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宴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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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维退了。
苏繁的话，她可以驳，却没有。
一个人的假话，你找不到伪根，便拿十句去揭，他也能道出百句来掩。
师维等了五日。
等小王寿宴。
五日前，她沾了这大宴小乱的光，来去自在。
五日后，她借了他人身份，隐入这残烛糜彩，退路艰难。
大哥闻知，还不知给如何责罚。
她想起父亲。
若是父亲，多罚孩儿推磨罢。
也不多，三两瓢麦粒。
要细细慢慢地推。
一遍过去，扫进簸箕，一点点喂回中孔，接着磨碾。
不温不火三四个回合，白滑滑的粉面就顺着磨盘舞下来。落在底石，里深外浅的一圈。
极考验耐性。
四哥被罚最多。
碾磨功夫，于是最好。
性子却仍旧最皮，最烈。
舞乐渐息，四周又一阵推觥交盏。
邻座青年愈发痴狂，探了大半个身子到另一桌，对人醉吟：“……以为落落难合，有志者事竟成也。”（注1）
被人推了个晃身，晃来对着她，嘻嘻念：“竟成也……”仰首咕咚，又是一杯。
他们坐席虽靠前，却在侧翼大后，仅偶有侍女穿梭，无人关注。
师维佯作与他对饮。
忽闻廷中有声呼：“且慢，且慢。”
一人弹衣而起，一双笑眼，扫过廷心且退的舞女，对首席进了礼，举杯笑道：“今日千百宾客，四方才俊，荟萃一堂同贺殿下华诞。怎么殿下反倒吝啬起来？”
正座青年寿星哈哈一笑：“你这风流浪子，倒是长耳大嘴，”似与前一人交情匪浅，因此并不生怒，且挥手对侍从吩咐，“去请两位仙子入席。”
穿过高冠云钗，师维看到正位。
那袭衣香鬓影偎在他的肩，语笑嫣然。
师维沉沉阖了眼。
须臾，远远一串娇笑，抹平了一园喧闹。
有女子嗔怨：“不是明日宴上么？殿下可是食言而肥了。”话落现身，袅袅婷婷入了厅。
那靡颜腻理，尽态极妍。
众人尚不及回味，紫木门后，扬出一角浅青裙带。
玉人进来一步，盈盈一拜：“愿殿下，如月之恒，日之升，如南山之寿，松柏之茂。”（注2）
翩翩而起，顾盼生姿。
师维暗暗抽了气。
丁芳，贺陌？！
那边丁芳，直来到首席站定，娇丽一笑，环袖舞了个蝶飞，却带出一枝茉莉：“祝殿下海屋添筹。”
花枝似是自外新采，因入夜，瓣已闭。
却是自那红妆玉手一带，瞬时娇贵了来。
仆从早在上位之下、不主不副之处，斜斜设了两处小几，双姝各自请坐了。
大堂上下，这才回魂，美誉啧啧，不绝于耳。
待稍静，贺女笑谦：“诸位缪赞。今殿下美人于宴，贺连柏真真是蒹葭倚玉树了。”（注3）
对侧丁伶只咯咯笑。
宴会主人低头看身侧陪伴人。
见她娟静一笑，对双姝轻轻摇首，无言自谦。
不由得意非凡，揽之大悦道：“诸位，可要歌舞继续？”
众客唏嘘，目光回转廷中；霎那口呆，险要惊而拍案。
方才，一径对丁贺双姿耳听心受，倒不知何时，那里又多出一位傅粉何郎。
他盘膝而坐，目不斜视。沈腰潘鬓，丰神冠玉。
闻周围一时寂静，径自扬声，唱道：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注4）
子衿三段，师维饮了三杯。
思念，恋人蒹葭之思，母子寒泉之念。大家俗人，谁能幸免。
温酒入喉，暖了人心。
她如愿，看见苏繁泪眼婆娑。
一曲终了，繁花散尽。
那主人收回深思，仰慕道：“请先生近前来。”
插说先前那快语公子。在两姝来时，他为便宜亲近，特地跑去侍立主人席后。
现下，只见他凑身低语数句，主人颔首道：“是了，去拿来。”
身畔二侍应声而下。
那男子拂手谢礼，起身绝然而立。
又得一片赞叹。
他微微侧耳，思虑一瞬，才缓缓举步前行。
但见其目凝光，清澈，却散逸，竟是位盲者。
众席唏嘘。
果真人无完人。
将近首席，席后快语公子唐突一步，又踏回，只叫道：“先生。”
盲歌者行了最后半步，闻言站定，恰离案三寸。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主人恭赞道：“小王前几日收得古琴一座，今赠以配先生阳春白雪，怕是最妙不过。”
歌者一揖：“多谢殿下。”
想是性情高洁，罕言寡语，答谢之言也精短无巧。
苏繁接了冷场，笑道：“先生清唱中，有隐约爽脆击鸣，不知是何种器乐？”
那歌者一顿，魆然一笑，伸掌，送出两颗黑亮石子，一大一小，一圆一方。
甩腕一抛，小圆细线一般，直冲而上急急而下，迸击大方。
咚。
一声闷响，万朵血肉。
人，在身前，像花开一般，无声崩裂。
皮开肉绽，化作数不清的碎屑。
像雨一样，湿湿软软，打落在头、面、衣衫。
你看那，满堂宾客，满梁朱赭。
注：
1，范晔，《后汉书》，南朝宋。
2，诗经，小雅，天保。
3，贺陌，字连柏。
4，诗经，郑风，子衿。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宴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