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之半城湖》风小餮

44、碧麒麟与张起灵（二）

　　天空中拼凑成画面的柳絮散开了一下，可是不待站在下面的人消化了看到的所有信息，就见天空中出现了新的画面——四周是白茫茫的一片，面前有一个人蜷缩着，似乎正聆听着什么。
　　一个年轻人略带稚气的声音小声响起来：“七哥，现在怎么办？”
　　前面蹲着的人回头——不出所料是张起灵，此刻的他穿着一身冬衣，神情紧张——低声说：“那些守卫的东夏人怕是看到咱们了，一会就会搜来。我去引开他们，你们几个不要乱动。这冰天雪地难辨方向，若是走散就很难活命了。”
　　年轻人的声音十分紧张，而且带着十足的关心：“不行，那七哥你怎么办？”
　　下面的人看得明白，这估计是张起灵带着一小队人到了一个地方，去解决那个“通天的秘密”，找碧麒麟。不想被守王陵的侍卫发现，现在正难以脱身。
　　这时，天空中一个又惊又喜的声音传来：“七哥十哥，你们看！那，那是不是……碧麒麟！？”
　　果然，视线里出现了一头跟柳林里的碧麒麟极其相似的动物，站在远远的山上，似乎在看着他们！
　　又有几个惊喜地声音传来：“是碧麒麟！”“真的是碧麒麟！”“天不亡我，竟然这时候撞见了！！”
　　这时一开始的年轻声音想起来：“七哥你看……他好像是在朝我们甩头……是不是……让我们跟着他走？”
　　果真如此。
　　远处的那头麒麟，身上反射着的光，正在朝他们摇头摆尾，就差口出人言：“跟我走”了。
　　张起灵观察了一会，果断地站起身：“我们走。”
　　一行人跟着碧麒麟在茫茫雪地里穿行，记忆的主人似乎是无意地扫了一眼远处——三座雪上就这样一闪而过。
　　“三圣山！！”胖子已经叫出来。
　　吴邪心下也是一抖：“……果然是三圣山。难道当年，小哥就是在那里找到了碧麒麟？”
　　天空的画面，已经变成了一个大岩洞。张起灵一行人躲在角落里。而就在这时，踩踏雪地的声音传来，说着不知名语言的人渐渐走近，又渐渐走远，终究没有发现他们。
　　画面中传来拉扯衣料的声音。一个火折子被点燃，照亮了黑漆漆的洞穴，才发现，原来是那头碧麒麟正在拉扯声音主人的裤脚，看到火折子亮起来了，就好奇地盯着看，还可爱地眨眨眼。
　　那个年轻的声音笑起来，小声说：“你扯我做什么？谢谢你救了我们呀~”他伸出手去摸碧麒麟的头，麒麟先是躲了一下，发现他没有恶意，就眯起眼睛来让他摸，十分温顺。
　　年轻人笑了起来，并拿火折子去照那麒麟，喃喃说：“这还是头小麒麟呢，”他看向静静坐在远处的张起灵，“七哥你看，他好小啊~跟马崽子似的！”
　　其他年轻人也围了上来：“真的~”“哈哈~，他蹭我~哈哈~哈哈哈哈~”“真亲近人！咱们找到了碧麒麟，是不是完成任务了？”
　　小碧麒麟蹭蹭这个，咬咬那个，憨态可掬，十分讨喜。
　　而正在这时。
　　角落里的张起灵动了，他不动声色地站起来，悄无声息地走进，手里，握着一把黑金刀。

　　天空中的画面被一面血红侵占的时候，吴邪不自觉地放来了拉着张起灵的手。
　　而张起灵并没有发现，他只是怔怔地仰着头，看着天空中倒下的一个又一个人。
　　随行的8个人，除了声音的主人，已经变成了七具尸体。
　　小麒麟吓坏了，却护在了声音的主人面前，而声音的主人惊恐万分：“七哥！？你疯了！你要干什么？”
　　画面里的张起灵，手上拿着沾满人血的黑金刀，淡淡地问声音的主人：“小十，你信不信七哥。”
　　“七哥你……”那个年轻的声音已经颤抖起来了。
　　小哥扬起了刀：“那些都是外家，不比咱们是本家亲厚。我杀他们自然有我的道理，七哥只是问你，这畜生和七哥，小十，你选谁？”
　　“七哥……为，为什么，这碧麒麟救了我们啊。”声音已经沙哑起来，满是哀求。
　　“你若是信得过七哥，就按住那个畜生。”得到的却是这样冰冷的答案。
　　画面氤氲了，地上看着的众人明白，估计是声音的主人哭起来。然后，他缓缓按住了还在保护他的碧麒麟。
　　小麒麟有点不明所以地回头，用单纯的大眼睛看他——
　　——手起刀落。
　　李晓夏掩住了眼睛。水孩冷哼了一声，用手抹掉眼泪。柳威柳武交换了一下眼神。
　　胖子小声念叨：“不愧是小哥……狠，真TND狠。”
　　老胡的表情纠结，只是定定地看着天空中那似乎会坠落下来的血迹。
　　七条人命，一头救命的小麒麟。——这个人，心还是肉长的吗？他真的，是眼前这个小哥吗？
　　小花脸色铁青，他对吴邪叫：“小邪，快过来！”
　　吴邪这才发现，他不自觉地跟小哥拉开了一点距离。他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只是伸手想重新拉住闷油瓶的手——
　　可是闷油瓶一抬手，把吴邪推开了。
　　他这一推力量很大，吴邪本来就被尸化的疼折腾得够呛，好容易缓过来，哪里经得住小哥这么一推，顿时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小花和水孩登时怒了，同时抢上去，拉起吴邪就往远处走。吴邪哪里肯走，一个劲儿挣扎——此时小花却不理他怎么想了，一个手刀把人放倒，扛起来就走。
　　吴邪被放倒的时候，默默看着的张起灵瞳孔不自觉地收缩了一下，手也摸到了黑金刀——但是他终于还是没动，只是木然的站着，眼睛里一点感情都没在流出来，只有纯粹的黑。
　　天空中的画面还在继续，那个声音哭得有些沙哑：“七哥……到底，为什么啊……”
　　张起灵从背囊里拿出一个小瓶子，一边蹲着收集麒麟的血一边说：“铁面生的手卷里有记载，饮麒麟血可得长生。麒麟血配合不老丹，可返老还童。”他抬起头，看向年轻人，眼里有怪异炙热的光，“小十，咱们饮了这麒麟血，就不回张家楼，自由自在地过自己的日子，好不好？”
　　“七哥……七哥，我知道你从小到大受了很多苦……我知道你讨厌那里……七哥……”声音的主人再次哭起来，扑到了小哥身边，抱住了他。
　　画面一片氤氲，只留下张起灵淡淡的声音：“不知道自己的娘是谁……好像倒斗的工具一样活了20年……20年了，我受够了……小十，我受够了……”尾音带了哭腔。
　　“七哥……我知道你心里苦，我都知道……呜呜……小十在这里呢，七哥，你别哭……”
　　画面里，两个人哭成一团。
　　下面的人看得五味杂陈。不过是两个20岁的孩子，从小为了所谓的家族荣耀，下斗摸金，过着晨昏颠倒的生活；无论善恶，出了杀手都会饱受折磨，更何况死的还都是自己的外家兄弟，会口口声声喊自己“七哥”的弟弟……
　　但是。
　　怀抱吴邪的小花冷哼一声：“杀了人，就是杀了。哭也改变不了事实。”
　　老胡和胖子心中喟叹一声。的确如此，杀了人，哭也哭不活。盗过斗，就是贼。
　　有些脏，不能沾染——因为一旦沾染，便再洗不去那身血污和土腥气。
　　画面里，两个孩子似乎哭得差不多，镇定了下来。
　　张起灵帮声音的主人擦擦脸，强带了笑意：“来，我们喝了这麒麟血，然后下山。谁管那劳什子通天的秘密！？哥哥带你去苗寨，你不是一直听说苗瑶的姑娘赛天仙吗？哥哥带你去看。”
　　“嗯！”声音的主人答应，然后，接过了小哥递过来的瓶子——把那只保护过他的麒麟的血，喝了下去。
　　可是令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是，喝完了麒麟血的两个人，都倒在了地上。
　　声音的主人哭喊着：“哥哥……哥哥，好疼啊！哥哥……呜……”
　　而在朦胧的画面里，小哥也疼得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但是听到年轻人这样说，还是强撑着爬过来，把年轻人背在身上：“别怕，别怕，小十，哥哥在……嗯！没事……哥哥带你去看大夫，哥哥带你回张家楼……爹，爹他肯定有办法！”
　　“哥……好热……身上，好像着火了……好热……”年轻的声音在小声地哭。
　　画面只剩下黑色的头发，还有两个人因为疼痛而艰难的喘息：
　　“小十……忍忍，哥哥带你去想办法……你不会有事的……”
　　“哥，你是不是也很疼……”
　　“哥哥不疼……我们回家……”
　　“哥哥……你别着急……我，嗯……我不疼了……你别哭……别哭……”
　　可是这一次，白皑皑地雪山吝啬了他的仁慈。当他们饮下了救过他们的麒麟的血，雪山就用自己的方式展示了愤怒。
　　他们被东夏的守卫发现了。
　　白皑皑的天地，还有时不时射过来的箭矢，以及后面追兵密集的脚步声。
　　年轻的声音主人突然说：“七哥……你答应我，如果逃过这一劫，就回家好不好？”
　　“……别说傻话，我们肯定能逃回去。”
　　“哥哥，求你了……我不想去苗寨了……我想回家……我不放心小十三他们……还有爹，他年纪这么大了……”
　　“……”
　　“哥……小十求你了……如果找不到那个秘密，整个张家楼都会被抄斩……哥哥……”
　　“……小十……”
　　“为了小十，全当……为了我……好不好，哥哥……”
　　“好……”
　　“那我就放心了……哥哥回了家，才是……最安全的。”
　　画面变黑了。
　　老胡一惊：“莫非……？”
　　过了很久，黑色渐渐被一片朦胧的画面取代，画面里的张起灵满手是血，豆大的泪珠不断砸落下来：“小十……小十你醒醒啊！你被箭射中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说啊！！”
　　年轻人似乎笑了：“……你没事就好……哥，回家吧……即使不自由……那里也有……咳咳……家人啊……你，答应我的……”
　　“哥哥答应你了！哥哥答应你，小十，小十你撑着……哥哥带你回家，带你回家！”
　　画面一翻，是小哥把小十背到了背上。
　　画面黑了下来，最后一句话是年轻人无比依恋的一句——
　　“七哥……”
　　李晓夏蹲在地上泣不成声。准确的说，除了昏迷中的吴邪，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动容。
　　张起灵已经站不住了，他靠着身后的柳树上，整个人都好像空了一样。
　　胖子的鼻子有点酸，他突然想起，那次去云顶天空倒斗的时候，小哥曾经跪下，恭恭敬敬地拜了几拜——
　　他原先以为那是神秘的小哥有什么诡异的信仰，现在看来，有没有信仰不清楚，不过他在祭拜自己的弟弟，是肯定的了。
　　——但是画面并没有就这么结束。
　　天空中，柳絮再次重新组合成了新的画面，最初的那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来，而画面中，是一身血污和泥土的张起灵：“……只有你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起灵啊，过来，让爹看看……”
　　画面里的小哥瞪大了眼睛，里面写满了不可思议：“……怎么会变成这样……爹，怎么会……变成这样……？”
　　中年的声音充满抚慰：“半个月前，夜里突然起了火。我被十三救出来，但是下楼梯时一脚踏空滚了下来……没事，至少这条老命抱住了……至于这两条腿……给你们这些子孙添麻烦了。”
　　“爹！”画面里的张起灵终于泪流满面地跪了下来，他膝行到中年男人身前，把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只是称自己看到麒麟血起了贪念，就喝了一瓶。
　　中年男人听完，沉思了一会，对小哥说：“去，把婆婆请来。”
　　小哥恭顺地站起来，出去找人了。而中年男人喃喃道：“……这次，张家要亡了……”
　　不多时，一个干瘪老太太打头进入房中，张起灵低着头跟在后面。
　　中年男人把事情告诉了那个老太太，老太太眉目平静：“这一次，张家要亡了。”
　　张起灵跪在了中年男人面前。
　　那老婆婆根本不看张起灵，只是淡淡说：“长生不老的事本来就有违天道，皇家福厚，久寻也会国破，更何况是我等百姓？饮了这麒麟血，虽说可以长生不老，但再不能有子嗣——不是你自己不能有子嗣，而是张家这一脉，全都断了。喝了送子的麒麟的血，便断了子孙福。”
　　画面颤抖了一下，看来是中年男人抖了抖。
　　老婆婆继续说：“不仅如此。张家本来就是世代倒斗，干的是损阴德的勾当，这一次，恐怕是要尝恶果了。”
　　画面里的张起灵低下了头。
　　那婆婆冷笑一声，对中年男人说：“半个月前那场火，只是个开始。起灵啊，”她终于看向了小哥，笑得苦涩，“得罪了麒麟，这报应，远远没有结束。”
　　张起灵猛得抬头，刚想说什么——
　　一阵惊呼已经从门外传来：
　　“走水啦————————快跑啊！！”

作者有话说

　　之前在百度贴文的时候，似乎很多人对小花意见很大，所以我索性把当时的解释贴过来：
小花之所以那样说小哥，第一是因为小花实在讨厌小哥；第二是因为，正是由于他们都背着人命，才知道人命的重量。
没在墨缸里的人，看到其他人掉下来，心情自然是复杂，幸灾乐祸、无奈、恨铁不成钢、同类感。
后面就会提到，其实小花是个很够意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