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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上门讨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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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我好整以暇看着他,而他正好整以暇地穿衣服的时候,吱呀一声,门被推开,杜慕伸着脑袋看进来,冲段千银皱眉道:“小声一点行不,我的灵感都被你们吓跑了。”又转头朝我看来,他愣在原地,瞠目结舌。
虽然我极力闭上眼睛,但不代表他看不到我。果然他见我衣衫不整,钗斜鬓乱,段千银赤身裸/体,不着寸缕,颤巍巍比出一根手指:“景、景湮,你对不起我。”我正想开口解释不是这么一回事,他又比出另一根手指,“你本来应该嫁给镇东的周大嘴,被他欺辱而死的。”
我顿感无语,原来他又在讲小说。段千银脸色有点阴沉,迅速穿好衣服几步上前把门关上,只听得外面杜慕一声惨叫,大约是撞了脑袋。我心里一咯噔,杜娘当杜慕是宝贝,眼看矛盾就要升级,赶紧央求段千银将定身术解开,他大约也明白事态严重,二话不说送我出门。
第二日,段千银留下块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银票,不辞而别。
吃过晚饭,客人们或走或上楼午憩,大堂中,人渐渐少了起来。虽说是傍晚,外面却是暮云合璧,余辉幽长的景象。恰好负责收账的二狗子回家看望生病的娘去了,杜娘见我闲着无事,吩咐我去找住在烁悦街的付怀生,讨那七两八钱的酒钱。
那人是个年轻书生,上次来沽酒时我见过一眼,长得颇为清秀,听人说从前是向晚镇数一数二的大户,父亲去世后家业落入外人手中,如今靠给大户人家誊抄经文为生,日子非常不好过。
收账是个苦差事,二狗子那么一个武艺超群的人都会被打得头破血流回来,何况我一个手无寸铁的弱智女流,再者,站在个人的角度,让我去伤害一个男人,而且还是长相清秀的男人,颇有辣手摧花之嫌。
我感到压力很大,婉转地向杜娘表达了“要去你自己去”的想法,但杜娘觉得她活了大半辈子,从来都是捐款在前讨债在后,木有坑爹只有坑娘,这种事情她不屑为之。我想了想,在这个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时代,用他的金钱来摆脱债务,还是很值得的,于是把心一横,说:“还是我来坑爹吧。”
街道两旁随处可见琼花在斜晖中熠熠闪亮。街上行人如织,我提着醉玲珑奔赴烁悦街。因临走时杜娘说:“如果他还钱,就把这壶酒免费送给他。”
我问:“如果他不还呢?”
她瞟了我一眼:“那你就送一赠一,把你自己和酒打包送给他。”
我抖了抖。
拐了几条街,终于抵达目的地。
付府门口左右各置了两座石狮子,斑驳朱漆大门并未锁,从外面朝里看去,院中草木葱郁,石径构造合理,俨然大户人家的布局。
有传说道:此房因为风水甚好,被府尹家的大儿子王大虎的恶少看中,想要买回去给她吵着要出家的小妾做尼姑庵,孰料付怀生软硬不吃、据理力争,纵使酷刑加深,也咬牙坚持不轻言放弃,虽然差点被打成肢体残疾,好在有人怜他,解围说若风水好,付家断不会沦落到此番境地,王大虎方才作罢。
这是其中一个版本,还有一个妖孽版,说付怀生小时候救过一只妖精,那妖精为报恩,每天夜里化作厉鬼在王大虎门口飘来飘去,某天王大虎与众多小妾缠绵悱恻之际,听得耳边呜咽之声,慌乱中不及抽身,从此不举,吃了半年药才好的。
我伸手敲门,付怀生正执了酒壶坐在院中石凳上猛灌。听到声音,抬头一脸醉醺醺道:“姑娘这是……”
我转了转眼珠,直接切入主题:“你是付怀生吧,我是临风客栈的小二,上门来讨那七两八钱的酒钱。”说完有模有样地把借据在他眼前一晃。
付怀生作为一介年轻书生,生命的四分之一都在忠孝礼仪中度过,不仅聪明脸皮子也定然很薄。果然他脸一红,酒也醒了一般,讪讪开口道:“这位小哥……可不可以再通融几日,现在我还没有足够多的银两。”
我想了一会儿,说:“不如你以身相许吧?”顿了顿,我又伸手戳戳他肩膀,循循善诱道,“我可以给你一个副小二做,怎么样,考虑考虑?”
他雪白的脸皮更加潮红:“这……”
额,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害羞男?
我一下子来了兴致,凑近上上下下打量他,睫毛细密,唇红齿白,连个毛孔都没有,果真是地球人的身板地球人的脸。我不禁感叹,如果向晚镇弄个美男排行,估计也能入选前三。
付怀生又支吾重复那些片面之词,说明日必会将钱双手奉上。但明日是多久,谁也不知道,何况到了明日他又会说明日,或者等杜慕的孙子都穿开裆裤的时候,他家孙子也学他说着“明日”。
不说了,一说我就想到那一碗阳春面,利滚利的,都可以买下一座小镇了。
到最后付怀生可能自己都觉得找些搪塞之词毫无意义,当然最关键的还是在于我毫无要走的迹象。反正时辰还早,他不还钱,我也没什么别的可做,只好我背着手在园中踱步
这庭院年代已久,看样子时付家的祖业。
走到正中叠翠苑时,只见水榭凌波,曲院风荷,虽然不大,但颇具雅致,我指着当中的一间垂花阁,问他:“我可以进去看看么?”
他先是一怔,继又笑了笑。可能觉得我脸皮比较厚,但良好教养仍在,还是好脾气地点点头。
推开门,便有墨香扑鼻而来,历来贵族少爷们总喜欢在书房里搞点伤春悲秋的东西,以此来彰显自己比较有文化,恰好书桌上有几本诗集,我想起杜慕最近正在进行诗词方面的写作训练,不如挑几本回去,也省了一笔教材费。
窗明几净,我走到书桌前,随手捡了一本书,手一斜,书页间突然掉出几张折叠过的宣纸,俯身去捡,隐约可以丹青赭墨。
付怀生伸手欲夺,我一边兴冲冲打开一边打开他的手。原来是个十六七岁的明丽少女,水袖曳地,眼角微挑。
我指着下方用蝇头小楷写的“云烟”二字问:“你心上人?”
他脸一红,眼中漾起一丝温柔蜜意,点点头,想了一会儿,又摇头苦笑:“可惜彼此两情相悦,她却快出阁了。”声音很轻,像冬日水面上漂浮的薄冰。
从小喜欢站在发展的观点看问题的我,想起他借酒浇愁的模样,不由扁扁嘴。真是可惜了,如果没有过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也就罢了,偏偏他不能忘记过去,可世界上哪有这样好的事,自古以来,凡事不是伤春悲秋就可以取得革命胜利的,失去的东西要靠自己的双手夺回来,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更是要靠双手抢过来。
这叫什么呢?这叫以暴制暴!
我看着他凄迷的神色,忽然想起以前戏折子上的桥段,伸手在他肩上重重一拍,哈哈笑道:“那个嘛,你也不要想不开,不是有句话说,天何处无芳草,拉了新娘就开跑,你完全可以选个良辰吉日和她私奔的。”
我这只是心血来潮之词,说完后就忘了,至于讨债,终归是狠不下心,隐约觉得是个为情所困的男子,不好逼人太甚,将酒留下,呆了会儿便离开。
前脚踏进临风客栈,杜娘对我说:“阿菀,我告诉你一件喜事,我刚才让人去街上发传单去了,你等着吧,从今天开始我天天搞个美男展览会,段千银那小子负责走台步,我负责点银票,再过不久我就可以把临风客栈开到碧城。”
碧城是鄢国的王都,距离这穷乡僻壤的向晚镇十万八千里。若不是外地游客前来欣赏琼花,向晚镇也不会搞夜市,弄得街上灯火通明,车如流水马如龙,虽然吵闹了些,总归让镇上的居民多赚了钱,多吃了几顿五花肉。
杜娘说完这番话,脸已经笑成了麻花,我沉思了一会儿,说:“开旅馆实在是太委屈你了,你应该开青楼做老鸨的。”
杜娘一听脸立即肿了,掰着指头道:“这个想法不错,可是手头上差几个姑娘,不如……”
我忙咳了一声,干笑道:“我先上去睡觉了,最近总是失眠,十八个小时就醒一次。”没等她反应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上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