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花溪行》轩辕碎梦

5、第二章 东家之子（二）

　　听到响声，水轩玉自然不会放过让仔细观察让她好奇了一路的师哥的模样的机会，而与此同时，站在逆光之处的水轩澈也注意到了这个陌生人。
　　两颊略鼓的鹅蛋脸，嘴角似乎隐匿着淡淡的笑意，乌黑柔顺的秀发随意束起，有几丝落在两肩上，大部分垂在身后，阳光照射，点点光斑凝于发端，隐隐反射着七彩的光芒，愈显柔美。相比之下眉目稍显平淡，但配合得当，细眉之下是闪烁着光彩的眼眸，却不会让人感觉到压力，整个人都是温文的样子。
　　除此之外，水轩澈感到，这个女子柔美的外表之中融合着反叛的气息，气质很是独特。
　　而水轩玉则该庆幸水轩澈站的位置光线较暗，自己没有第一眼就看清他的模样，否则还不知该怎样失态。
　　面前的男子身形修长，轩玉平视只能看到他光洁的下颌在空气里细微的尘土之中线条舒展而柔和。轩玉即刻想到的便是这样一段话：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
　　明明是男子，却让人第一眼就想到描写美丽女子的文章，这并不是因为他的长相过于秀气，而是臻于完美，似乎可以忽略一切界限来赞美他无双的风致。再将头仰起，正对上一双澄澈的眼眸，像是天空中所有星辰的亮光都倒映在一潭盈盈清水之中。
　　水轩玉略有些吃惊。她知道自己的眼睛不算晦暗，时常也称得上明若晨星，但这个人的眼中毫无杂质，甚至连被世俗侵染的痕迹都不见，那样沉静的目光，分明很纯粹，到了自己这里却似乎分为一层又一层，直到把自己的每一面都看得清清楚楚。
　　但水轩玉也觉得想要从他的眼中移开目光太过困难。如此纯净的目光，为什么让人有沉沦的窒息感？
　　“两位，两位……”老者对轩澈一向很是满意，他们并不是隐居山中之人，自然明白自己弟子面容身姿的杀伤力，水轩澈也见惯了少女妇人甚至各类人士倾慕赞叹的眼神，而眼前的女子眼中虽也有同样惊艳的神情，但并未破坏她柔和的气质，而那一丝反叛也让他觉得很有意思，于是不禁沉默得久了些，听到师父的声音，水轩澈立即收回心神，向老者颌首道：“师父，事情已经办妥。”
　　声线是同样不染杂质的纯净。
　　“办妥……”水轩玉像是突然被吓了一跳，立刻收回停留在轩澈身上的目光。自己怎么忘了，他可是从小被这个奸诈狡猾诡计百出的“师父”带大的，看起来很是父慈子孝的样子。他外表完美无暇，但心地没准比这位——水轩玉不禁看了看好整以暇似是在闭目养神的老者——还要可怕。
　　“你叫轩玉？”优美纯净的声音再次响起，水轩玉觉得还带着些隐隐的笑意，“很有缘分呢。”
　　“很有缘分……”水轩玉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刚才那点戒心全都烟消云散了，脸上竟然微微发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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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很久之后轩玉给她的朋友们讲起自己的师父时，总是以“仙风道骨”开头，之后越讲越感到离题万里。比如讲到他要求她“还钱”的事情，讲到他时常威*利诱自己和轩澈替他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情，还有时常的因为做事比他要求差一些而“克扣工钱”的事情。因此他们都不信，只说轩玉第一句是个讽刺。轩玉时常急得跳脚，因为师父本来就是那样矛盾的一个人。
　　不符合常理的事是，这个“隐逸绝尘“的师父带着她和轩澈住在闹市附近，甚至时不时派二人去做些买卖，平时就把他们当作劳力，与人们平时认为的隐居山中，悉心调教弟子的师父形象大相径庭。有时候水轩玉看着水轩澈完美的侧面线条，会感慨一声，原来“东家之子”还有“东家”的孩子的意思……
　　更加不符合常理的是，这样大张旗鼓支使徒弟的人并不止一个，就在他们住处附近还有好几处有着相同状况的宅子，几位师父们还时常聚在一起，谈话内容完全像是在拉家常。
　　弟子们自然也有了相互结识的机会，每天各自做完事情之后就会由一人发起邀请，选一处雅地或是别出心裁的地方随性而歌。
　　今天正巧轮到柳晚烟。
　　柳晚烟在三位女子之中姿容最佳，因此时常被和同样出众的水轩澈相提并论，久而久之大家都习惯了开他们的玩笑。
　　水轩玉与水轩澈一同向挽云阁走去，那是柳晚烟与几人约定的地方。
　　身后另两人追上来，是千君飒和楚辞。千君飒看到水轩澈时笑得有些不怀好意，拍了拍他的肩膀，调笑道：“挽云阁可是出名的酒家，不知今天会有什么美味呢？”楚辞接着笑道：“唉，玉盘珍馐也比不上美女亲手做的体己菜啊。”
　　“别开玩笑了。”水轩澈仍是淡淡的一句，不显兴奋，也不显厌恶。
　　“轩玉最近在玩九连环？”楚辞对身边默默无语的轩玉笑问。
　　“嗯，刚开始，还没有解通，但感觉不错，每解一次似乎都有不同的收获。”
　　就这样聊着，不觉已至挽云阁。
　　步入阁中，四人同时眼中一亮。柳晚烟显然是将挽云阁精心布置了一番，用度虽是寻常物件，但与此处的环境相得益彰，又免去了酒肉之地的俗气，添了一分清雅。
　　“四位可是来晚了，我们这里等了好久。”婉转细腻的声音响起，柳晚烟款款走出，将四人引入厅内。果然，其他三人已经像是等得不耐烦的样子。都说四人来晚该罚。四人推脱不过，只得各自唱了一小令。
　　“若论小令，”柳晚烟盈盈笑道，“我偶然看到一令，心生感慨，为之配上一景，诸位看看可否合适。”说着，便回身抽出画卷展开。
　　小楷工整清秀，画中是盈盈山水，脉脉相望，分明已相伴数千载，却仍似有倾诉不尽的情意。笔触极为用心，力度拿捏、色彩调配恰到好处，就像正在微笑的柳晚烟一样，一颦一笑有着无穷无尽的韵味。
　　“轩玉？轩玉？”另一位女子的声音响起，是千君婷，千君飒的师妹。与水轩玉不同，她的本名已经无从知晓。“你在想什么呢。”声音轻快，带着些急躁的不满。
　　“走了一下神，没什么。”水轩玉低声答道。相比说话总是彬彬有礼，措词得体的柳晚烟，水轩玉更喜欢这个性格直爽、说话干脆的女孩。大概女孩子的心理总是这样，对过于完美的同性有种天生的排斥。
　　看到问不出什么，千君婷便继续将注意力投注在那幅画上。
　　此时众人已经在欣赏那小令了。
　　水轩玉却似一句都未放在心上。直到有人说起她的名字：“轩玉，你平时看书最多，也说几句吧。”
　　“嗯……我……”水轩玉只是初时看到那画时有过赞叹，而后便一直心不在焉，哪里看过什么小令。
　　“轩玉定是在整理思绪，”只听水轩澈回身向轩玉笑道，“待想好再说不迟。”
　　他的眼睛像初见一般明亮，多少人为这双眼睛倾倒。但更多的人不知道，这个外表完美的男子，有一颗同样纯净无垢的心。他手把手教自己做师父安排的事情；在自己难过的时候会买喜欢的东西哄自己开心；她做不好事情的时候在旁边温柔地给她鼓励；他毫无保留地把他所有的体会告诉她，帮助她完成师父的任务；他也会在因为帮她找某种珍贵药材误了师父给他规定的完成时间受罚时神情轻松，好像那点惩罚根本不值一提，然而轩玉清楚地知道根本不是……
　　从开始，自己就是平凡的人。
　　现在，除去平凡之外，还要加上嫉妒么？
　　这样，和他的差距岂不是愈加遥远？
　　不行，绝对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