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难越（AP）》illusionist

3、山回路转不见君

　　局势略稳，加之美元大涨，如此一来，公司居然略有盈余。
　　但Massimo已经数月没见Andrea笑过。他一边自己告诉自己对方永远不会离开，一边却又忍不住恐慌。
　　公司运转正常之后，他的权力又渐渐回归，但Andrea却毫无归位迹象，整天无所事事。
　　几日后情况急转直下，管理层终于开始讨论起Andrea的去向来。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几乎惊讶得说不出话来，问为什么显然又过分幼稚。他只在会议上听见大家煞有介事的说，之前公司一直够人情味，但长此以往，管理科学才更有效云云。Massimo只觉得难过，“可我不认为该叫Andrea走。毕竟大家都相处这么久，同他更熟悉亲近；而且他也一直都是……”
　　“怎么，之前没他，系统井然，工作进行一样顺利，不需要谁与谁有多年感情。现在香港已回归，局势尚不稳定，以后还不知怎样发展，是否需要改制，花这么高的年薪雇他完全不合适。”说得似乎有依有据，理智得可怕，简直将人弃之于敝履。
　　不少人也随声附和，只有Massimo呆在原地。
　　他们认识这么多年，他也为他做过那么多，可他却不能为他辩护几句。
　　他走到茶水间想要休息片刻，见到一个人站在那里呆呆往窗外看。
　　Massimo忽然悲从心起，还是勉强打起精神叫他：“在看什么？”
　　对方转过身，背对着夕阳向他笑起来：“中环这么繁华，什么都值得看。”
　　也不过是些相似的车相似的楼，连人的表情都一样，有什么好看？外面烈日当头，写字楼里依旧开足冷气，大家仔细穿好西装及长裤，不然简直被冻得狼狈。他也觉得心凉，这里风景不比苏格兰，同样是摩登城市又能有多少人情味？
　　“你觉得我会不会留下？”Andrea还在笑。
　　Massimo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Andrea虽很少表达，可内心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居然也会问这样的问题。他无法再对他作出空泛的应允，只好维持沉默。
　　不久消息传来，Andrea也不是坐以待毙，他已经找好下家，准备跳槽。对方公司虽在香港回归之际遭遇重创，但仍有后劲，随时有再起希望。
　　隔数天公司即宣布从管理层撤去Andrea职务。
　　Andrea并不争辩，即使他接受大幅降薪留在这里又如何，人家不见得感激。
　　晚上便是欢送会，割舍掉一个人，所有人还是希望庆祝一番，好聚好散。
　　大家都开玩笑：“Andrea，去了那边可准备要大干一场？”
　　他也开玩笑，笑得几近真心：“公司这样抛弃我，我可终生不能痊愈。再说我都32岁了，可是老了，再怎么从头走，已经没有力气。”
　　立马有人伸手敲他：“32岁也敢称老呢！”
　　Massimo从始至终看着他，他还是一直表情淡淡的，甚至有笑容，好像并不伤心。大家用过餐，玩到深夜就一一同他拥抱作别，再相见就不是同一战线。
　　他最后一个走去和他拥抱，几乎舍不得放手。
　　Andrea也这样拥抱着他，忽然低低叹一句：“从来无人明白我。”
　　他很想说，不是的，我明白，我全都明白。可他喉头发哽，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他没有立刻离开，见着对方付完账，还是迎过去说：“我陪你走一程。”
　　深夜的中环，霓虹依旧闪烁，比起他们数年前漫步在九龙塘要吵闹得多。原来距他初次来公司同他相见已经十年，几近Massimo所经历过时光的三分之一，可为什么，他却觉得短暂得像场梦。他们似乎昨天还跑到太平山顶见过日出，就已经无法再共同迎接明天。
　　“到这里就可以了，”Andrea说，“再见。”
　　“再见。”
　　Massimo就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他清楚他不会回头，他这样的人是不会回头的。
　　年轻的时候，他们都以为自己拥有无上的自由，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纵横四海，随时一显身手。
　　可整整十年才叫他明白，他与他不过是地上的两片落叶，也曾遇到一起，可风将他们往哪边吹，他们就不得不随之辗转，飞往不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