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花溪行》轩辕碎梦

20、杨柳依依

　　千姓人虽散落天涯，然其中有一支影响甚为广泛的，府邸就在雍州与北幽州交界之处。因所处的独特位置，千府结构与装饰是幽州的古朴雄浑，吃穿用度却是雍州的精雅细致。
　　“公子给的东西都在这里了。小人告退。”千府之内，隐隐闻得谈话之声，不久一位上了年纪武夫打扮的人便从厢房里退出了。若有陵州的人在，见到他一定会惊讶。他便是称赞过千君飒风华之后每每光顾铁铺的那个老镖师。
　　厢房内。香料在炉中煎熬，绕成丝丝缠绵不忍散去的烟雾，弥漫了满室。
　　衣着考究的人半闭着眼，抓起一把摆在几上的茶叶，在掌心慢慢揉碎，接着洒回那个展开的布包上，随意而又凝重，如此循环往复几遍，冷冷笑了一声：“从前还能撑些门面，如今怎么连这般质感粗老，香味低劣的东西也拿来充数了？”
　　说罢，将那东西一卷，随手一抛，那包茶叶便落在一堆相同的包裹之上。那人低头沉吟一阵，又将那包裹另甩在一边：“不看色泽便也罢了，只闻这味道，放你在这里真白白糟蹋了好东西。”
　　再不看那不入流的茶叶之后，对着其余包裹发出一声叹息：“人人都道这些茶好，便也真好了。怎么唯独你是个例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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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夔州今天流传最广的消息，就是慕四公子终于痊愈，重归举贤堂。且不论其他人怎么想，水轩玉早早便将东西收拾好，一件件搬到慕听风先前住的地方。将最后一摞文书搬去之后，水轩玉长舒一口气，终于清闲了。
　　“我也是大病初愈，你怎就不知体谅体谅我。”没来得及开溜，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早，早啊！”水轩玉回身，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病了这么久，还不多歇一阵，这么早来，忧神劳力的。”
　　慕听风倒像是真病了一场，整个人显得有些憔悴，似也瘦了些，听水轩玉如此说，便进门翻了翻堆放在案上的一厚摞各式书信，一面道：“这些日子，难为你费心。”见慕听风分明强打着精神却持着文书像是要坐下细看的样子，水轩玉结结巴巴道：“你，你装的，你分明，分明就是想，想让我不好意思。”
　　慕听风面无表情，也不知承不承认，只管翻阅。但水轩玉是真不好意思了，夺过他手中物件，扔在一旁，口中却仍不忘讥诮两句：“趁着这副憔悴样先去露个脸吧，过几天养好了可就没这效果了！”
　　也不见慕听风生气，只点点头便要出门。方至门口，水轩玉忽道：“当心。”慕听风回身笑问：“当心什么？”
　　“门……槛。”水轩玉这话也不全是胡说。本想提醒慕听风林恩功态度的转变，后转念一想这些时日他也算是旁观者，或许知道的比自己还清楚些。只是现今慕听风却是将将处理过暗事，又要来打点明事，水轩玉便看着他格外单薄，出门的时候确有那么一闪念担心他万一被门槛绊倒了。
　　慕听风很给面子地看看脚下，夸张地跨过门槛，做出个“独行千里不必相送”的样子，挥挥手走远了。
　　水轩玉从文书堆中随手捡起一份，却不觉看着慕听风离去的地方怔怔出神，“我虽讽你笼络人心，然若仅为笼络人心何以至此！早间我以为只几个便罢了，不曾想竟是五十个，一分都不差。你既待人至此，我又为何要出语相讥！”水轩玉想着，心中烦闷，便索性将文书扔在一旁，“不过是想让你知道我关注你也能了解你罢了。不知你又能体会到几分呢？”
　　已然成为二号人物的水轩玉一整天都没有露面，心思单纯些的说是有些东西还没整理完，喜欢胡乱猜测的便说是从此慕、水二人怕是要暗生嫌隙，又将有一番争斗了。然而每一个人，不论之前的愤慨或是如今的揣测，当他们看到向来风采翩翩的慕四公子略带疲惫重新出现在他们眼前时，没有人掩饰心中的敬佩与安定。有这么一种人，只要他在，你就会觉得不管出了什么事都会安然无恙。不仅是因为手段智谋的高低，更是对他的笃定信任。

　　水轩玉早早便做好了在场面上扳回一局的慕听风再在自己这里找回气势的准备。面前的人细细打量着她，问道：“听说你病了一场？”果然是拿这个说事。
　　见水轩玉没有回音，慕听风叹一声道：“怎么愁成这样！你也知道不打紧的。横竖不过暂时拮据些罢了，哪里就穷死了我！”
　　听这样子不是要找茬的。水轩玉便安下心来，道：“不全是为你。东西是千君飒的心意，你也知道他这个人，最讨厌参合这些事情了，怕他生气才病了。”
　　慕听风听罢，默然半晌，才道：“是了，他就是这个性子。哪日我亲自向他赔罪。”水轩玉忙劝阻：“他本就是为朋友的心意，你这样不就又生分了！”
　　慕听风再次陷入沉默，却良久没有再开口的意思。水轩玉觉着有些尴尬，寻思着说些其他的什么，想到因慕听风称病的这些时日熟识了一个林清怡，一时来了兴致，方欲开口，只听慕听风道：“烦了你这些时候，乏了便歇歇罢。”又见水轩玉方才也想说什么，便又笑道：“想说什么呢？”水轩玉本将话生生噎回去了，见慕听风问，便从头想着，又说起来。慕听风边笑边听着。
　　说了一阵，水轩玉惊觉慕听风这几日还未休息过，忙道：“瞧我，是你乏了，还在这烦你。”说罢便要告辞。
　　“有什么。不过说说闲话。”案另一边的人笑道。
　　“扰你太久毕竟不好，我这就走了。”水轩玉一面说着，一面要出门。
　　一阵暖意从腕上蔓延至全身，慕听风手指轻轻扣在上面，没有用什么力道，却足够让水轩玉停下脚步。
　　“我喜欢……”
　　喜欢……喜欢什么呢？
　　“听你的声音。”
　　好吧，这也行！水轩玉微微一挣，慕听风手指从腕上滑落，跑出了门。
　　晚风习习，秋季将至，暖意仍存。这样的风太不让人清醒了。刚才是件什么事呢？自己又要到哪去呢？
　　“玉姐姐！”林清怡的声音由远及近，“你也在这里啊！咦，你喝酒啦，原来你也是喝酒就上头，脸红成这样。”
　　“所以……所以喝酒不好，你可千万不要学我。”
　　林清怡疑惑地看着水轩玉一路跑远，忽地“哦”一声：“明白了，喝了这么多，肯定弄得胃里难受！”说着便追上前去：“我去找醒酒汤，姐姐你还要不要吃东西……”