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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羈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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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一日,天地門眾人們個個忙碌著,準備藥人渡血所需的一切藥物。
好不容易追齊了明月心所開出的藥材,林林總總的擺滿了桌面,青陽子頓時鬆了口氣。
「道主,一切都已準備就緒,可要請明月心姑娘出來確認?」璇機子恭敬的問著青陽子。
「嗯,也好。」看著滿桌的藥材,青陽子沉思了會兒,還是決定讓她來確定藥物是否有誤。
「我去吧。」一旁的晏虛,聽到要去請明月心,急忙搶著說。
「我說晏虛師兄呀,平時都不見你這般搶著做事,怎麼一講到要去請明月心姑娘,你倒是跑第一。」
樂真輕晃著碧綠翠笛,聲聲調侃著他那溫文儒雅的晏虛師兄。
嘖嘖!從上次受明月心相助脫險之後,晏虛師兄就老說著她是冷面心善來著,要大夥兒別誤會她。
真想不到師兄就這麼的被明月心一救鍾情呀。
「哪、哪有,樂真,你、你、你別胡說。」心事被揭穿,晏虛頓時支支吾吾、結巴起來。
「哈哈哈,晏虛,你臉好紅呀。」威臨看著有如被紅墨潑到臉的晏虛,他笑歪了嘴。
「肥臨師兄,你別笑啦!」見師兄弟皆取笑他,晏虛一急,連忙出聲。
話才出口,只見威臨鐵青著一張臉。
「晏虛,你怎麼能講出威臨最在意的小名,噗……你實在,哇哈哈哈………」
廣寒其實是想阻止晏虛的,他真的不是故意笑起來的,只是,想起那名,他就是忍不住的笑出聲。
「原來威臨有這個小名?」璇機眨著大眼,呆愣的喃喃說著。
身為大師兄的他,竟然不知道這事!都怪平時他都忙著練功,他真是太疏忽師弟們太久了。
「大師兄,你別聽他們胡扯!廣寒,你要笑到什麼時候!!!」威臨子一邊轉頭對璇機解釋,一邊氣呼呼的對直笑不停的廣寒怒吼。
「哈哈哈。」看著師兄們嘻笑怒罵的樣子極為逗趣,樂真忍不住捧腹大笑。
「樂真,你笑的太誇張了!」看著笑到快岔氣的樂真,晏虛撇嘴說著。
「呵。」看著眼前這群鬧成一團的孩子,青陽子嘴角上揚,輕笑出聲。
雖然聲音不大,卻讓正摀著廣寒笑個不停的嘴的威臨停了動作,正要前去勸架的晏虛止了步伐,正笑的東倒西歪的樂真停了笑聲,正自責太疏忽師弟們的璇機回了神。
五道子頓時全停了下來,五個人十雙眼,直盯著青陽子看著。
「!!??」青陽子不明所以的愣著。
為什麼一夥人全盯著他?難不成眾人皆可笑,唯他笑不得?
「道主,你笑了??!!」出聲的是與青陽最為密切、最知道他心思的璇機子。
天呀!他太感動了,道主他居然開口笑了。
自從道主出天地門,撐起整個中原正道以來,從來就沒笑過了。
如今,更為素還真之事,每每都是愁著一張臉,讓他與師兄弟們都好擔心的。
「你們……快去請明月心來吧。」語鈍了一會兒,青陽子轉過身去,有些窘困的說著。
他笑了?是嗎?這些日子為諸多事務煩心,他早已不記得離上次笑是什麼時候了。
「晏虛,不是要去請明月心,還不快去!」璇機子輕斥一聲。
「是,我馬上去。」收到大師兄關愛的眼神,晏虛很識相的去做他很樂意做的事。
「我、我去看看素續緣那邊有沒有要幫忙的好了。」
感到氣氛有些尷尬的威臨子,也隨口說個理由,藉機離去。
「廣寒、樂真,你們隨吾到外頭協助周前輩佈陣。」
「喔、喔!」兩人聽到璇機子下令,紛紛答著話,準備跟璇機出外幫忙。
「師兄,方才道主是在不好意思嗎?」樂真輕聲問著身旁的廣寒。
道主將臉撇開之時,他似乎有瞄到那雙頰有些微紅喔……
「樂真,不是我愛講講你,有些事心裡明白就好,人要懂得內斂,內斂你懂嗎?」
這個樂真什麼都好,就是話多了點、性子沒個正經的痞了點、老是愛頂嘴了點………
「廣寒師兄也沒有內斂到哪裡去吧………」噘起紅潤的唇瓣,小聲的嘟嚷著。
說到內斂,天地門除了道主跟大師兄以外,其餘的師兄都沒有內斂這種東西存在的吧。
「樂、真!這是對師兄說話的口氣嗎?」挑起眉,廣寒不悅的說。
「你們都給我閉上嘴。」冷眸斜視身後那兩個喋喋不休的師弟,璇機子出聲喝止這無謂的爭辯。
「是………」看到大師兄冷僻的面容,廣寒與樂真也不敢再多嘴。
平時他雖然說大沒大沒小,天不怕地不怕的,可最令他膽怯的,就是大師兄冷漠的樣子了………
像做錯事的孩子一般,廣寒輕眨著眼,不再多言的跟在璇機身後。
最後,三人併成一排的走出天地門大廳。
看著一夥人都紛紛離去,青陽子無奈苦笑。
等事情結束之後,等大哥平安無事之後,他就帶著這群孩子遊山玩水去吧!
別再涉足江湖的事了………
他私心的這般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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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著藥箱輕輕的推開房門,素續緣輕聲的入了風之痕所歇息的房裡。
先前他敲了幾下門,都不見回應,他猜想白衣是不是累的睡著了,所以,他才悄然而入。
早該替換的外傷藥,因昨日秦假仙的一番話,而延誤了上藥的時間。
今兒個若再不換上新藥的話,只怕傷口會有所影響………
素續緣在心裡想著。
入了屋內,不意外的,他瞧見了白衣倒臥在床沿旁,像是睡著了。
在心裡輕嘆一聲,素續緣走近他的身邊,看著從昨天就待在此處為照顧風之痕不眠不休的白衣。
也不顧自己還是個傷未痊癒的病人,這樣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將來留有後遺症可怎麼辦才好。
他還這麼年輕,還有很長的日子要過………
可是,逼在眼前的,是要他捨棄自己的生命,捨棄心裡的牽掛………
他是幫兇,逼死他的兇手之一。
無論是多麼冠冕堂皇的理由,可,他怎麼也消不去心裡那種種的罪惡感。
擰緊的眉,就當他放下藥箱正準備要扶起白衣之時,屋裡又進了另一人。
洛子商看見正要攙扶起白衣的素續緣,他隨即緊張的問:「嗯?白衣怎麼了?」
「噓,洛子商你小聲點,白衣他…累的睡著了。」
素續緣小聲的對洛子商說著,就怕吵醒了好不容易才睡下的白衣。
「我正要扶白衣到他房裡歇息,他這樣不行的………」垂下眼簾,他心裡很自責也很不捨。
從他倆被送入天地門,白衣醒來之後,他就這樣留在風之痕身邊,不吃不睡、不眠不休的照顧著他。
就算是在身強力壯的人都不堪如何的,更何況,白衣現在是個有傷在身的人………
「我來吧………」素續緣看起來瘦瘦弱弱的,白衣對他來說也許吃重了點。
其實是他多慮了,同為習武之人,哪有抱不動重物之理,況且,白衣纖弱的比素續緣更為輕盈。
但他就是不想讓他太過辛苦,說不上來,就是不願眼前之人累著。
為了照顧白衣與風之痕,他也不眠不休的忙了好些天的,更何況為了素還真的毒,他已經身心俱瘁了。
「你替風前輩換藥吧。」抬起眼眸,他對素續緣說著。
語畢,伸出手臂,洛子商輕柔的橫抱起白衣,打算把他送回房裡,讓他能好好的歇息。
「嗯。」微垂羽簾,素續緣輕聲應答著。
看著沉睡中的風之痕,仍愁苦著的面容,心有些緊縮的泛疼著。
他看的出他們的感情很深,幾乎是到了難以割捨、不能沒有彼此的地步。
若風前輩醒來,見不著白衣了,他會如何?
素續緣不敢再往下想,只怕那一層層的道德與自責,會動搖他好不容易下的決定。
他明白很多事情難以兩全其美,可藥人這事是否太令人難為了些………
在親情與道德的抉擇,他自私的選擇了救自己的爹爹,他昧著良心就這麼間接的硬要拆散一對有情人。
每當看著白衣,他愧疚的不敢迎視他鬱悶的淨藍眸子。
是他欠白衣太多,如果能,他願意為他做任何的事來補償他的恩情………
無奈的在心裡歎息,素續緣默默的替風之痕解下髒污的紗布,重新上著藥。
他現在唯一能為白衣做的,就是把風之痕,白衣最深的牽掛,給醫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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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完了風之痕那邊,素續緣一刻也不得閒的先是到了廚房,端起熬了一下午的藥,轉往長廊內部而去。
青陽子前輩細心的將爹親安排在最為隱密之處,此房除了正門一個通道以外,再無其他通到可以進出。
也就是說,他人若要進入,唯有由天地門正面攻入,才有可能到達此處。
眾人皆費盡心思,為的就是保衛爹親的安危,他為人子的,更是鬆懈不得。
手裡小心翼翼端著藥汁,這是要替父親清理身子所用的,是他熬了好久的,多少能替父親延緩些毒發的藥。
內服、外敷的,還有針炙跟藥浴,他幾乎都用盡了,無奈爹親中毒過深,所有的方法都只是事倍功半……
手中這藥,是他研究一夜而成的,希望能有所功效。
然,他卻不知道這樣能撐多久………
神色黯然,他沉悶悒鬱的走著。
滿是毒質的素還真,以打坐之姿的在天地門最內層的房間裡。
踩著沉重的步伐,入了屋內,走近素還真的身邊,他拿起床蹋旁的擺著的乾淨手巾。
素續緣正替他的爹親擦著臉頰上的汗珠。
看著因毒患而憔悴、泛黑的面容,素續緣說不出的心痛。
他的爹,從來不是這模樣的………
才多久不見,與父親從中原分手不過數月,誰知江湖之事變數頻生,竟讓爹親深受這萬毒侵蝕之苦。
身為人子的他,只能苦苦的、無能為力的心痛著………
第一次覺得自己這般無用,他真的無用極了!
能力不足,無法替爹親分憂解愁,總是讓他獨自撐著好沉重的中原正道這個大擔子。
功夫不夠,讓敵人捉去當了人質,還讓青陽子前輩分神來救,他更是萬般自責。
現在見父親受此折磨,他不能替分擔其痛苦,又無力解救………
他真的好恨、好怨、好痛心,一陣鼻酸淚滿盈眶的,淚珠終於忍不住墜落。
在他人面前,不願讓人憂心,他總是忍著。
現下無人了,他不用在刻意佯裝自己還很堅強,卸下面具,他只想好好的流淚。
此時,青陽子前來探視素還真,所見的是素續緣悄悄拭淚的畫面。
「續緣。」舉步入室,青陽低聲輕喚著。
「前輩………」驚見青陽子前來,素續緣趕緊擦去臉上的淚,收起傷心再次換回堅強面容,他回了聲。
凝視眼前的素續緣,強忍心傷、故作堅強的模樣,他實在不忍。
「別傷心,你父親很快就會沒事的。」牽起一絲微笑,青陽手搭在他的肩上,鼓勵著。
估計等明天就可以進行渡血了,大哥一定會沒事的………
「嗯………」凝視著愁眉深鎖卻還是給予他鼓勵的青陽子,素續緣知道自己不能在軟弱沮喪下去。
一切都會很順利的,父親會好的,還有白衣一定也會平安的。
老天會庇祐心存善念的人的,所以,大家都會安然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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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晚膳時刻,一抹墨色身影,走在長廊之上,正往著白衣的房門而去。
在扶白衣回房也過了好些個時辰,也該是醒來的時候了………
洛子商雙手端著托盤,裡頭全裝著要白衣試的藥。
林林總總的藥材,熬成了一共三碗藥汁,需要白衣服下。
因昨日秦假仙那番刺耳話語之故,為怕尷尬也擔心白衣情緒有所變動,所以,差他來給白衣送藥。
說真的,他很討厭做這事,為什麼要他來送這藥?這樣好像是他逼迫白衣………
逼迫,真是這樣,若不是眾人施壓,有誰願意捨棄生命,更何況、更何況是心裡有著深深牽掛的他。
真要如此做嗎?洛子商不知道是第幾次問著自己。
他其實可以帶著白衣逃的,他其實可以為白衣挺身而出,反駁眾人逼他的。
可是,他退怯了。
想到中原岌岌可危、正道無人主持,他就忍不住的擔憂,他無法置身事外。
思及憶秋年當初奮不顧身、義無反顧的也要救回素還真,他心裡其實很明白,正道少不了他。
所以,師尊才會插手相救………
也正因為如此,所以他更為憶秋年的遺願為己任,所以他復活後,積極的為正道多做一點事。
希望能為正道出一點力,希望能在自己有生之年,多嚐試人生的經歷,因為,這也是憶秋年所期盼的。
可當這兩樣有所衝突的時候,他該怎麼做?
走到了長廊的岔道,再向前一點,就是白衣的房間了,洛子商失神看著。
這彷彿也是他情與義的岔路,他該怎麼選擇?他……還有選擇的權力嗎?
師尊憶秋年,你告訴商兒,我該怎麼做………
還在屋外愣怔的洛子商,突然房裡傳來一聲細微的低喃,擾亂了他的思緒。
沒時間多想,他騰出一隻手推開門扇。
誰知入眼的,竟是白衣不顧還虛弱著、還需要好好休息的身體想要下床,勉強的結果就是跌了下來。
「白衣,你沒事吧?」將托盤放置在桌上,他趕緊的將白衣扶起。
「子商……」看清眼前來人,白衣安心的輕喚一聲。
只是不過片刻之時,腦海裡隨即思起一抹身影,還有方才起的那個不祥的夢魘。
白衣急忙抓著洛子商的手,語氣緊張的問。
「師、師尊他………」著急,看不到師尊,他就像如坐針氈,心神片刻難以安寧。
「風前輩沒事,還安穩的睡著呢,你放心………」洛子商微笑說著,輕聲的安撫白衣。
小心的將白衣扶至床邊,替他撐起軟枕,讓他能倚靠著。
就在洛子商專心的在處理之時,白衣不經意的瞧見了擱在桌上的湯藥。
頓時,他眼神一黯,似已明瞭這藥並非只是單純治他的內傷。
暗自苦笑,這合該是與藥人所需準備的事情其中的一項吧………
「那個,是為我準備的麼?」微轉過頭,白衣看著桌上那飄出的輕煙裊裊還熱著的藥,萬般平靜的問著。
「這、這是…是………」眼神閃爍,洛子商不知該怎麼跟白衣解釋。
明眼人一看便知曉,這藥與白衣先前所服用的內傷藥並不相同,只因藥汁的色澤相差甚遠。
洛子商更是清楚白衣心細如絲,想必定已察覺到,這對他而言不是救命藥,而是催命湯。
「無謂的,給我吧。」他明瞭會讓子商來送藥給他,定是看在他倆友好的感情所致………
不願使他難做,白衣撐起有些僵硬的嘴角,帶著一絲愁苦的微笑對他說著。
「…………」心像是被狠狠劃了一刀,洛子商無語。
腦海裡一直一直的跟自己說,不要拿,不要讓白衣喝下這藥………
可他不懂為何,身子不由自主的靠近桌邊,端起托盤,將藥遞在白衣眼前。
遲緩的拿起盤裡的一碗湯藥,白衣默默無語的將它喝下,無視又濃又苦的湯汁,白衣依舊是笑著的。
就在他第三碗藥喝到一半的時候,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白衣開口說了。
「子商,師尊喜歡喝白毫銀針(註)。」那是憶前輩帶給師尊的茶葉,卻讓師尊從此喝上癮了……
「師尊習慣辰時在峰上冥思。」那雪白身影,總是高高在上,讓他好眷戀的……
「師尊有時口不對心,常冷漠不語,其實那是………」那是師尊語鈍了……
出口的語氣,是那麼溫柔滿足的,卻又似帶著萬般苦澀,白衣自己都沒查覺,他那輕忽飄緲,像是隨時會消失的一縷輕煙,讓人忍不住跟著悲傷起來。
想著過往一幕幕呈現眼前,白衣一陣鼻酸,哽咽的無法再繼續說著。
他還好想替師尊泡著他愛喝的白毫銀針,與他一起品茗著。
想一練完劍就能望著那抹沉思的身影,就這麼在身旁的,是這般讓他覺得安心的。
想聽著師尊溫柔的嗓音,有時對他說著甜言細語,有時言不對心的違心之論,那都是他所珍惜的……
可他就要死了,他再也無法陪著他了………
「白衣,你會沒事的,你自己說的………」不要、不要跟他說這些,他不想聽。
「…………」羽簾低垂,白衣根本沒有信心。
真會如他所言,平安無事嗎?只怕是欺騙他人罷了,他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子商,答應我………」停頓了會兒,忍著鼻酸,忍著心痛,白衣繼續說著。
「在我走後,替我好好的照顧師尊……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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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解:
【白毫銀針】:白毫銀針,屬於白茶類,產於福建省福鼎和政和等縣。是用福鼎大白茶和政和大白茶等優良茶樹品種春天萌發的新芽製成的。白毫銀針,由於鮮葉原料全部是茶芽,製成成品茶後,形狀似針,白毫密被,色白如銀,因此命名為白毫銀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