,悄然将手指伸进茶杯内。
轩辕铁衣一阵错愕,愣了片刻,方问:“你说什么?原来……原来玉太子尚在人间!莫非……是黑骑那个老不死扣押着太子?”
常欢心知,一旦提及玉太子之事,轩辕铁衣对他的戒心,便会一击而溃。可做戏,得做全套。
耳听着他的追问,手捂眼睛,用茶水当泪水,作出一副不胜悲戚之态,哽咽道:“想那时,师傅惨遭毒手,玉太子又突然失踪,自此全无音讯,我实在……我实在是没脸跟你们姐弟二人相认啊……”说到此处,泣不成声。惹得轩辕铁衣也跟着哭了起来。
过了半晌,常欢仍哭声不止,轩辕铁衣起身过去,拍着他肩膀,以示安慰,复又咬牙切齿地道:“想当年,爹爹一心一意要拥护玉太子登位,怎料姓凌的那厮,却想自己做皇帝!凌傲峰狼子野心,还加害我爹和太子,他不得好死!我决不会放过他!玄冥宫的人也一个不能放过!”
常欢暗里斜他一眼,心中骂道:当年的真相,你知道个屁!
当时,天易门开派师祖方回,由国丈一夜之间沦为被朝廷通缉的邪教首领。皇帝女婿和贵妃女儿流落民间多年,最终双双得病早逝,只留下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小婴孩。
方回一直将小太子藏在天易门内,过世前,将太子托付于轩辕奇。此后,轩辕奇想借助玄冥宫的势力,拥护玉太子做新皇,便与凌傲峰交好,可凌傲峰并不知道有小太子这个皇族正脉,他一直想着造反的事儿,正准备自己封王。
轩辕奇得悉凌傲峰要称王,便认定凌傲峰暗藏野心,是个极大的障碍,遂先下手为强,欲将玄冥宫一举歼灭。
轩辕奇精心布了个局,自信能借助奇门遁甲术擒拿凌傲峰等人,不料太子虽年幼,心地却慈悲,轩辕奇执意要大开杀戒,他见劝不动,竟往玄冥宫去通风报信,而轩辕奇做梦也没想到,玄冥宫内,也有个奇门遁甲术的高手,一番里应外合,最终令其阵破身亡。
小太子觉得害死了轩辕奇,深自悔恨,也不想去争那皇位了,将玉玺赠予黑骑后,自己偷偷回到天易门。
因身份特殊,轩辕奇在生前并未曾透露他的身世,没了掌门的照应,受到轩辕氏姐弟的百般欺压,再加上,因轩辕奇生前倾囊相授,他学到了最上乘的“奇门理术”,而兄妹俩学的只是法术,路子全然不同,姐弟二人总想要他测算“邪吟”所在之处,令他不堪其扰。
得鲁氏等人之助,逃离天易门后,他化名百忍,拿出外祖父方回生前留给他的信物,厚着脸皮投靠了泰山脚下的袁氏一家。也因此和千里寻仙的常欢,在袁家重遇。
且说常欢,擦干“泪水”,附和一句:“不错!他们通通该死!不过……你可知师傅当年的遗愿?原是要借助他们的势力,替玉太子打下江山——这伙人是留着给咱们卖命的。”
轩辕铁衣听罢,焦躁不已,背起手,在厅中狂走几圈。亲爹的话,比天大,可这数年来,他恨不得将玄冥宫一众挫骨扬灰!这念头从未停歇过。可今日乍闻常欢之言,心中只觉矛盾至极。
早听说他对轩辕奇奉若神明,可轩辕铁衣最终肯不肯放过沈飞,他也拿不准,如果他执意要大开杀戒,自己又当如何?贺仙他们又会不会有性命之危?
等着等着,他也不禁有些急躁,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到了这节骨眼,也只能是看一步,走一步。
轩辕铁衣忽然一阵风也似,走来问道:“你怎么想?”常欢一听,便知大有游刃之地。
站起来,朝上苍一拱手:“我学得这一身本事,全赖有师傅,自然是惟师傅之命是从。”轩辕铁衣脸色不愉,叹道:“连你也不想杀他们。”
常欢故作激动,拉着他的手:“谁说我不想!只不过……师弟,你们一直东躲西藏,看见了朝廷的人就心慌,不难受吗?”轩辕铁衣没有说话,许是这些年的憋屈,无法以言语说出,只微微点头。
常欢续道:“玉太子那天跟我说了,轩辕氏的功劳,他一直铭记在心,若它日得以登位,封侯拜相,不在话下,天易门也可光大门楣,重现江湖——这是师傅的夙愿,而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替他办到!”
最末两句,说得慷慨激昂,轩辕铁衣听罢,搭上他的手,眼眶一红。
常欢拼命忍住笑,丝毫不敢大意。
动之以情再晓之以理:“玉太子既如此说,自然不会忘记师傅被何人所害,再有,玄冥宫有那么大的能耐,替他打下江山,太子能不忌惮?试想,铲除玄冥宫,还需咱们动手吗?还需急于这一时吗?”
这两席话,说得轩辕铁衣又是感动又是欢喜,对他是彻底没了戒心,恍悟道:“难怪你跟姓沈那小子混在一起,原来是想利用他,打入玄冥宫,是吗?”
常欢夸赞道:“师弟果然聪明!”顺势说出“大计”:“我就是要用他这张脸,混入玄冥宫内,伺机杀了黑骑!见过他的人也并不多,我大可以坐上他的位置……”轩辕铁衣忍不住打断他:“师兄高明!我听说凌傲峰有意要让位于黑骑。之后你大可统领玄冥宫,奉玉太子为天子,向东讨伐乱党,杀他们个片甲不留!哈哈,快哉快哉!”
常欢暗想:也难为你,能替我把这些鬼话接下去……随着他“哈哈”数声。
及后,铁衣忽问:“你方才说,要用姓沈那小子的脸?这是何意?难道……我爹教了你易容术?”
常欢暗忖:为免麻烦,我会易容术一事还是瞒着好。遂四两拔千斤地道:“何需易容术,我天生就长了一张与那沈小子一模一样的脸。”轩辕铁衣一阵惊奇:“啊?真的?哈哈,天助我也!”
笑罢,又问:“你这一路,怎么会跟那沈小崽子结伴同行呢?”
常欢暗想:你终于问到了!
知道铁衣多疑,在想好对策之余,更可利用此事,令他匆匆放行。
这便胡扯道:“可不就是为了博取他的信任嘛!这小子脚有残疾,经年无医可治,前些时候我好不容易打听到了列神医的行踪,一问人家,说保管治得好。沈小子一听,急得顾不上这许多,这就要我送他到神医家去!”
此前轩辕铁衣也听探子来报,说满山的人都要抓沈飞,笑道:“这小崽子也真傻,为了治脚连命都不要了?”常欢叹一声:“你是不知道这苦处,他一出门就被人另眼相看,这滋味,怪难受的。”
看似不经意的几句,却戳中轩辕铁衣的心,身子微一颤,愣然道:“我又怎会不知……可这列神医,真有那么神?啥病也能治好?”
常欢正色道:“那是!”于是将列神医如何能起死回生,如何能够断足再续……说得天花乱坠。
轩辕铁衣早闻列神医大名,可他是个游医,行踪飘忽莫测,一直无缘得见,神农谷就更不知道在哪儿了。如今得知他的所在,心中一片狂喜,脱口便问:“那要天生长有四只手的人,他能治吗?”及后想起两人对决之时,他露出了四只手,方觉失言。
不过奇门之术有时也可施展幻术,伸出来四只手,未必真有。常欢假作不知,问道:“你说的人是谁?是门内的兄弟吗?”轩辕铁衣见有台阶可下,忙应道:“正是!门内这名兄弟,天生如此,我看他怪可怜,早就想找人替他治了。”
常欢曾听张百忍说过,这轩辕铁衣,天生就有四只手,长相怪异又找不到医治之法,小时候遭来许多人的白眼与嘲笑,他一怒之下,苦学奇门遁甲术,藏在铁箱里头,活得好生苦闷。
常欢此人,虽天性狡诈,却也有怜悯之心,本不过信口开河,借此蒙混过关的,此刻,心中突然有些不忍,不知是同情他,还是对轩辕奇横死一事的内疚,想了想,说道:“我如今要去南阳镇,不如……你替他走一趟吧,去问问列神医,看可治不可治。”轩辕铁衣纵然再厉害,出了伏牛山,也不过是只没牙的老虎。
然而轩辕铁衣从来怕事儿,眼下,又是漫山遍野的江湖人物,哪里敢轻动,连连摆手:“不去不去,你让列神医来这儿吧。”
常欢心说:你以为他是你天易门的人,随叫随到?
口里回道:“如此甚好。可神医只会等我三天,我要是赶不到南阳镇,他就会走了。再要找他,可就难了。”
轩辕铁衣点头:“南阳镇……可有接应之人?”常欢早有计较,只不肯由自己口内说出,以退为进,道:“没有。我打算到了南岸再找只渡河的船。”
轩辕铁衣叫道:“迟了迟了!那些摆渡的小船,顶啥用!再说,你们这一出去,再四处找船,能不被人发现吗?”常欢故意问道:“那怎么办?”
轩辕铁衣想了想,一拍手:“我怎么就忘了!南岸那头放了一只鲁老头儿做的‘飞龙船’,走得比啥船都快,可神了!”常欢脸上尽露喜色:“真的?!”
之前他与鲁阿伯在北山一带碰面,就打听到了,有这么一只船,两人早商议好,就算轩辕铁衣不肯相送,鲁阿伯也会暗中领常欢去取。
只是如此一来,或许会令鲁阿伯难以交代。如今能哄得轩辕铁衣拱手相赠,自是皆大欢喜。
可飞龙船如何开动、行驶,只有鲁阿伯一人知晓。轩辕铁衣想起方才他还在屋外下棋,立马喊了人来,一询问,得知去了骆书家中,即刻飞鸽传书,命他马上去南岸侯着。
来报的人领命,顺道透露了一件事儿:沈飞他们仨,已经使计逃脱了。
到得这时,轩辕铁衣自然不以为意了,只哈哈一笑而过。还说会尽力替常欢拖住那些江湖人士,不让他们往南面走。
常欢连连称谢,暗里却吓出一身冷汗。
幸亏他已经蒙混过关,博得轩辕铁衣的信任,不然,麻烦可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