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斛斯扇

9、灵音

　　亲爱的 Kim ：
　　真的有好多话想对你说，可是此刻，任何言辞都显得那么笨拙。分离的日子要到了，真的不想接受这个现实，特别，是在这个时刻。
　　今天早上我感到心口莫名疼痛难忍，到医院检查，接待的医生发现了我后背的标记。他指给我镜子的方向，让我得以亲眼看到它。像是嵌入骨血的烙印，平直呆板的二维码刻痕和一排长长的代码，最后印着：“Kim’s lab No.3”。
　　你知道吗，我还在那里遇见了当时她的主治医师之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他看到我的那一刻呆住了，脱口叫出了她的名字——那个我曾经以为是属于我的名字。
　　是啊，对他来说，灵音是一个早就死去的生命，怎会活生生出现在医院的诊室？
　　我没听他讲完那些她的故事。急匆匆回家翻找，找到了你们的实验室档案备份。

　　你真是个天才，你给了我这么聪明的大脑，让我什么都猜得出、想得到。还有这么完美的身体，让我从未怀疑过自己的真实身份。
　　当然了，还有更精彩的记忆部分，原来那些错综复杂的记忆，都是你亲手打造，就连那场婚礼，恐怕都是你拷贝了琪拉的那一段影像。
　　原来，那些或美好或平淡或揪心的过往，都不是我的。比美好回忆转为苍白更糟糕的是，它们在我的生命里从未发生过。那些从来不属于我，我……我是个没有生命的机器人。
　　我只是个注定只能短暂存在，却还以为自己拥有那些捏造出来的岁月的可悲的机器人。
　　原来是这样子的。
　　尽管难以接受，但我必须承认，我只是个人造的、由一堆冰冷机械和程序代码组成的物品，我没有自己的感情，没有喜悲，那些全是你们设定好的，都不是我的。
　　原来连我的爱情，都是这么可笑地源于一场根本莫须有的邂逅。
　　我真的不能相信，你看，我明明自己思考着、运动着，我还能感受到我怦怦的心跳声，那怎么会是你做出来的冰冷机器？我不信，我不信！一个机器人怎会心痛？

　　既不是你的妻子，也不是你深爱的人。这个事实，你心里早知道，是不是？我以前，很羡慕琪拉，以为她虽不是那个人，却也得到你对替代品的爱。我现在，更羡慕她，她终究才是你的妻子，要与你朝朝暮暮的人，她有完整的人生，她有完整的“人”的一切，她真幸福。我以为我不计较你们之间的事，是我大度，其实现在想来，是她怜悯我吧。
　　这个只有一个月的连生命都称不上的替代品。
　　Kim，你到底有多爱她？
　　那个已经不在人世的她，竟可以让你这么残忍。
　　不，说到底，究竟是什么残忍，毁掉我眼前世界，一片片崩塌，让我看不清前路，灰飞的记忆和你那些温柔相待，都成了锋利刀割，让我心力交瘁。
　　我没有什么可剥夺的了，我一无所有，连思想都不是我自己的，我想狠狠打碎这副身体，可又想到，毕竟是这个才让我们相遇。
　　哈，算了吧。至少，我也替她安慰过你，也替她爱过你了。

　　瞬间崩溃的世界，原来就是这个样子的。
　　我发誓，就算她走的时候，你的心情也不会比得上我现在的难过……
　　奇怪……我怎么哭了……你不是说，我是根本没有眼泪的吗？但，这样也好，我走的时候，会更相信自己是属于这个尘世的人。
　　Kim，你说吧，哪怕一秒也好，你有没有不把我当成她过？你有没有忘记过那个叫灵音的人，只看到眼前这一个，天真地以为自己是你的妻子的女人？
　　我不想听你的回答，我就当作有吧，这样我会离开得安心一点。
　　我就当作，那些都不是我的幻觉，是真实存在过的属于我的东西吧。
　　我就当作，我还是个爱做梦的女子吧，虽然命薄一些。这世界，我来过了。
　　原谅我吧，毕竟我是个即将灰飞烟灭的人，就算你再能做出多少个机器人，就算你找到能恢复这具身体的运作系统的方法，那都不是我了，再也不可能是我了，我就是我，只能在世界上出现一次，只能在你的生命里存在短短一个月的我。
　　我不是你的阿音。
　　我是3号机器人。
　　……
　　我爱你。

作者有话说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