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不胜防》蜜歌

3、衰鬼附身

　　我的确很气愤，这是真的。
　　我不知道关于我相亲这件事，我妈究竟是怎么给刘阿姨交代的。反正我能肯定，她总不会主动要求找个贱男给我。外貌、身高、学历、工作……其实我要求并不是多高，过得去也就行了，毕竟我也并不那么好。可这算怎么回事？推我进火坑，还是让我背骂名？
　　我觉得有点恶心。
　　大油脸的母亲不喜欢他女朋友，这是显而易见的。但这个男人，他的女友正怀着他的孩子，居然愿意出来相亲，自然是或多或少将他妈的话听了进去。这种心思很可怕，只要一产生，就会像条小蛇一样钻进你脑子里，怎么赶也赶不走，直到最后，一切成真。
　　我明白我妈那替我恨嫁的心情，可刘阿姨呢？她号称是大油脸妈妈的姐妹啊，对这家人的情况，难道真一点不知情？
　　去你的吧，别当谁是傻子。

　　我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闲逛。
　　迎面过来一家人，领头的是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长得像电视上的广告小童星似的，大眼睛扑闪扑闪，手里捧着一大杯冰激凌，正吃得不亦乐乎。
　　大冬天给孩子吃冰激凌，是不是宠得有点过火了？回家闹肠炎才有你们收拾的呢。我看着这一幕，正在心里嘀咕着，那孩子发现了我。
　　小朋友总是喜欢颜色鲜艳的事物，再加上可能我这一身也令他回想起大年三十领压岁钱的美好画面，小男孩笑靥如花地就跌跌撞撞朝我扑了过来。我已经准备好等他一靠近就捏捏小脸拉拉小手什么的揩个油，可还没等我蹲下来，就听见“噗叽”一声——这熊孩子左脚被右脚绊了一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进我怀里，他那一大杯冰激凌，全招呼在我衣服上了……
　　那瞬间我的脑子里只飘过一个声音——大富翁里的撒隆巴斯哀怨地说：“你肿么能这样啊~~~”
　　孩子的父母飞奔过来，一个把小男孩拉到自己面前检查他有否受伤，另一个则迭声跟我道歉，拿出纸巾想帮我清理身上一塌糊涂的冰激凌。
　　我后退一步说没事，我自己来，你们赶紧照顾小朋友吧。然后转到另一边，从包里掏出纸巾，妄图擦掉衣服下摆那一大片奶油与巧克力的混合物。
　　一切都是徒劳的。那些污渍怎么擦也擦干净，在红色大衣背景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耀眼夺目。我放弃了。反正我也不喜欢这件红包衫，就这么着吧。
　　我晃悠到一个卖烧烤的摊子上，豪迈地拍下十块钱，买了五串烤鱿鱼，就站在路边吃起来。已经毫无形象可言了，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我边吃边打量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今天天气特别好，太阳很大，许多时髦女孩都光腿穿着裙子热裤出来晃荡了；过年大家是不是都特别愿意花钱啊，几乎每个人手里都大包小包的，我知道这种购买欲被释放后的满足感，那是任何事情都无法比拟的；嘿，两点钟方向有一对小gay哎，头挨着头正看手里的数码相机，俩人脸上的笑容甜得都要化了……
　　我渐渐觉得有点不对劲。
　　在我的正前方不远处，似乎有一道目光，正不怀好意的盯着我。
　　我扭过头四周寻找，然后魂飞魄散——离我大概五米远的地方，真有个男人正看着我！
　　那人穿件针织衫，羽绒外套搭在手臂里，两只手揣在裤兜，略微歪着头，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难道刚刚那次狗血的失败相亲预示着我将要变身成为衰鬼？
　　我急忙转身，步伐僵硬地走到最近的一个垃圾桶，将手里还没吃完的两串鱿鱼串连同竹签子一起扔了进去，然后，继续背对那人，横向挪动，像只螃蟹一样飘离那片是非之地。
　　这太突然了，我还没有做好思想准备来迎接一场遇见，尤其是，在我变身为一个脏兮兮的红包的时候。

　　还是不想回家。
　　事实上，我已经打定主意今天回我的狗窝住了。我怕回家看见我妈发飙，我也难以想象她将以什么样的姿态来面对我。与其这样，不如避而不见。我是只鸵鸟，虽然今天这事我一点错也没有，可我却依然想当一只鸵鸟。
　　我又走了一截，直到确认自己已经离开危险区，才停下来，掏出手机。
　　步行街很吵，居然有三个未接来电，我都没听到。
　　一个是我妈，一个是徐安安，还有一个是隋晓溪。
　　隋晓溪是我同事，比我小一岁，两年前跟我一起进入这家杂志社工作，我当美编，她跑广告。
　　上班第一天，她就非常主动的靠近我，邀请我和她一起在领导眼皮子底下看《lie to me》；我说一句她的手机挂绳挺漂亮，她晚上吃完饭立马冲去小店给我买，还买了好几根，拍好照片在MSN上传给我，让我随便挑，剩下的她拿去退；她家离单位特别近，下楼过个十字路口就到，于是，初认识的那大半年，她每天早上都帮我买早餐外带打卡，直到我第十一次告诉她，我吃了早饭会想吐，而且我真的不会迟到……她是个热情的姑娘，热情到吓傻很多人的地步，可处久了我发现，她只不过是极没有安全感，任何喜欢的事物或者人，就想第一时间抓在手里，生怕会跑掉。
　　我想了想，给我爸打了个电话，说打算回瑞安新城，今天就不回家了，我爸在那头乌里乌拉说什么，我也没听下去，直接挂断电话。然后我又打给徐安安，那个八卦妇女一接起电话就大吼大叫道：“宋宝晴你买的是座机啊？那个是手机，是行动电话，不在家里也可以用的，它要是响了你得接，你明白不？”
　　听到她的声音我心情好了点，笑答：“别臭贫了，我没听到。说吧什么事？”
　　“明天晚上我们一起吃个饭呗，我都订好位了，下午五点半我在小区大门口等你。”
　　“知道了。”我应承下来。
　　最后，我拨了隋晓溪的号码。
　　“吃火锅不？来瑞安新城。”

　　“所以，你妈千挑万选给你张罗相亲，结果就是这么一位啊？”
　　隋晓溪蹲在餐椅上，吃掉锅里最后一片土豆，点了根烟，眯着眼睛狠吸一口，一脸促狭地问。
　　在我的狗窝里煮火锅，这快变成我和隋晓溪的保留节目了。我们俩都不爱下厨，可对火锅的热爱令我们克服了对锅碗瓢盆的恐惧，虽然它所需要用的，不过是一只电磁炉。
　　我搁下筷子，端起手边的可乐灌了一大口，道：“所以你知道我有多悲剧了？今天你洗碗。”
　　隋晓溪一声惨叫：“不是吧姐姐——”
　　“什么不是，我讲了这么大一喜剧故事娱乐你，还买了这么多菜请你吃，你整顿饭只有耳朵和嘴巴出力，洗个碗怎么了？”
　　“我还想回去打电话给赵佳林讲你这事呢。欸我说，你应该把这件事写成帖子发到论坛上去，点击率肯定特高！”
　　赵佳林，隋晓溪男朋友，小她四岁有余，还在大学里念书。那孩子是外地人，特别怕辣，每次跟着我们吃火锅，都只能在白汤里烫大白菜梆子，看起来特别可怜巴巴。不过，他们俩感情倒一直不错，穷大学生，没能力做到要什么给什么，可我能看出来，他已经竭尽全力去对隋晓溪好了。
　　我说：“你有没有常识啊。这故事就这么一节儿，没后续没结尾，我要真想让这帖子火起来，必须把我自己写成大油脸和那女孩儿的邻居，天天趴门缝上偷窥偷听他们俩对打吵架，那兴许还能行。那我还不如写小说去了，我写他们俩干嘛啊。”
　　隋晓溪撇撇嘴：“我还想着，如果你红了，我还能跟着捞点好处呢。对了，那然后呢，你就离开那回这来了？”
　　我想了想，还是打算先不告诉她我吃鱿鱼串那会儿被一个男的盯着看的事。本来也不是多大件事，搞不好人家根本就没看我，我自作多情来着，另外，我也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我就点了点头。
　　“那你什么时候回你爸妈家啊？你总得给你妈一个交代吧。”
　　“交代什么？我有什么可交代的，又不是我犯事。”
　　“但你妈很有可能急火攻心，迁怒于你的。”
　　“她不会，她还没疯。”
　　“哎呀，四十五岁以上的妇女很容易情绪崩溃的，再说你妈本来就很暴躁，说不准就直接拿你开刀了……”
　　“隋晓溪你能不能盼着我点好，老说这些有意思吗？”我忍不住吼她一句，这丫头太招人烦了，哪壶不开提那壶！
　　隋晓溪被我吼得愣了一下，沉默了十几秒钟，然后站起身来，走到沙发跟前把她的大衣拿起来，低声说了句：“我回家了……”然后朝大门移动过去。
　　我是不是太过分了？隋晓溪虽然老是戳到我最不想去考虑的地方，但她好歹也是为了我好啊！这姑娘本来就缺乏安全感，被我这么一吼，会不会又脆弱了？
　　而且……不对啊，我千辛万苦整了这么丰盛一顿火锅给她吃，剩下这一桌子烂摊子是要我自己收拾吗？
　　隋晓溪已经换好鞋拉开门走进楼道了，我一个箭步冲过去，冲着门外喊：“你给我回来，说好你洗碗的！”
　　然后我就听到，走廊里的脚步声，频率明显加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